第七十七章 獨發

入秋之後新鮮的菜就少了, 不過?楚沂自己也有莊子，裏面有暖房，隔幾日就送一趟, 小廚房從來沒缺過肉和菜。

這就是有莊子的好處，不指望莊子賺銀子，就圖個?方便, 想?吃什?麽都?有。

聞著也是香香辣辣的，楚沂覺得這碗和麻辣燙沒什麽差別。

白瓷大碗, 肚子上面描著銀杏葉, 楚沂近來看書多, 對瓷器也了解些, 知道這是釉下彩，而且金色最難燒, 一只碗都比這一桌子飯菜貴。

好像是楚國公給的, 就用上了。

筷子擺在箸枕上, 是雞翅木做的, 頂頭裹了銀箔, 上面是頂好看的丁香雕花。她拿起筷子翻了翻, 最上面有煮熟的魚丸, 乳白色圓滾滾的。紅色的應該是蝦丸，旁邊擺著好些燙熟的青菜和蘑菇。再往下翻, 先是切好的肉片, 聞著帶輕微的膻味兒, 應是羊肉。

最下面則是煮好的面條, 奶白色的湯汁澆上了, 又淋上了調好的芝麻醬和香蔥末。

楚沂看了夏蟬一眼?，夏蟬趕忙道：“這是照著姑娘給奴婢的方子做的。醋和辣椒油, 奴婢放了些，姑娘若覺得不夠味兒，還可以再放些。”

這個?夏蟬嘗過?，很好吃，不然也不會擺上桌。

她忍不住邀功，“姑娘若是喜歡，奴婢下回肯定做得更好。”

今兒時間的確是有些緊張，若是時間充裕些，還能買牛肉過?來。外面賣的牛肉老是老，不過?可以打成牛肉丸子，放在裏面也是極好的。

碗裏只煮了羊肉，夏蟬是覺得什?麽肉呀菜呀都?能往裏面放。

今兒碗裏菜有四種，肉丸有兩種。

再放些豆腐豆皮之類的，這些夏蟬也會做。就算來不及做出去買也成，但今兒才半個?多時辰，做成這樣她已經盡力而為了。

楚沂：“看著還不錯。”

她先用勺子喝了口湯，湯是骨頭熬的，乳白色的湯上飄著點點的橙紅色辣椒油花，喝到肚子裏，辣味並不重，不仔細嘗嘗不出來。

不過?熱湯下肚，胃都?暖和起來，連著四肢百骸都?輕飄飄地舒坦。

本來在山上吹了幾個?時辰的風，楚沂頭有些暈乎乎的，喝了湯後?，被少許的酸辣味一刺激，腦子裏都?清明起來。

楚沂點了點頭，“味道很好，吃著暖和。”

夏蟬邀功道：“姑娘給奴婢的方子上沒有，不過?煮丸子素菜的高湯裏放了幾樣藥材，有驅寒補養身子的功效，不過?藥味重不好吃，所以只用這湯煮過?。碗裏的骨湯是重新熬的，更鮮美些。”

光會做飯可不成，藥理她也得慢慢學著。

楚沂笑著點點頭，“做得不錯，一會兒跟留夏領賞去吧。”

夏蟬：“奴婢謝姑娘賞！”

她也不敢一直在這礙眼?，樂滋滋道：“那?姑娘慢慢吃，有事兒再傳喚奴婢。”

楚沂讓屋裏伺候的丫鬟都?出去，等?沒人?了往麻辣燙裏舀了兩大勺油辣子，醋也淋上了不少。幾筷子拌勻，先吃了口燙熟的青菜，這青菜煮的軟爛，裹上麻醬和辣椒油之後?，麻香入味。

一根一根就好像在吃面一樣。

羊肉切得薄厚適中，肉質極好，吃起來膻味也不重。

這裏面滋味最好的是魚丸和蝦丸，彈牙筋道，還不失食材本身的鮮味。

吃到一半，楚沂嫌不夠辣，又放了半勺油辣子，就這麽一口一口地把這碗麻辣燙吃完了。

吃完之後?她後?背出了點汗，腦袋也不暈了，手腳也不涼了。

只不過?剩下的幾碗面是吃不完了，楚沂也沒那?個?肚子。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沒讓丫鬟在跟前伺候，不然吃這麽多，還這麽香，哪兒有半點傷心的樣子。

這做得也太好吃了，平日裏吃的菜哪兒有這個?好吃。

每每吃這些，楚沂都?能想?起楚盈來，多虧了二姐姐，不然她哪裏吃到這些，一是不會做，就算會做了，她也不敢把這些拿到人?前來。

楚盈給她的這些方子都?是寶貝，單單拿出去哪一張在外面都?能賺個?盆滿缽滿。

不過?舒坦過?後?楚沂又忍不住愁起來，如今楚欣性子終於掰過?來了，也懂事了許多，用不著嚴氏操心，楚國公府的這些姐妹，最讓嚴氏操心的還是楚盈。

也不知道她現在日子怎麽樣了。

楚沂想?，母親讓祖母去勸楚盈，勸成什?麽樣她也不知道，不過?楚沂偶爾能收到從?瀘南寄來的信和方子。

有東西送過?來能證明她過?得還不錯，她在這裏擔心也是白擔心。

楚沂在桌邊坐了會兒，算著這麽長時間，“心情不好胃口不好”也該吃完了，這才喊丫鬟進來收拾。

楚沂吃完天都?黑了，山川異域，風月同天，遠在瀘南，這片土地的風景更為秀麗。

楚盈現在日子過?得還不錯，她隔個?三五日就去一趟知州府，也不久住，就住一兩日。然後?親自下廚，給宋老夫人?做些吃食。

宋老夫人?是九月初那?會兒回來的，因為苦夏，在國公府住的幾個?月都?沒胖，而且坐馬車回來，半個?月舟車勞頓，她還瘦了些。但是從?那?會兒到現在，一個?月的功夫，宋老夫人?就長胖了點

氣色紅潤，精神頭很好。

本來蔣氏還有些擔心，但是請派大夫診脈，說宋老夫人?身體康健，身子骨比數月前還好。

這都?是楚盈的功勞。

這人?上了年紀就不在乎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老國公早已過?世，宋老夫人?沒嚴氏那?麽愛操心。

對楚盈一開始是懷柔之策，想?著莊子的日子不好，在知州府多住些日子，不用她說，楚盈也知道國公府才是好的。

可是在吃過?楚盈做的吃食之後?，宋老夫人?也是相信，在瀘南楚盈過?得也不錯。就是普普通通的小白菜，她都?能給炒得多汁鮮甜。

楚盈比別人?都?孝順，那?魚呀肉呀，在她手裏都?能翻出個?花來。前兩天宋老夫人?吃了一道松鼠鱖魚，那?酸甜可口的勁兒，魚肉還分外鮮美，菜的樣子還好看，比小廚房的廚子做得好吃多了。

宋老夫人?就越發覺得這個?孫女孝順。

只不過?這樣自然用不了懷柔之策，宋老夫人?都?快被懷柔了，所以她打算著先享享福，等?年關了再把楚盈給送回去。這麽大了，該懂的道理都?懂。

她問過?楚盈，楚盈願意回去，不過?回去之前，想?在宋老夫人?膝下多盡盡孝心。

宋老夫人?問：“為何不直接住在這兒，非要回去住，莊子是什?麽好地方似的。”

楚盈雖然沒答得滴水不漏，可也給出了緣由?，“孫女在莊子習慣了，也自在。而且，時常過?來您想?著孫女，總來，孫女就不是最好的了。”

她還得做生意，也不是日日都?有空。

宋老夫人?道：“你呀，也是鬼精靈。”

月中的時候宋老夫人?給嚴氏寫?了信，言明楚盈過?年才回去t?。

本來楚國公承爵，該由?楚國公贍養照顧，不過?宋老夫人?顧念舊情，所以總在瀘南住著。

國公府每年往這兒送的銀子不少，這也是為何蔣氏能願意如此的原因。

楚盈不去知州府的時候，就在外做生意。其實也用不著她操太多心，方子給了，然後?再投些銀子進去。

她選的合夥商人?品性都?不錯，這一個?月下來銀子嘩啦啦地往口袋裏進。不過?楚盈沒忘這些銀子中有一半是給三妹妹的，沒有三妹妹也沒有她今日。

楚盈只盼著回去前的這倆月多賺些銀子，到時候也有骨氣跟嚴氏說話，她並不是吃喝都?用家裏的。

也並非想?把這麽多年花楚國公府的銀子還回去，只是想?證明，不嫁人?也能為楚國公府做事。

瀘南山清水秀風景秀麗，楚盈在這兒過?得不錯。不過?在別人?眼?裏，尤其是把瀘南當?作洪水猛獸的楚欣心中，她覺得去了瀘南就是去吃糠咽菜，遠沒有在盛京莊子好。

在盛京莊子，趙小娘偶爾還能去看看她呢，隔三岔五就吃頓好的。可在瀘南，山高水遠的，誰管得了她。

二姐姐也是，為何不向母親求個?情呢，非不低頭，低頭認個?錯又能怎麽樣呢。

楚欣想?，她都?能被放回來，二姐姐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只要好好求個?情，母親肯定會心軟的。

楚欣覺得自己心胸都?寬闊了許多，赴宴嘗到甜頭之後?，也希望家裏的姐妹都?好好的，長姐婚事順遂，成王殿下好好的，二姐姐也是。

她從?霞山回來之後?就到了趙小娘的院子裏，嘴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這出門一趟，母親還給做新衣裳，還給了我新首飾。小娘，你看女兒作的畫，得了不少貴女公子的誇讚，連湖陽郡主都?誇了我呢！

郡主人?也和善得很，對了，三姐姐帶的吃食可好吃了，也不知道怎麽做的。”

楚欣本想?問問怎麽做的，但上趕著去要，她和楚沂還沒親近到那?個?份上。

趙小娘眼?中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她把手裏的繡活放下，說道：“你這才回來多大一會兒，光提你三姐姐就提了好幾次了。”

想?起楚沂，楚欣眼?中多了幾分羞愧，她道：“小娘，我以前真是不對，三姐姐能出門，是因為她自己有本事。從?前那?些事，是她不跟我計較，三姐姐是個?好人?，實在大度。”

成王殿下要是早些沒事就好了，三姐姐也不至於因為成王殿下的事憂心。

今日去霞山，楚欣總覺得楚沂心不在焉的，估計是為這些事煩心。

趙小娘看楚欣這樣子，句句都?是發自肺腑，心裏不由?感嘆，當?真是長大了，不跟以前似的，“朝堂中的事咱們也不懂，在外可不能胡言亂語。你這性子莽撞，之後?行?事小心謹慎些，多和三姑娘學學。這鬥篷快做好了，等?三姑娘生辰了，你給三姑娘送去。”

楚沂的生辰是十?月初六，趙小娘是不記得這些，只記得是在下半年。不過?跟府裏的下人?打聽?，很容易就能打聽?出來。

楚欣：“三姐姐要過?生了。”

趙小娘：“你們小輩們，生辰就不操辦了，你送個?鬥篷，跟三姑娘親近些。”

趙小娘把腿上的料子抖開，她攢了兔皮子，這鬥篷是留著冬日用，都?是裏面嵌皮子，外面帶繡樣。

好拆洗也更好看些。

外面是水綠色的綢布，上面繡了不少花樣，是楚沂喜歡的菱花圖案。

楚欣的語氣謙遜了不少，“小娘你真好，我是該學學三姐姐為人?處世，難怪母親總讓她出門，若是我估計都?得辦砸了。”

趙小娘又道：“你也有你的好處，三姑娘有三姑娘的好處，你沒必要妄自菲薄。”

楚欣如今才明白這家中也就趙小娘覺得自己好，還是因為是親生的緣故，她跟趙小娘貼近了些，撒嬌道：“小娘，您可真好，我以後?肯定孝順你，你就放心吧。”

這話趙小娘聽?著高興，不過?還是嗔道：“你只要不給我惹禍，我就燒香拜佛了。對了，你二哥回來了，得空你哥哥那?兒看看。”

書院放假，中午楚遠程他們回來了，回來之後?楚遠昊過?來了，知道楚欣被接回來了。

不過?楚欣跟著楚沂去了霞山，沒碰上。

提起楚遠昊，楚欣的臉色微變。

她回來還沒見過?楚遠昊呢，楚遠昊上回回來是楚瑾嫁人?那?日，楚欣則是次日被陳嬤嬤接回來的，那?會兒楚遠昊已經回書院了。

想?起這個?兄長，楚欣有些心寒。

她去莊子這半年楚遠昊都?沒幫什?麽忙，沒給她遞過?什?麽信兒，一心撲在自己的親事上。

楚欣抱怨過?幾次，可一說趙小娘就說——你兄長也有自己的難處，讓楚欣別怪他。

難處，誰沒難處，可兩人?是親兄妹呀。

若是被關的是楚遠昊，楚欣定然跟楚國公嚴氏求情。

趙小娘看楚欣低著頭，還不清楚她在想?什?麽，她拉住楚欣的手道：“你兄長中午回來還問起你來著，很是為你回來高興。晚上咱們母子三人?一塊吃個?飯，可好。”

“你也別心裏有氣，他也不容易，再說了，本來也是你不對。”

楚欣點了點頭，趙小娘說得沒錯，楚遠昊是有不對的地方，但她也不是多好的妹妹。若是她不惹禍，像三姐姐一樣爭氣，楚遠昊哪敢這麽對她？

“知道了。”楚欣看了趙小娘一眼?，她不想?趙小娘為難。

都?回來了，再計較這些小事，不然真的沒頭了。

晚上三人?一塊兒吃了頓飯，算是冰釋前嫌，楚遠昊得知楚欣出門，還得人?誇讚，分外詫異，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楚欣的確長大了。

他這個?做兄長的也能松口氣。

月升月落，次日晨起，天上飄了些雨絲，飄到臉上觸感冰涼。

請過?安後?，楚沂就開始忙活家宴的事，家裏的兄長弟弟們回來了，又到了一家團聚的時候，晚上有家宴，翻過?今日就到十?月份了。

八九月份秋收，這個?時節雖冷，可好吃的多，河裏的魚蝦又養了些日子，正是肥美的時候。

有些是管事自己買的，有些是別人?送的。

從?各地送來的水果都?是幾簍子幾簍子地往府上搬，還有不少新鮮海貨，楚沂看著門房管事送來的單子，裏面還有不少是給她送的。

沒留信，管事說一早天還沒亮，把東西卸下就走了

有海蟹、皮皮蝦，和不少海魚。

雖然死了，但這個?天氣，還新鮮能吃。

能給她送東西的，除了蕭秉承，就是楚盈了。蕭秉承如今隱忍蟄伏著，怕是不會做什?麽引人?註目的事兒。

楚沂估計這些八成是楚盈給送過?來的。

螃蟹是梭子狀的，跟手掌差不多大，還有只老大的蝦，黑漆漆的，像是龍蝦，不過?楚沂以前沒吃過?，不知味道如何。

東西稀奇，楚沂一個?人?又吃不完，“留一些送我院子，剩下的給大廚房送去，今天晚上加菜用。”

莊子還送來了河蟹，正活蹦亂跳呢，比手指還長的青蝦，一筐一筐的委實不少。

家宴是用不了這麽多的。

楚沂道：“大廚房留著一些，剩下的給各院送一送。就是說夫人?體恤大家辛苦，想?讓大家嘗個?新鮮。”

楚沂有自己的莊子，不缺螃蟹吃，她記著趙小娘她們也有莊子，不過?東西嘛，肯定是多多益善。實在吃不了，還能拿著做人?情。

東西送過?去之後?沒過?多久，大廚房的管事就把改過?的家宴菜單送來了。

用河鮮海鮮換了三樣菜，龍蝦一道，清蒸海魚一道，還有一道蟹肉蛋羹。楚沂看過?，沒什?麽問題，就點頭應允了。

到了晚上，雨勢變大，正院正廳的角落裏擺著兩個?雙耳的銅制炭爐，簾子半開，丫鬟們進進出出。

每人?手裏拎著兩個?木盒子，盒子裏裝著晚上家宴要吃的菜。飯菜擺上桌子，還有剛炒出來的用白瓷蓋子蓋著，省著涼了。楚國公府財大氣粗，便是陰天下雨，也不耽誤家宴。

今日楚國公下職早，回來後?就去了正院。

上回因為成王被責罵一事，他去書房睡了幾日。這些日子嚴氏不給他臺階，趙小娘等?人?都?在裝病，楚國公也沒辦法，只能自己找臺階下了。

“月底了，孩子們都?回來了，咱們這些孩子們，都?不錯。也是夫人?教養有方，他們才能順順利利長大成人?。”

嚴氏懶得跟他計較這些，趁著楚國公服軟這機會，把楚盈在瀘南的事兒跟著說了說，“盈姐兒在瀘南陪母親，母親很是喜歡她，想?著臨近年關再把盈姐兒送回來。公爺可有意見，若是沒有，t?我明兒就給母親回封信。”

楚國公皺了皺眉，年前回來也太晚了，不過?在瀘南也是替他們侍奉宋老夫人?。他點了點頭，“也好，到時候派人?接盈姐兒回來，對外就說身子養好了。”

嚴氏點了點頭，“也好，時辰不早了，我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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