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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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番外完
“莫哭, 兄長在。”
經此多年，寧大公子、如今的西戎國君依然風神雋秀，瓊姿皎皎。他挽起衣袖, 白皙修長的手指擦拭寧錦婳滾落的淚珠，輕哄道：“受委屈和兄長說, 兄長給你做主。莫哭, 眼睛哭腫就不美了。”
兒女們都在, 寧錦婳也不想如此失態，可她實在控制不住。自上次兩人見面已是四年之前, 活到她這把年紀, 這輩子還有幾個四年？
她朦朧著淚眼, 翁聲嗡氣道：“怎麽不美？”
皇後娘娘自小花容月貌, 如今日日各種保養, 對自己的容顏很有信心。
“是是，我的婳婳最美，腫著眼睛也姿容絕世。”
寧重遠笑著哄她, 陸鈺退後一步，低垂睫羽緘口不言；小公主睜著慌亂的大眼睛, 想開口說話, 被陸玦捂住嘴拖到身後。兄妹久別重逢，還沒親熱多久, 陸寒霄伸出長臂，把寧錦婳從哥哥懷裏拽出來。
“此處不宜久留，舅兄, 換個地方說話。”
陸寒霄和寧重遠皆著便裝, 此時兩人不是以兩朝國君身份，而是以家人身份相見。寧重遠唇角一頓, 如墨的眼眸看向陸寒霄。
他當年就不喜這個妹夫，覺得此子生性涼薄，狠戾無情，奈何妹妹被他迷了心竅，一門心思非要嫁。這些年經歷的種種不提，如今陸鈺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他依然對陸寒霄頗有偏見。
他已過而立之年，親兄妹之間抱一下怎麽了？生母早逝，他親眼看著婳婳長大，這點醋也要吃？沒有半分帝王的胸襟。
好在寧重遠謙謙君子——至少表面是這樣，加之孩子們也在，不想給陸寒霄沒臉。他淡淡道：“嗯，有勞。”
陸玦不知何時擰好一方濕帕，陸寒霄接過來，低頭給懷中的寧錦婳擦拭眼角。陸鈺上前一步，對寧重遠頷首示意。
“舅舅，請。”
縱然不喜陸寒霄，外甥是親的，更何況陸鈺長相肖似其母，讓寧重遠見之心喜。他臉色稍緩，正欲和陸鈺交談幾句，忽而感覺下袍被拉扯，低頭一看，是小公主陸玥。
她仰著頭，嫩聲道：“舅舅，華璋弟弟在哪裏呀？”
華璋是寧重遠和西戎公主的獨子，比陸玥還小兩歲。遺傳那位公主的容貌，華璋小小年紀目深鼻挺，漆黑的瞳仁中帶著一抹幽藍，精致的像個陶瓷娃娃，讓陸玥一直心心念念。
小公主天真爛漫，跟小時候的婳婳一模一樣。寧重遠摸著她的小圓髻，含笑說道：“太子水土不服，暫且在驛站修養。”
“啊？太子？太子……是太子哥哥呀，華璋弟弟怎麽也叫太子？”
“鈺兒那是你朝的太子，華璋是西戎的太子。”
“哦。那華璋弟弟成了太子，還能和我一起玩兒嗎？我有一匹小馬駒，名字叫‘追風’，它跑的可快了……”
幾人說說笑笑，分三輛馬車而坐，低調地駛向內城。
***
明面上西戎使團三日後才能赴京，寧重遠帶著華璋和幾個親信先行一步，無意暴露行蹤，最適合他們安置的地方，只有寧國公府。
自寧國公走後，寧府分家，二房三房接連搬出去，曾經顯赫一時的國公府成了一處空宅。為避免寧錦婳觸景傷情，陸寒霄很少讓她回來，他命人打掃庭院閣樓，定期打理裏面的花草樹木，寧重遠一行人進來的時候，假山中泉水清澈，池塘的錦鯉歡快地游動，在湖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庭院，寧重遠這種心思深沈之人也不由喟嘆道：“青山依舊，物是人非。”
“是啊。”寧錦婳美眸掃視，神色難掩失落，“我也許久沒回來過了。”
寧國公府坐落在京城最熱鬧的地段，離皇宮只隔三條街，可寧錦婳回想起來，只記得宮裏的紅墻琉璃瓦。這座生她養她的宅院，明明和之前一模一樣，連池子裏錦鯉的品種都分毫不差，為何這麽陌生呢？
她想了一會兒，忽然釋然地笑道：“兄長，我們都老嘍。”
歲月不饒人，縱然保養得再好，如今陸鈺都有孩子了，想到明年會有個男娃兒或者女娃兒喊自己皇祖母，寧錦婳高興，也帶著一絲悵然。
帝王諸事纏身，趁煞風景的人不在，寧重遠像幼時那樣牽起妹妹的手，沈靜道：“走，我們兄妹給父親和母親上柱香。”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祠堂，祠堂門檻高，寧重遠回身溫聲提醒，“慢點兒，別摔著。”
寧錦婳不由失笑，眼尾還泛著微紅，嗔道：“兄長，不要總拿我當小孩子。”
她都要做祖母了，還能被一個門檻兒絆倒？
寧重遠微挑眉目，“大了就翅膀硬了？莫說現在，就是將來到地底下，你也得叫我一聲‘哥哥’。”
“呸，百無禁忌百無禁忌，兄長不要瞎說。”
寧錦婳點燃三炷香，對上面黝黑的牌位拜了又拜，認真道：“父親、母親，兄長剛才開玩笑的，你們一定要保佑他長命百歲呀。”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除了三個討債鬼，她只剩兄長一個血脈相溶的親人，相隔千裏已足夠悲痛，只願兄長在西戎平安順遂，福壽綿長。
“好好，不說這個。”
寧重遠同樣手執三炷香，插在面前的香案上，輕煙裊裊，模糊排位上的銘文，他的心情十分覆雜。寧國公安土重遷，在被冤枉流放之時且不願離開故土，更遑論平反之後。寧重遠做了西戎駙馬，膝下唯一的嫡子跟西戎皇室的“華”姓，讓寧國公好生氣腦，父子翻臉，好不容易在寧錦婳的轉圜之下和緩，寧國公便去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如今寧重遠得到了年少時想要的一切，可未在父親臨終前盡孝，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兄長，你別傷心，父親他……他是喜喪，笑著走的。他肯定做了好夢，說不定夢到母親，急著和母親相會呢。”
“嗯。”
寧重遠低垂眼睫，他是兄長，不能讓妹妹替他擔心。他稍微平覆心情，把視線移到母親的牌位上，低嘆道：“我雖不孝，也算對得起母親。”
“嗯？兄長，你說什麽？”
“沒什麽。走吧，這裏寒氣重，傷身。”
幾人一起用了晚膳，華璋也在其列，寧錦婳很疼愛這個小侄子，出手便是一塊天然紅玉，色澤晶瑩剔透，惹得陸玦頻頻投去異樣的目光，陸玥想不通明明比她小的弟弟，為何現在比她高半頭？神情大受打擊。
華璋初來乍到也不認生，言語有度進退得體，竟奇異地和長他許多歲的陸鈺相談甚歡，寧錦婳看他臉色蒼白，急忙讓他回去休息。
陸鈺東宮藏嬌，陪過飯後茶點也匆匆離去。寧錦婳敕令陸玦和陸玥不許打擾華璋弟弟，兩個孩子甚少有機會來國公府，興致不減，在燈火通明的庭院裏下棋玩兒，夜色深深，月光灑在地面上，仿佛覆了一層寒霜。
寧錦婳閨房布局一直沒有變過，窗邊陳設一方案幾，她跪坐在蒲團上，手邊放著一個黝黑的陶瓷罐和一個藥杵，一邊道：“兄長，這是我自制的養顏秘方，你帶給嫂嫂，替我向她問好。”
和兄長感情甚篤，但她卻對那位公主嫂嫂了解不多。比如這回，兄長帶著侄子回來，公主須得留在西戎照應，她總共就見過嫂嫂一次，是個英姿颯爽的美人——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她不用……算了，裝起來罷。”
寧重遠搖頭失笑，西戎在馬背上打天下，功夫好的女子也可上戰場，公主是女中佼佼者，和婳婳這種需要人仔細呵護的嬌花不同，她絕不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不如兩把寶刀來得實在。
寧錦婳恍然未覺，念叨著：“還有，我給華璋也準備了禮，雖然不能常相見，兄長你一定要替我美言幾句，妹妹一片冰心在玉壺啊。”
剛得知兄長成為西戎駙馬時，寧錦婳心中擔憂多過開心，這麽多年下來，她看兄長一家和和美美，他對公主有情，才放下心來。
寧重遠哼笑道：“怎麽看出來的？”
“嗯哼，我就知道。”
寧錦婳把白色的粉末從藥罐裏倒出來，說道：“我一提嫂嫂，你眼神都變啦，嗯……更有人情味兒了，跟之前可不一樣。”
她很敏銳，最開始的時候，從來往的書信言談中，她能看出兄長並不喜歡公主，後來漸漸多了絲欣賞，直到華璋出生，兄長在書信中提公主的次數越來越多，言語也越發柔軟，她便知道，兄長陷進去了。
“你啊——”寧重遠勾唇一笑，沒有回答她，反問道：“那你呢？”
“我什麽？”
“婳婳，你在他身邊，歡喜嗎？”
縱然知道結果，寧重遠依然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定定看著她，“你什麽都不用怕，只需知道，兄長是你永遠的後盾。”
“我……歡喜的。”
寧錦婳大為觸動，她垂下眼眸，昏黃的燭火照著她嬌美的臉龐，依然明艷動人。
她輕聲道：“兄長，我心悅他。”這個答案，從她十六歲開始就沒有變過。
“夜深了，早些休息。”
“別走！”情急之下，寧錦婳拽住衣袖，小心翼翼道：“兄長，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
寧重遠看著她，平靜道：“只是我再不走，陛下要被外面的蚊蟲吸幹了。”
寧錦婳訕訕放下他的衣袖，她看看緊閉的窗外，又瞅瞅寧重遠的臉色，低頭心虛道：“兄長……兄長怎麽知道的……”
晚膳不見陸寒霄人影，陛下貴人事忙，她以為他今日不來了，哪兒想在窗邊發現了他的身影，寧錦婳手一抖，差點兒把手中的罐子摔碎。
畢竟是一國之君，做梁上君子算怎麽回事？寧錦婳給他留面子，沒點破，沒想到兄長早識破了。
“我怎麽知道？呵。”
寧重遠冷笑一聲，沒告訴她多年之前，在這片土地尚且姓齊時，他就發現“蟊賊”膽敢擅闖小姐閨房，為了妹妹的名譽，也為了她的臉皮，他沒有聲張，默默加重府中防備，私下放過不少冷箭。
寧錦婳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陸世子心知她愛潔，梳洗一番才去見她。她時常聞到的血腥味兒不是執行任務時傷的，是被她敬愛的兄長親手所傷。
陸寒霄不說，寧重遠也不會點破，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他打開房門，擺了擺手，“夜寒露重，不必送我。”
寧錦婳沒有出來送，也沒有機會出來送他。昏黃的燭火映照屋內的剪影，男人身形高大，女人身姿綽約，他們竊竊私語，片刻後，男人環抱女人，兩道身影依偎在一起，不分彼此。
寧重遠駐足觀望，恍然想起母親臨走時對他的囑托，讓他照顧好幼妹，如今他做到了嗎？
過了許久，他釋然般地一笑，踏著皎白的月光，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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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哭, 兄長在。”
經此多年，寧大公子、如今的西戎國君依然風神雋秀，瓊姿皎皎。他挽起衣袖, 白皙修長的手指擦拭寧錦婳滾落的淚珠，輕哄道：“受委屈和兄長說, 兄長給你做主。莫哭, 眼睛哭腫就不美了。”
兒女們都在, 寧錦婳也不想如此失態，可她實在控制不住。自上次兩人見面已是四年之前, 活到她這把年紀, 這輩子還有幾個四年？
她朦朧著淚眼, 翁聲嗡氣道：“怎麽不美？”
皇後娘娘自小花容月貌, 如今日日各種保養, 對自己的容顏很有信心。
“是是，我的婳婳最美，腫著眼睛也姿容絕世。”
寧重遠笑著哄她, 陸鈺退後一步，低垂睫羽緘口不言；小公主睜著慌亂的大眼睛, 想開口說話, 被陸玦捂住嘴拖到身後。兄妹久別重逢，還沒親熱多久, 陸寒霄伸出長臂，把寧錦婳從哥哥懷裏拽出來。
“此處不宜久留，舅兄, 換個地方說話。”
陸寒霄和寧重遠皆著便裝, 此時兩人不是以兩朝國君身份，而是以家人身份相見。寧重遠唇角一頓, 如墨的眼眸看向陸寒霄。
他當年就不喜這個妹夫，覺得此子生性涼薄，狠戾無情，奈何妹妹被他迷了心竅，一門心思非要嫁。這些年經歷的種種不提，如今陸鈺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他依然對陸寒霄頗有偏見。
他已過而立之年，親兄妹之間抱一下怎麽了？生母早逝，他親眼看著婳婳長大，這點醋也要吃？沒有半分帝王的胸襟。
好在寧重遠謙謙君子——至少表面是這樣，加之孩子們也在，不想給陸寒霄沒臉。他淡淡道：“嗯，有勞。”
陸玦不知何時擰好一方濕帕，陸寒霄接過來，低頭給懷中的寧錦婳擦拭眼角。陸鈺上前一步，對寧重遠頷首示意。
“舅舅，請。”
縱然不喜陸寒霄，外甥是親的，更何況陸鈺長相肖似其母，讓寧重遠見之心喜。他臉色稍緩，正欲和陸鈺交談幾句，忽而感覺下袍被拉扯，低頭一看，是小公主陸玥。
她仰著頭，嫩聲道：“舅舅，華璋弟弟在哪裏呀？”
華璋是寧重遠和西戎公主的獨子，比陸玥還小兩歲。遺傳那位公主的容貌，華璋小小年紀目深鼻挺，漆黑的瞳仁中帶著一抹幽藍，精致的像個陶瓷娃娃，讓陸玥一直心心念念。
小公主天真爛漫，跟小時候的婳婳一模一樣。寧重遠摸著她的小圓髻，含笑說道：“太子水土不服，暫且在驛站修養。”
“啊？太子？太子……是太子哥哥呀，華璋弟弟怎麽也叫太子？”
“鈺兒那是你朝的太子，華璋是西戎的太子。”
“哦。那華璋弟弟成了太子，還能和我一起玩兒嗎？我有一匹小馬駒，名字叫‘追風’，它跑的可快了……”
幾人說說笑笑，分三輛馬車而坐，低調地駛向內城。
***
明面上西戎使團三日後才能赴京，寧重遠帶著華璋和幾個親信先行一步，無意暴露行蹤，最適合他們安置的地方，只有寧國公府。
自寧國公走後，寧府分家，二房三房接連搬出去，曾經顯赫一時的國公府成了一處空宅。為避免寧錦婳觸景傷情，陸寒霄很少讓她回來，他命人打掃庭院閣樓，定期打理裏面的花草樹木，寧重遠一行人進來的時候，假山中泉水清澈，池塘的錦鯉歡快地游動，在湖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庭院，寧重遠這種心思深沈之人也不由喟嘆道：“青山依舊，物是人非。”
“是啊。”寧錦婳美眸掃視，神色難掩失落，“我也許久沒回來過了。”
寧國公府坐落在京城最熱鬧的地段，離皇宮只隔三條街，可寧錦婳回想起來，只記得宮裏的紅墻琉璃瓦。這座生她養她的宅院，明明和之前一模一樣，連池子裏錦鯉的品種都分毫不差，為何這麽陌生呢？
她想了一會兒，忽然釋然地笑道：“兄長，我們都老嘍。”
歲月不饒人，縱然保養得再好，如今陸鈺都有孩子了，想到明年會有個男娃兒或者女娃兒喊自己皇祖母，寧錦婳高興，也帶著一絲悵然。
帝王諸事纏身，趁煞風景的人不在，寧重遠像幼時那樣牽起妹妹的手，沈靜道：“走，我們兄妹給父親和母親上柱香。”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祠堂，祠堂門檻高，寧重遠回身溫聲提醒，“慢點兒，別摔著。”
寧錦婳不由失笑，眼尾還泛著微紅，嗔道：“兄長，不要總拿我當小孩子。”
她都要做祖母了，還能被一個門檻兒絆倒？
寧重遠微挑眉目，“大了就翅膀硬了？莫說現在，就是將來到地底下，你也得叫我一聲‘哥哥’。”
“呸，百無禁忌百無禁忌，兄長不要瞎說。”
寧錦婳點燃三炷香，對上面黝黑的牌位拜了又拜，認真道：“父親、母親，兄長剛才開玩笑的，你們一定要保佑他長命百歲呀。”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除了三個討債鬼，她只剩兄長一個血脈相溶的親人，相隔千裏已足夠悲痛，只願兄長在西戎平安順遂，福壽綿長。
“好好，不說這個。”
寧重遠同樣手執三炷香，插在面前的香案上，輕煙裊裊，模糊排位上的銘文，他的心情十分覆雜。寧國公安土重遷，在被冤枉流放之時且不願離開故土，更遑論平反之後。寧重遠做了西戎駙馬，膝下唯一的嫡子跟西戎皇室的“華”姓，讓寧國公好生氣腦，父子翻臉，好不容易在寧錦婳的轉圜之下和緩，寧國公便去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如今寧重遠得到了年少時想要的一切，可未在父親臨終前盡孝，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兄長，你別傷心，父親他……他是喜喪，笑著走的。他肯定做了好夢，說不定夢到母親，急著和母親相會呢。”
“嗯。”
寧重遠低垂眼睫，他是兄長，不能讓妹妹替他擔心。他稍微平覆心情，把視線移到母親的牌位上，低嘆道：“我雖不孝，也算對得起母親。”
“嗯？兄長，你說什麽？”
“沒什麽。走吧，這裏寒氣重，傷身。”
幾人一起用了晚膳，華璋也在其列，寧錦婳很疼愛這個小侄子，出手便是一塊天然紅玉，色澤晶瑩剔透，惹得陸玦頻頻投去異樣的目光，陸玥想不通明明比她小的弟弟，為何現在比她高半頭？神情大受打擊。
華璋初來乍到也不認生，言語有度進退得體，竟奇異地和長他許多歲的陸鈺相談甚歡，寧錦婳看他臉色蒼白，急忙讓他回去休息。
陸鈺東宮藏嬌，陪過飯後茶點也匆匆離去。寧錦婳敕令陸玦和陸玥不許打擾華璋弟弟，兩個孩子甚少有機會來國公府，興致不減，在燈火通明的庭院裏下棋玩兒，夜色深深，月光灑在地面上，仿佛覆了一層寒霜。
寧錦婳閨房布局一直沒有變過，窗邊陳設一方案幾，她跪坐在蒲團上，手邊放著一個黝黑的陶瓷罐和一個藥杵，一邊道：“兄長，這是我自制的養顏秘方，你帶給嫂嫂，替我向她問好。”
和兄長感情甚篤，但她卻對那位公主嫂嫂了解不多。比如這回，兄長帶著侄子回來，公主須得留在西戎照應，她總共就見過嫂嫂一次，是個英姿颯爽的美人——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她不用……算了，裝起來罷。”
寧重遠搖頭失笑，西戎在馬背上打天下，功夫好的女子也可上戰場，公主是女中佼佼者，和婳婳這種需要人仔細呵護的嬌花不同，她絕不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不如兩把寶刀來得實在。
寧錦婳恍然未覺，念叨著：“還有，我給華璋也準備了禮，雖然不能常相見，兄長你一定要替我美言幾句，妹妹一片冰心在玉壺啊。”
剛得知兄長成為西戎駙馬時，寧錦婳心中擔憂多過開心，這麽多年下來，她看兄長一家和和美美，他對公主有情，才放下心來。
寧重遠哼笑道：“怎麽看出來的？”
“嗯哼，我就知道。”
寧錦婳把白色的粉末從藥罐裏倒出來，說道：“我一提嫂嫂，你眼神都變啦，嗯……更有人情味兒了，跟之前可不一樣。”
她很敏銳，最開始的時候，從來往的書信言談中，她能看出兄長並不喜歡公主，後來漸漸多了絲欣賞，直到華璋出生，兄長在書信中提公主的次數越來越多，言語也越發柔軟，她便知道，兄長陷進去了。
“你啊——”寧重遠勾唇一笑，沒有回答她，反問道：“那你呢？”
“我什麽？”
“婳婳，你在他身邊，歡喜嗎？”
縱然知道結果，寧重遠依然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定定看著她，“你什麽都不用怕，只需知道，兄長是你永遠的後盾。”
“我……歡喜的。”
寧錦婳大為觸動，她垂下眼眸，昏黃的燭火照著她嬌美的臉龐，依然明艷動人。
她輕聲道：“兄長，我心悅他。”這個答案，從她十六歲開始就沒有變過。
“夜深了，早些休息。”
“別走！”情急之下，寧錦婳拽住衣袖，小心翼翼道：“兄長，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
寧重遠看著她，平靜道：“只是我再不走，陛下要被外面的蚊蟲吸幹了。”
寧錦婳訕訕放下他的衣袖，她看看緊閉的窗外，又瞅瞅寧重遠的臉色，低頭心虛道：“兄長……兄長怎麽知道的……”
晚膳不見陸寒霄人影，陛下貴人事忙，她以為他今日不來了，哪兒想在窗邊發現了他的身影，寧錦婳手一抖，差點兒把手中的罐子摔碎。
畢竟是一國之君，做梁上君子算怎麽回事？寧錦婳給他留面子，沒點破，沒想到兄長早識破了。
“我怎麽知道？呵。”
寧重遠冷笑一聲，沒告訴她多年之前，在這片土地尚且姓齊時，他就發現“蟊賊”膽敢擅闖小姐閨房，為了妹妹的名譽，也為了她的臉皮，他沒有聲張，默默加重府中防備，私下放過不少冷箭。
寧錦婳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陸世子心知她愛潔，梳洗一番才去見她。她時常聞到的血腥味兒不是執行任務時傷的，是被她敬愛的兄長親手所傷。
陸寒霄不說，寧重遠也不會點破，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他打開房門，擺了擺手，“夜寒露重，不必送我。”
寧錦婳沒有出來送，也沒有機會出來送他。昏黃的燭火映照屋內的剪影，男人身形高大，女人身姿綽約，他們竊竊私語，片刻後，男人環抱女人，兩道身影依偎在一起，不分彼此。
寧重遠駐足觀望，恍然想起母親臨走時對他的囑托，讓他照顧好幼妹，如今他做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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