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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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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殺了?”

沈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聲音明顯變得結巴。

“是啊。”令山道,“就那麽殺了, 你覺得他是個瘋子對吧?”

令山笑笑,似是還要繼續說些什麽, 可他耳尖微動,剎那間擡眸看去, 狂風吹起竹簾, 箭雨如潮,伴隨著火星射進。

令山撤下結界,手中起勢,意欲撐起更大的結界。

“啊啊啊啊啊啊!令山大人,救我!”

火箭落到地面, 瞬間化成濃濃烈火,不知為何這火竟無法撲滅, 修士使盡手中解數, 卻始終難以撲滅烈火,只能眼睜睜看著火焰舔舐身軀。

“走。”

傅緒州見狀,心神一動,轉眸向師弟。

一枚火箭落到令山身側, 他踮腳向後一躍,眸光微暗,怒意更深,擡眸見傅緒州幾人離去。

心中隱隱想起了桑繪。

他不甘地看著傅緒州幾人離開,想要追上去, 衣角被突然被人拽住,滿身烈火的下屬淒慘地號叫著, 渴望令山能救一救自己,可令山只是冷哼一聲,將他一腳踢開。

再擡眸時,早已不見傅緒州的身形。

令山咬牙。

他急切地四周搜尋傅緒州的身影,一時不察,一道帶著火光的箭直直向他而來。

·

靜寂的孤舟沈入夜色,隨風緩緩漂流,與遠處那一片火紅形成鮮明對比。

“繪繪,殊一在附近。”

桑繪掏出懷裏的碎鏡,空明心的聲音適時傳出,桑繪面色平靜,不作聲。

空明心:“令山想起所有了。”

桑繪:“嗯。”

她直起身,對著遠處火紅的天際輕笑。

以令山的性子,他不會這麽久都不找空明心。

他既想起了所有,自然也知道這次的殊一是空明心一直在尋找的殊一,自然會有想要離開輪回的念頭。

但他的身體早已在輪回中磨碎,即便能出去,也活不了多久。

所以……他盯上了傅緒州。

讀書多一些是有好處的。

畫舫內有個秘密空間,桑繪找到了,借著桑霽給的“開月匙”打開了門,裏面堆積的是大量的煙火。

但煙火實在沒必要如此秘密藏起,所以桑繪耐心找了找,在堆積的煙火中,發現了一些特別的材料。

而那些材料,恰好和桑繪看過的某個秘術需要的材料相同。

桑繪打了個哈欠,指尖源力牽引水靈流走,接著孤舟緩緩動起,桑繪低笑。

“你看,傅緒州可是欠了我個大人情。”

漆黑的岸邊,一道身影忽地躍出水面,他貪婪地呼吸著,胸口劇烈起伏不斷,但似乎身後有什麽追著他,使他難以久留,僅僅是片刻,他踉蹌著起身欲走。

卻突然感覺到體內的源力無法動用,接著不遠處熟悉的聲音響起。

“令山。”桑繪眉宇帶笑,“好久不見。”

令山瞳孔一縮。

桑繪似是對一切了然於胸,早早在這裏等著他自投羅網。

她不知何時到達這裏,整個人站在陰影下,唇角笑意依稀,若是在平時,旁人看了皆會以為這不過是普通的鄰家少女,可此刻,她卻讓令山心中升起無邊的恐慌。

令山望著桑繪那雙在夜色中明亮的眼睛,不自覺向後退步,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他痛得咬牙,眼神緊緊盯著桑繪,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不過十七八的小女孩,如何得知自己的計劃。

令山盯著桑繪,她步履緩緩,慢慢靠近令山,令山握緊拳頭,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

“明心在你身上!”

桑繪停下腳步,笑著歪頭。

“是哦。”

令山眼睛一亮,他開始哀求。

“明心,明心,你知道的,我那麽愛你,求求你,看在我為你做了那麽多的份上,放了我好不好?”

桑繪撲哧一笑:“怎麽我說她在,你就信了?”

令山臉色瞬間一變,他猙獰地朝桑繪撲去。

“你敢耍我!”

桑繪輕輕轉身,輕盈躲過令山。

令山狼狽地擡頭,他想起身,卻發現不知何時,腳下生起藤蔓,將他的腳踝死死扯住,使他無法起身。

“令山,想假死?”桑繪蹲下身,眸光流轉,她聲音清脆悅耳,語氣輕描淡寫,在令山聽來卻格外可怖,只因她頃刻間便將令山自認為掩飾得很好的計劃揭露,“想奪傅緒州的身體,離開這裏?”

令山喉頭微動。

他最不願去想的事發生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剛剛呀。”

事已至此,令山只能冷聲道:“你想怎樣?”

“唔……”桑繪垂眸,面有苦惱,“我想想哦,啊對了,既然你都想起來了,就說說關於殊一的事情吧,正好我也有點好奇。”

令山意欲拖延時間,他一邊用餘光掃視著四周,一邊謹慎道:“明心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哦。”

桑繪刻意忽略胸口的滾燙,撐著臉看向令山。

“哼。”令山冷笑一聲,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怒氣,擡眸,“好,那我來告訴你。”

殊一的話半真半假,百年前,微生山的確是與桑明河在流月灣對戰,但當時微生山設下了結界,除了無虛體的殊一妻子,無人傷亡。

殊一與他的妻子感情甚篤,他對妻子的愛勝過了所有,妻子去世後,他自知無法向微生山或桑明河覆仇,日益墮落,即便是親生孩子相勸,他也置若罔聞。

直到他聽說了堪明破碎,明鏡流入流月灣深潭。

沒人知道殊一是怎樣得到的明鏡碎片,但所有人都知道從他得到碎片後,每日都在用心滋養明鏡,不久後,殊一帶著容貌與妻子極為相像的白眸女子回來。

他將其視為明鏡逆時的結果,認為她是失憶的妻子,每日細心呵護,教她各種情感,渴望某天他能再次與妻子相愛。

但明鏡就只是明鏡,即便她擁有情感,也做不了殊一的妻子。

殊一瘋了。

他將明心交給喪女的空府夫婦,而後孤身一人離開。

再回來時,他神色宛如一個正常人,行為卻極其詭異,他挨家挨戶地叩門,不斷詢問著同一個問題。

“你願意讓她回來嗎?”

令山狂笑出聲,眼中流出嘲諷的意味,他斂眸神色失魂落魄,連嗓音也變得沙啞。

“所有人都哄著他,告訴他願意……誰知道啊,誰知道啊,回來的不是殊一,是惡鬼。”

他真的瘋了。

在流月灣那個再普通不過的夜裏,雨水淅淅瀝瀝地下著,令山記得,那夜他方將給明心的禮物送到空府,踩著雨水想要返回客棧,剛好路過殊一的家。

幼小的孩子發出嗚咽的哭聲,血腥味隨著雨水蔓延。

“父親,父親……”

令山小心翼翼推開門縫。

門內,一雙赤紅的雙眼毫無人性。

“你母親那麽愛你,你去陪陪她不好嗎?別怕,等我成了,所有人都會活過來,你不想你母親嗎?別怕,只要我成了,我們一家就又能團聚了。”

殊一手一松,油紙傘掉落發出聲音,那雙猩紅眸子瞬間向他看來,他慌不擇路,跑回空府,告訴明心,想要帶著明心離開。

但明心聽完,卻是將他藏起,緊張地告訴他不要離開,她會去處理。

令山承認,當時的自己是膽怯的,他松開了拉著空明心的手,獨自藏匿了一夜。

隔日,空明心返回,她沈默著將他放出,血腥味瞬間襲來,濃烈得讓令山忍不住原地嘔吐。

空明心垂手一側,他看不清她在想什麽,可他覺得她很難過,冰涼的石板上,空老爺死死攥著已故妻子的遺物。

空明心說她要開啟輪回,找到殊一,至於他,可以就此離開流月灣。

那時令山以為他們不會太久,他心中驟然升起的愛意使他點頭,與空明心共同進入輪回。

“但我沒想到,進入輪回後,會如此痛苦,明心的性子越來越冷,越來越不像我認識的明心,甚至,她開始慢慢厭棄我,不再事事與我商量。”

桑繪撐著頭,靜靜聽著,臉上神色不見一絲變動,最後,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說完了?”

令山謹慎道:“說完了,你該把我放了。”

桑繪怪異地看著他:“我什麽時候說要把你放了?”

令山一楞。

桑繪的確從始至終沒說會放了他。

“你留著我,我會對你有用的!殊一是不是讓你殺了我?我告訴你,不要聽那個瘋子的話,你要是現在殺我,才是中計了!”

令山著急道。

“說實話,你們說的話我都不太信,哦,對了。”桑張嘆了口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殊一說明的碎片在你身上。”

“什麽……”令山茫然的神色說明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明散落的碎片是會相互吸引的,空明心是主體碎片,而你身上的次碎片,主次吸引,所以你才會喜歡她,跟隨她。”桑繪想了想,又補充道,“不是我說的哦,是殊一說的。”

令山蹙眉,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冷笑一聲,低頭,眼底卻滿是慌亂。

“不,不可能,我是因明心是明心,所以才心悅她,才不是因為什麽主次碎片,不,不可能……”

可這是殊一說的,殊一對妻子的執念,使得他翻閱了無數關於堪明神器的書籍,他的話,的確有一定的可能性。

“殊一說,只要殺了你,就能得到碎片。”

聞言,令山來不及去想旁的什麽,他擡頭看向桑繪。

桑繪直起身,笑意溫和:“你得慶幸,是落在我手裏,起碼我還會給你個痛快,你要是落在殊一手裏,可就遭大罪嘍。”

“你不能殺我。”令山咬牙搖頭,“你殺了我,明心也不會放過你的。”

他這話說得著實沒有底氣,以至於桑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她從懷中掏出碎鏡,好奇道。

“明心,你真的不會放過我嗎?”

令山一怔,目光緊緊盯著桑繪手裏破碎的明鏡,嘴唇在一瞬間變得煞白。

他聽見空明心的聲音,冷漠且不近人情。

“不會。”

所有反抗的勇氣在一瞬間喪失。

令山想起來了。

那年他初到流月灣,一塊明鏡從天而降,落在他面前,他好奇觸碰,結果瞬間昏迷,醒來後,人們告訴他,他是因連夜趕路太過疲累,暈倒路邊,被人撿到,他的身側,沒有什麽碎鏡。

之後他的生活也沒有什麽不同,所以,令山將那段記憶當作是一場夢,封存在腦海深處,再沒有想起來,直到今日。

原來,他的愛慕,他的沖動,他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主碎片對次碎片的吸引,太荒唐了。

他的生命,從那日起,竟註定了不屬於他。

荒唐到令山不知還能說什麽。

他癱坐在地面,唇齒動了又動,卻始終沒能發出聲音,許久,他才癡笑起來,擡眸時,盈盈水光溢滿眼眶。

“我的存在,原從不是為了自己,明心……真的嗎?我真的只是你的碎片嗎?”

他執著地向自己愛慕之人發出追問,向自己發出追問。

沒有回答。

令山闔眸,淚水淌過臉頰,他驟然睜開眼,眼底一片冰冷,下一刻,他倏然掙脫藤蔓,沖向桑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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