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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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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冤家。”孤啟唇瓣上還帶著瑩潤的水光, 蹙著眉頭望她。

郁雲霽話雖這般說,卻沒有用力,他輕而易舉便抽了出來, 賭氣似的將她的玉帶拽開。

他本就是不守規矩的人,可一旦想到郁雲霽並非如此,且方才還提醒他這是佛門重地,不知為何, 一陣隱秘的快感沖擊著他,孤啟面頰也被這樣的情緒熏得染上了紅暈。

郁雲霽沒有阻攔他的動作,只是到最後一步之時,郁雲霽蹙眉握住他的手腕。

孤啟茫然的望著她:“……怎麽了。”

“走水了。”郁雲霽當即將逶迤在地上的衣裳拾起, 將眼前衣衫不整的孤啟裹好。

孤啟蹩了蹩眉。

好端端的,怎麽會走追,更何況,這裏是護國寺,規矩嚴明的護國寺。

郁雲霽好似知曉他在像什麽, 牽著他的手朝外走:“看來這樣規矩森嚴的地方, 也有不少不守規矩之人,引之你說呢?”

孤啟正要開口作答,忽而想到自己方才的行為與郁雲霽的提醒,才反應過來她這是意有所指,孤啟耳尖紅得要滴血:“你, 你不是也……”

半推半就。

“是王夫如饑似渴,我也實在攔不住啊。”郁雲霽還帶著幾分笑意, 喟嘆似的開口道。

孤啟險些咬了舌頭, 可方才的確是他先行了此事,同郁雲霽的爭辯他自然而落了下風。

她這些時日不知是怎麽一回事, 語不驚人死不休,非要他氣惱的不成樣子才肯罷休,偏生她長了一張溫和的臉,道歉時叫他半分都氣不起來,當真是壞透了。

火勢漸大。

柴房的火勢蔓延到了這邊,夏季本就悶熱,如今加上身後烈火的炙烤,他的身後不禁出了一層薄汗,可郁雲霽沒有半分緊迫的感覺,甚至還有心情出言逗弄他,這樣的場景實在是荒謬。

孤啟望著她的側顏,這一刻分明是關乎生死的緊要關頭,可兩人卻像是超脫了世俗,不懼任何一般。

這樣就很好,哪怕今日他同郁雲霽一起死在火海中,他都心甘情願。

火勢蔓延的很快,因著夏風助長,將整個院落吞沒。

郁雲霽將衣衫浸入身旁的水缸中,涼絲絲的濕氣重新將兩人包裹。

“快走吧。”她道。

恭王府。

郁枝鳶冷笑一聲,將信紙撕得粉碎,面上的笑意卻更為駭人:“好敘郎,我竟不知還有這樣的事,相比這樣驚天的大事宣揚出去,整個京城都要為之震撼。”

屆時郁雲霽便再與皇位無緣。

敘嵐沈默的為她斟好一盞茶,才道:“恭喜殿下。”

他總是這幅不冷不熱的模樣,除了在她的榻上之時,敘嵐幾乎不會有什麽神情。

郁枝鳶今日心情大好,不曾同他計較這些:“多虧了父親。”

她當年只知曉,在皇宮當中,那位死去的先鳳君是個禁忌的話題,無人敢提及他的事情,生怕惹得母皇不悅。

後來她才知曉,母皇正是因為太喜歡了,才不許人們提及,若非是父親,她還不知當年竟有這樣的醜事。

先鳳君當年被京城女娘所追捧,無人不知曉他的大名,可後來他做了鳳君,卻也不是什麽名義上守男德的好兒郎。

聽聞他假死逃脫,在川安王身邊待了數月。

成婚的兒郎如此行事,實在是男德不修,偏母皇喜歡得緊,更是不曾責罰,甚至將人接了回來。

但先鳳君在回宮的第二個月有了身孕。

他曾在川安王身邊待了數月,孤女寡郎共出一處,他還是京城有名的郎君,川安王對其追求而不得,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誰也不得知,而至於這孩子究竟是誰的,更是引人遐思。

女皇想來當年也是被先鳳君迷了心智,竟也不曾想過她的身份。

“郁雲霽占著皇女的位子這麽些時日,想來這些時日還洋洋得意,待這樣的事情傳了出去,我看她當如何。”郁枝鳶得意的笑道。

護國寺。

尼姑緊張道:“菡王殿下與王夫還在裏面!”

她身後的小尼姑苦著臉:“可是這樣的大的火,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逃不脫。”

更何況,走水是在半夜,是人都睡得正熟之時,這樣的境況下,誰又能察覺到並及時逃離。

一桶又一桶的水潑向大火,火舌卻貪婪地舔舐著尼姑們的衣角,將人們背後的汗水也蒸騰出來。

火光中走出一個身影。

“那,那裏,”有尼姑指著遠處,結結巴巴道,“你瞧那可是菡王殿下?”

滔天的火光裏緩緩走出一個身影。

郁雲霽懷中抱著一個兒郎,兒郎的身上蓋著洇濕的衣物,正將頭貼在她的胸前,似乎是因著害怕,緊緊攀著她的脖頸。

孤啟耳邊是她平穩的心跳聲。

饒是這樣的生死攸關,她仍能面不改色,孤啟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方才火勢漸大,他險些被燒得斷裂的房梁砸住,幸而郁雲霽將他攬了過來。

他被郁雲霽攬在懷中,因著方才的驚險心跳砰砰,而身旁繚繞的煙火氣被晚香玉的氣息蓋過,分明方才還命懸一線,可這樣的味道讓他整個人都無端放松下來。

因為郁雲霽在他身邊。

火光將她溫和的面龐照亮,孤啟擡眸癡癡地望著她,他一時間不知心跳究竟是因著方才的驚險,還是因眼前的郁雲霽所起。

“殿下!”尼姑們忙不疊的朝著她跑去。

周身不再是滾燙的烘烤,郁雲霽將懷中的人放了下來。

孤啟的腳方一落地,他似乎是舍不得她的懷抱一般,緊緊環著她的腰。

白玉佩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兩人太過從容,壓根不像是從火海中逃離出來,反倒像是從哪裏游玩回來,這副模樣實在是從容得不像話,使得眼前的一眾尼姑瞠目結舌。

郁雲霽無奈的看了身旁不肯撒手的人一眼,擡手蹭了蹭他的面頰,將他惹得面頰又紅了幾分,這才道:“好了,沒事了。”

尼姑念了句“阿彌陀佛”,隨後看著她:“殿下,這火起得蹊蹺,幸而殿下無事,否則……”

否則女皇怪罪下來,她們怕是難逃一死。

“這火蹊蹺,好好查上一查,”郁雲霽頓了頓,擡手將一支箭矢遞到尼姑的手中,“這是我方才在墻角發現的。”

她沒有將話說明。

今日的孔明燈想來不是為著夏至準備,而是專程為了她,也辛苦皇姨母為他備下這樣一份大禮了,為了掩人耳目,竟是放出孔明燈來,再派人將孔明燈射落,引來這樣一場大火。

不過川安王怕是失算了,她沒有死在這樣一場大火之中。

腰間的力道又緊了緊,孤啟不肯松開環在她腰際的手,郁雲霽順勢將她擁在懷中,道:“如今夜已深,火還不曾滅,恐辛苦各位了,只是我與王夫還活著的事。”

“殿下放心,貧尼知曉該怎麽做。”尼姑忙應聲道。

郁雲霽頷首,隨著一位小尼姑去了方丈派人布置好的居士寮房。

好在護國寺的火被發現得及時,不至於損失過多,這孔明燈就是沖著她來的。

郁雲霽將一切安置好,換了一身幹凈沒有煙火氣的寢衣後,轉身便見孤啟怔怔的坐在榻上望著她。

“怎麽了,是被今日一事嚇到了嗎?”郁雲霽坐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背溫聲道。

孤啟順勢輕輕靠在她的肩上,許久才輕聲道:“是……”

其實不是,孤啟指尖繞著她的衣帶,暗自想。

他其實一點也不怕,但女娘都喜歡男子示弱,郁雲霽想來也會喜歡,所以他這樣答,希望能再多多得得到郁雲霽的憐惜。

郁雲霽順著他的背,笑道:“我原以為引之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兒郎,沒想到,我們引之竟也會被這樣的事情嚇到。”

孤啟沒有同她爭辯,只拉緊了她的衣帶。

郁雲霽雙腿交疊在榻上,她倚在身後的軟枕上,照舊摟著孤啟的勁腰,她面上倒是沒有什麽,仿佛只是去游玩了一圈,只是這樣的泰然自若,不禁讓孤啟心中生了懷疑。

他蹙了蹙眉頭,直起身來覆又前傾幾分,對上了她的眼眸:“你早就知曉?”

已是後半夜,方才她才同孤啟從火海中逃出來,此刻正是困意來襲。

聽他這般問,郁雲霽眨了眨眼眸,聲音還帶著困倦:“知曉什麽,這大火來勢洶洶,若是知曉,我哪裏還會帶著你以身犯險。”

孤啟沈默了,他坐在那處,垂著眸子兀自想些什麽。

郁雲霽勾著他的衣帶,指節微微用力,使他重新躺在了她的身旁:“我倒無事,若是嚇到引之可如何是好?”

“你既然不知此事,為何此刻還能如此淡定?”孤啟偏著頭看她。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看不懂郁雲霽。

她太過淡然了,若非郁雲霽方才的話打消了他的念頭,他甚至會懷疑今日一事是郁雲霽設計的。

郁雲霽側身看著她,她的眼眸依舊明亮而溫和:“因為,我也為皇姨母備下了一份厚禮。”

送禮,總是要還的。

孤啟頓了頓,默不作聲的將五指探入她的指縫,緩緩收緊了指節,同她十指相扣:“我知道你不是吃虧的性子,可一樁樁一件件太過兇險,你莫要讓我再擔心了……”

“嗯,”郁雲霽笑著吻了吻他的額頭,“所以引之方才是擔心我擔心得緊。”

她這樣扭曲他的意思,借著他方才所說的話逗弄他,孤啟將眸光移開,他怕再看著郁雲霽這張臉,會控制不住的抱緊她擾了她的休息。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郁雲霽指腹摩挲著他的手背,“更不會讓你有事的。”

月亮漸沈,星光依舊。

饒是發生了這樣的事,郁雲霽的睡眠質量依舊很好。

天還不亮之時,外面便傳回了消息。

“聽聞川安王殿下遇刺,幸而有身邊女衛,否則此刻不知是怎樣的兇險。”灑掃的小尼姑道。

昨夜經歷了大火的洗禮,如今護國寺這邊並不太好,尼姑們忙著灑掃。

尼姑:“實在是太過蹊蹺了,昨夜先是護國寺起了火,又是川安王遇刺,你說究竟是誰有這樣的本事?”

“兇不兇險先放一旁,我昨夜聽聞先鳳君竟還有那樣的風流事,你說……”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方丈打斷:“盡好自己的責,莫要去妄議旁人是非。”

郁雲霽將腰間的束帶理好,側眸看了一眼榻上的孤啟。

他仍在酣睡,那張美人面還有些紅印子,正是他睡覺不安分的證明,孤啟興許是昨夜太累了,如今抱著棉被呼吸勻稱,饒是日上三竿也不曾有轉醒的跡象。

郁雲霽沒有喚醒他,邁出了居士寮房,方才那一群議論紛紛的尼姑,此刻見著正主出來,紛紛垂下頭,無人再敢出聲。

弱水面色不大好,她迎上前來:“殿下,京中如今留言紛紛,全然是,關於殿下的身世。”

郁雲霽揚了揚眉頭:“怎麽?”

“她們,”弱水壓低了聲音,“她們汙蔑殿下並非陛下的血脈。”

她面上的緊張不加掩飾,在得知這樣的消息之時,她已然做好了準備,或是想辦法封住悠悠眾口,又或是將這些亂嚼舌根的舌頭一一割下來,她只等著自家主子發號施令。

郁雲霽摩挲著扳指的手微微一頓。

郁枝鳶當真的好心計,為了將她拉下馬,竟將這樣的宮廷秘聞引了出來。

這樣的消息傳遍京城,定然會引起世家大族的沸騰,屆時她不單會因著血脈不純失了勢,不知女皇又會如何看待這件事。

捧在掌心寵了多年的女兒,卻並非是自己的血脈。

女皇興許會將她這個孽種處理掉,壓下這樣的醜聞。

“去查……”郁雲霽一頓,“算了,先隨我入宮,見母皇。”

——

翟媼看著眼前來回踱步的薛綬,開口道:“薛幕僚,安靜些,你這樣打轉,老媼眼暈。”

薛綬煩躁地撓了撓頭:“翟媼,事情都到了這樣的地步,你竟還能老神在在的喝茶,這有今日沒明日的日子我真是過夠了。”

想她這樣胸懷大志滿腹經綸之人,竟是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作為川安王的幕僚,卻不能施展她的抱負,翟媼隨口道一句話點醒了她,薛綬後知後覺,自己的才華竟然被湮沒了多年。

“薛幕僚慎言。”翟媼道。

薛綬將滿腹的抱怨壓回腹中:“昨日女君殿下將李牧處置,如今人人自危,周蕓歡算是以命換命的活了下來,可我們這些人又當如何,女君殿下若是生了懷疑心,誰都活不成了。”

翟媼靜默無言。

川安王手段狠辣,可這些年因著諸多事頻頻對身邊人下手,也不怪幕僚們如此。

“昨夜女君殿下遇險,不論你心中如何做想,若是想活命,便將嘴巴管好,否則誰都救不了你。”翟媼如此道。

聽她這般道,薛綬像是意識到什麽一般,她望著翟媼那張蒼老的臉,“撲通”一聲朝著她跪下:“翟媼,薛綬有眼無珠,先前有不少冒犯您老人家的言論,您大人有大量,原諒薛某吧,您一定有辦法對不對,求您救救薛某,薛某定將會報答……”

“薛幕僚這是哪裏的話,我不過是土埋脖子的老婦,哪裏擔得起幕僚如此。”翟媼將她扶起,眸中劃過一絲笑意。

孤啟醒來之時,身旁已然空無一人。

他有一瞬的失落,可這樣的情緒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郁雲霽政務繁忙,昨夜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此刻當時出門處理了,他的女娘當在朝堂上大展身手,有她這樣好的女娘做君王,是百姓之福。

他拖著酸軟的身子起了榻。

當他站起的一瞬,一陣強烈的眩暈將他席卷,孤啟一時間站立不穩,重新跌坐在床沿。

興許是昨夜太過疲累,他如今還是腰酸背痛,孤啟屈指按了按太陽穴,試圖將這種難受的感覺驅散,可不論他如何做都無濟於事。

桌案上放著熱氣騰騰的餛飩,因著在護國寺,早膳也從王府的一桌美味縮減成了一碗餛飩。

這樣的膳食他尋常看都不曾看上一眼,今日腹中咕咕作響,一碗餛飩也能勾起他的饞蟲。

“也不知妻主今晨有沒有用膳……”孤啟喃喃道。

他舀起了一勺飽滿瑩白的餛飩,吹了吹熱氣,隨後放入口中。

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換成這樣清淡的小食也是不錯的,孤啟方吃下第三個,寮房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含玉喘著粗氣推門而入。

孤啟蹙了蹙眉,瓷勺脫離他的指節,重新跌在碗底,發出清脆的聲響:“出了什麽事,怎麽這樣慌張?”

“殿下,不好了,”含玉吞了口口水,面上的急切不加掩飾,“女君殿下受人汙蔑,人言她並非陛下的女嗣,而是,而是川安王……”

“放肆,”孤啟冷聲呵斥,“旁人說便說,你身為王夫的侍人,怎麽也跟著攪合起來。”

誰人不知,郁雲霽是當朝陛下最受寵愛的幺女,這樣的事怎麽會有人相信。

郁枝鳶手段腌臜,無非是因著前些時日的事情咽不下這口氣,如今便生出這樣的春法子來限制郁雲霽。

非陛下之女,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殿下此刻去了哪裏?”孤啟問。

含玉面上還帶著汗意,他道:“女君殿下如今入宮見陛下了,距殿下入宮,如今已有半個時辰。”

“我要去皇宮,現在。”孤啟雙手撐著桌沿起身。

昨夜開始,他這顆心便總是慌亂不堪,不知是怎麽一回事,他總是害怕郁雲霽會出什麽事。

含玉將一切準備妥當,孤啟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象,心中不知怎麽,異常酸澀。

倘若是真的呢,郁雲霽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他並不介意郁雲霽的身份,他如今也不是什麽尚書府的嫡長公子了,他喜歡的是郁雲霽,而並非她的身份,興許旁人會笑他不懂變通,可他只想同郁雲霽長相守,她在哪,他就會去哪。

他只想在有郁雲霽的地方。

思及此,孤啟咬住了舌尖,尖銳的刺痛打斷了他的想法。

不會的,郁雲霽怎麽會有事,她就是當朝的菡王殿下,女皇最疼愛的幺女,歹人心生嫉妒出言陷害而已,郁雲霽不會有事的。

孤啟攥緊了骨節,試圖將這樣的感覺壓下。

太醫說他不可憂思過重,可事關郁雲霽,他如何能不擔憂。

馬車顛簸,孤啟只覺頭腦昏昏沈沈,整個人都在這一瞬失了力氣,胃部也隨之痙攣,一陣強烈的惡心之感湧了上來。

他偏頭,朝著窗子外幹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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