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卿

溫禾要往北方去，她聽說那個人還沒有死，出現在了北方某個郡裏。於是她不發一言攜帶細軟從新鄭出來，從相國府出來。

一路上崎嶇山道，有時候馬車也過不去，她只能自個翻山越嶺。幸而早年學了些武藝，還不至於讓她無路可走。

荊棘刺破衣裙，她上次這麽狼狽，還是在兩年前那個夜裏。

走得實在倦了，她在樹下休息一會，那張臉清雋的臉如流星般劃過腦海。一陣冷風吹來，猛不防打了個戰栗，她重新站起來繼續前進。

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桑海已到，溫禾先找了個客棧梳洗一番，她可不能讓他見著自己這副蓬頭垢面的樣子。

拜了帖子給儒家小聖賢莊大當家伏念，說明來意。

伏念當場問她，“可要讓子房過來？”

心裏亦是感佩她千裏尋夫的堅貞。

溫禾謝絕他的好意，問了張良所在之處，悄身一人前去。

她得給他一個驚喜。

張良站在涼亭裏正與兩個孩子說著話，龍章鳳姿，卓然一股風度，那張臉又偏偏還是少年的模樣，輪廓線條還不甚分明，因一雙鳳眼過早地顯露了睿智的沈穩。

兩個孩子拿著竹卷向他請教，他半蹲著身子，與兩個孩子平行，溫柔地講解著。

溫禾自是知道，張良喜歡孩子，對待府中的孩子都是柔聲細氣，哪怕他們做錯了什麽也不會過分苛責。

她情不自禁撫了撫尚平坦的肚皮，不知道他如果知道自己肚子裏有了他的骨血，他會怎樣高興。

張良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始終在他身上，回頭一看，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笑容。

“阿禾。”

“子房。”溫禾撲進他懷裏，“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我了。”

張良的笑容仿佛被什麽輕輕壓斷了，撫了撫她的秀發，沒應聲。

兩個月前，張良外出求學遇刺，險些喪命，幾經輾轉才到了小聖賢莊，被儒家兩位當家救下，整個人因受傷過重，整整昏迷了一個月。

相國府上下都以為他死了，溫禾哭了好幾個日夜。

聽她邊哭邊說著相國府這兩個月以來的事，張良心裏亦是難免跟著難過，“讓阿禾擔心了。”

入到他房中，溫禾靠著他的肩，繾綣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仿佛要將他的臉刻在心上，“你是我的，誰也不許搶走。”

張良剛想要說什麽，聲帶被她的目光帶得一顫。

微微側開臉，“阿禾，你在看誰？”

溫禾迷糊地看著他，她就看著眼前這張臉啊！

張良不堪忍受般推開她，背過身去，“兩年前那個雨夜，那位死去的先生是誰？”

溫禾恍然大悟般一笑，“你是說他啊！子房，你吃他的醋嗎？”

張良有些無力，她說得對又不對。那個人已經死了，他還要吃一個死人的醋嗎？可他的悲傷憤怒又從何而來？難道不是因為知道自己和那個人長著一張相似的臉嗎？

“他走了，可把你帶來給我了。子房，你就是他啊！”

那個人死的時候，是溫禾生平最狼狽的時候，她哭著抱著他的屍體走在荒野裏，珠子大的雨點打在她身上，最後昏倒在地上。

家裏人找到了她，她不哭也不笑，渾渾噩噩度過了一個多月，直到在閣樓的窗邊望見了張良。

那一刻，她知道，她的“他”又回來了。這一次，她再也不會讓他離開她了。

很快地，她如願嫁給了張良。

張良掙開她握過來的手，“阿禾，你看清楚一些。”

溫禾凝視著空空的雙手，心裏被刺痛，“子房，你就是他啊！我那麽愛你，我怎麽會認錯。”

“……”張良輕輕道：“阿禾，我們和離吧！”

他為何會忽然出外求學，不過是因為他想想清楚為  自己做個了斷。他醒來已有大半月，為何不聯系相國府，也是想想清楚。

而她，恰好來了。

溫禾眼淚簌簌落下，“為什麽？”

張良硬起心腸，“你並不愛我，為何不願清醒？”

她流著淚發顫，“你說什麽呢？我是愛你的，你也是愛我的。我們，還有我們的孩子，會永遠在一起。”

張良如鯁在喉，搭上她的脈搏。

溫禾擦了擦眼淚，綻開笑顏，仿佛在說，我沒有騙你，包括我有了身孕，包括我是愛你的。

這些日子織出的密網瞬間破了一個大洞，張良唇角情不自禁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嗯，你是愛我的。”

仿佛妥協了一般，他垂下眼睫輕輕擁住溫禾抖動的雙肩，“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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