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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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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宛山心想:或許,大家都留在這兒,就是因為債務,就像一張大網,網住了這裏所有的人。

“說到底,人際關系中最穩固、最牢不可破的還是利益,親情、愛情、友情、良知,都太玄乎了。”

從客棧跑堂王二那兒,楊宛山還得知債務竟然有家族繼承性,這代人欠的錢太多,那就生一個孩子,留給下一代的他來還,哪怕簽下借據的人已經死了幾百年,錢沒還完就得由子子孫孫償還……

“所以你知道兄弟我,那巨額債務是怎麽來了吧?”王二說的風輕雲淡,那熱乎勁仿佛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小跑堂狠狠地拍了拍自己胸脯,似乎怕她不信:“兄弟,可不是我吹牛,我身上還有我太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留下來的債呢……”

楊宛山一聽頭就大了,還好及時拉住他的手,“別捶了,別捶了,我信,我信,行了吧。”

這也……太狠了,不,太絕了,楊宛山聽得咋舌。客棧跑堂的王二難得出來歇個腿,聽到她在煩惱這些,就試圖以親身經歷來勸解她“寬心”。

“你還真寬得了心。”

“我這麽個情況,不寬心是不行的。每天醒著睡著的欠錢,你真以為我沒感覺?不這麽麻痹自己,明天都不敢睜眼。”

也是,楊宛山直覺得彼此的痛苦不在一個量級上,楊宛山拍拍他肩膀表示安慰,“走了,有空一起喝酒。”

“幹嘛去?”

“幫老爹補鍋。”

當然,人們不肯離開還可能因為這裏太享受了。就像人掉進了蜜罐裏,很難再爬出來。這裏有著難以想象的娛樂設施和娛樂手段,享樂至上,為了享樂而享樂。對於找樂子的法子,點子總是像泉眼冒水,層出不窮。

只進不出,怪不得愈來愈壯大。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楊宛山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心虛,像整天踩在棉花裏腳步虛浮,擔驚受怕,她始終沒法做到心安理得。風箱拉得起勁,火爐裏的火苗旺得像天上的太陽,讓人不容逼視。

楊宛山以前總聽爹爹說江湖上都是行俠仗義,古道熱腸,又是何等的繁華熱鬧,如今也闖蕩了一些年月和地方,可怎麽感覺跟爹爹說的不太一樣呢?

楊宛山兩眼不再明亮,而是充滿了疑惑,“娘?這就是江湖嗎?”

楊母看了她半天,答不上來。

怕是死湖吧,楊宛山想。

僅憑一己之力做不了什麽,於是楊宛山和所有人一樣活著,什麽也不做,她覺得自己因此變灰暗了。

沒過多久,楊宛山去了一趟天涯客棧,自從那次補過鍋之後,楊宛山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因為她在那裏見到了大劍俠。

其實,楊家母女剛到鎮上的時候,鎮上也來了一個大劍俠,也落腳天涯客棧。喜歡打抱不平,熱衷於幫別人討債,成天喊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他後來慢慢發現,自己竟毫無用武之地了,因為鎮上無論是誰一定都欠著別人錢,而且每個人都有借出去而沒收回來的錢。大劍俠無計可施,仍舊在客棧裏吃住卻付不上錢。

大劍俠還喜歡賭點“小錢”,因此欠下了很多債,跟賭場裏每一個人都借了錢。賭場裏每一個人都是瘋子。

後來,大劍俠是被扔出賭場的,把他擡出去的那些壯漢吼道:“滾!賭得只剩一條褲子了,再不滾,小心把你扒光了扔街上!”

大劍俠被打得遍體鱗傷,在客棧的床上躺了三天才緩過勁來。是王二把他一小步一小步地攙了回來。

王二好心地照顧他,想到他被打成個那個樣子,不禁疑惑:“你不是大劍俠嗎?怎麽還會被人打成這樣?”

“錯在我。不能還手。”

“喲,還拎得挺清,我還以為眼睛都被打盲了呢。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賭這東西,沾不得,那是要傾家蕩產的。”

大劍俠傷好之後依舊沒錢,所以只能像賣身一樣給客棧打工。他不會看賬,漏掉了好幾天的流水;他打掃也不細致,客房床榻上經常發現上一個客人留下來的頭發;上湯時差點把一位客人的手給燙熟了,幹不了跑堂,於是掌櫃的就讓他到廚房給大廚打下手。

結果大劍俠能的,做菜都把鍋給捅出漏來。掌櫃、桃花、大廚、王二幾個人圍著鍋,看看洞,又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王二把楊宛山和她“爹”給請來了。

“你讓我走吧。”大游俠認栽。

掌櫃:“放心,我連他都養得起,更何況你。”說著指了一下占地遼闊的劉大廚。

“……”大廚沒想到嘴裏沒飯也能噎著啊。

“你是沒看著,那口鍋現在跟篩子似的,上面放什麽,下面就漏什麽,一點不含糊啊。”王二領著楊家母女,邊走邊抱怨: “還不是我們店裏那位大劍俠。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位爺只能供著,簡直碰什麽壞什麽。”

“大劍俠?你們店裏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大劍俠,打工的?”

“怎麽,你還不知道?大劍俠!趙一川!”王二於是把這些時日大劍俠貪戀賭場、如何揮霍的事一一與她說了,“都說我們店裏來的是個大劍俠,我看根本不是什麽大俠,現在還不是欠了一屁股債。就差簽賣身契了。”

聽王二這麽說,楊宛山心裏的確有些看不起大劍俠。不過她低頭趕路,沒說什麽話。

楊宛山一來,桃花就不給她好臉色看。楊宛山不做理會,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然後點頭致意。畢竟這可是生意啊。

“你就是他們說的大劍俠?”

趙一川意識到她望著自己,垂眼看了眼她,倒是有幾分作為罪魁禍首的自覺,指指那口漏了的鍋,底氣不足:“看看還能要嗎?”

缺了口鍋,打斷了上菜的進度,大廚語氣不善,“不能要?不能用你要買一鍋去啊?你有錢嗎?”

趙一川看了他眼,沒再搭話。

楊宛山拎起鍋,對著窗戶透進來的光,仔細查看,“沒大毛病,可以補。對吧,娘?”

“那是自然。”楊母已經開始取出工具,擺好架勢。

楊宛山趕緊搭把手,把鍋架好,清除掉鐵鍋上的煙垢。鍋灰被刮出一片一片,像黑色的花瓣,飄到了地上。

楊母嫻熟地將焦煤填入連著風箱的小爐子,在小坩堝內放幾塊碎鐵片。楊宛山此時已經刮好鍋,拉風箱一向是她的活,她拉了幾手,等待鐵片受熱融化。少頃,鐵水金黃瀲灩,如同噴薄欲出的朝陽。

楊母將鐵水順著鍋底裂縫一點一點地澆上去。澆過又閑聊幾句,楊母才用粗砂輪將鍋內凸起的補疤稍稍打磨,再細細平整一遍,最後手上沾些黃泥漿,抹上。

忙完一身輕,楊母起身,拍拍手,收拾東西道:“功德圓滿,接下來就是聽天由命了。”

楊宛山:“……”

大廚也不能光指望這一口剛補的鍋,於是在一旁用其他的鍋做菜,王二急急忙忙往外傳菜。不知是誰一個不留意,楊宛山只覺得耳邊飛過一個東西。原來是剛上鍋的宮保雞丁甩了出去,王二沒接上手。眼看那盤菜就要撞到墻上,大廚和王二急得嘴都忘了合上,可是要搶救已經來不及,只得眼睜睜地看著。楊宛山只覺得一陣疾風駛過,一個身影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穩穩地截住了菜盤子。“浪費!”大劍俠輕描淡寫了一句,將菜放到王二手上。所有人都震驚,忘了要松一口氣。

王二還沈迷在剛才的情境中,無法抽神。

“快上菜!傻了?”大廚拍了拍他肩膀,大掌在他面前揮了揮。

“哦哦哦!”王二打了下自己,轉身去送菜了。

楊宛山將這一整套揮灑自如的動作都看在眼裏,暗暗記下,末了走出了門口還不住回頭看。楊宛山回頭時,桃花也正往外瞧,那眼神落在桃花眼裏不知怎的竟惹紅了她的臉。

第二天,王二說廚房裏多出一把補鍋敲打用的錘子時,桃花留了下心。

想是昨天楊家父子倆落下的,王二原想下次見著楊宛山再給他。桃花卻說:“這是人做生意的家夥,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急用。”於是主動應承要給楊家送去。王二欣然同意,可又覺得自家小姐哪裏不對勁,這不像她會幹的事。

“想來,小姐也是被楊賢弟給感化了吧。”王二自言自語。

桃花尋到小草棚時,家裏只有楊宛山一人,楊母去王大嬸家學做面點去了。

楊宛山正將牛棚裏的牛糞挑出來,在院子裏攤開晾曬。桃花表明來意,楊宛山默默聽著,也沒放下手中的活,坦然自若,不覺得丟臉,倒是桃花自己臉紅了。

“離遠點,仔細別被濺到了。回頭哭了,我可不擔責。”

桃花聽話地離遠了等她幹完活。

桃花道別時,楊宛山說“我隨你去店裏。”桃花訝然,但也沒多問。

楊宛山來客棧,不是為了鍋的事,卻一進來就被拉去補鍋了,她娘補的鍋就沒有讓人省心的。補好了鍋,楊宛山找到大劍俠趙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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