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試6

“嘎嘎！嘎！嘎嘎嘎！”

巨型啄木鳥忽然興奮地叫了起來，它四處奔走，似乎在回應著什麽。

寧兮倒掛在樹上，滿臉無奈，她已經對這尖銳的叫聲免疫了。

遠處隱隱約約飛來一只小小的鳥兒，一大一小的兩只鳥互相叫喚著，距離越來越近……

“啾！”

小鳥一頭撲入了巨型啄木鳥懷中，高興地冒出小腦袋，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大通。

寧兮是半句也聽不懂，但細看之下發現，這只飛來的小鳥……怎麽有點兒像她救的那只藍尾小山雀呢？

她甩了甩腦袋，定睛細看，就是那只小家夥呀！

藍尾山雀也註意到她，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抓著巨型啄木鳥“嘎嘎”大叫，仿佛在驚呼。

兩只鳥同時“嘎嘎”地交流起來，一副暢通無阻的樣子。寧兮聽著藍尾小山雀如此粗嗓門兒的叫聲，頓時心中的小泡泡都幻滅了。

原來它不是可可愛愛的小山雀，而是這只啄木鳥的孩子呀。

妖族都是些什麽變異品種！小山雀長大後就會變成這樣嗎……

寧兮一時淚眼朦朧，仿佛看到了小山雀用大大的尖喙“咚咚咚”戳她的樣子。

“啾啾！”小山雀扯著啄木鳥媽媽來到樹下，靈巧地啄了兩下束縛寧兮的藤蔓。啄木鳥媽媽一下子明白了它的意思，不情不願地將人放了下來。

寧兮後背著地，很是頭暈目眩，只好靜躺了一會兒。

“嘎！”

“嘎嘎！”

一大一小兩只鳥同時圍了上來，小山雀瞪了一眼媽媽，大啄木鳥頓時用滿臉歉疚的目光看向寧兮。

大啄木鳥撲騰了一下翅膀，從那裏抖落出一塊閃閃發光的小石頭，小心翼翼地叼到寧兮面前。它的目光飽含情感，寧兮福至心靈，瞬間明白了它的意思。

想必之前它是嗅到寧兮身上的味道，誤以為她帶走了自己的孩子。現在小山雀平安歸來，它便明白是寧兮救了它，這才扭扭捏捏地拿出心愛的寶物，送給寧兮賠罪。

“不用了啦。”寧兮眼中含笑，坐了起來。

大啄木鳥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將小石頭放到寧兮腿上，雙眼瞪著她，似乎在說，你一定要收下！

寧兮只好拿起那顆小石頭，細細端詳了一會兒。

這不是一塊簡單的靈石，裏面蘊含著風的氣息，絲絲縷縷的白光在其中像小魚兒一樣浮游著，十分美麗。

這種亮晶晶的東西從來都是女孩子的心頭好，大啄木鳥倒也很會挑禮物。它既然態度這麽強硬，寧兮也不好不收下，剛想放進識海裏儲存起來，大啄木鳥忽然又扔了一根細細的繩子過來。

“你這是……想讓我把它戴上？”

大啄木鳥點了點頭，小山雀也一副十足興奮的樣子繞著寧兮飛了起來。

寧兮撿過繩子，發現靈石上恰好有一個小洞。她很快穿好繩子將它帶在了自己脖子上。

兩只小鳥滿意地“嘎嘎”叫了一聲，似乎在誇獎說她很美。

寧兮低頭摸了摸那塊靈石，發現它好像慢慢變熱了一點。待她擡起頭想問問這是什麽東西的時候，一大一小兩只鳥已經依偎在一起走了出去。

原來妖族也舐犢情深啊。寧兮感嘆了一會兒，起身尋找回去的路。

她在這個偏僻的山洞裏被吊了一晚，也不知師弟們有沒有來找她，萬一耽誤了修覆秘境入口的進程就不好了。

寧兮想到這點，眼神暗了暗，立即走了出去。

她在密林裏繞了半天，發現黑霧滾滾，怎麽也看不清前方的路，像是走入了一片迷宮。

“咻咻……”

一團渾濁的黑氣從她後背劃過，給人帶來了滲透肺腑的寒氣。

她心中頓時警惕，拿起天一劍小心地打量起附近。

走了一會兒，地上忽然出現了一塊巨石。石壁上有刻字，寫著“天極二四年，於此破心魔障，感恩吾師。”

署名是，李清河。

“！！！”寧兮瞳孔地震。

李清河，這不是天一宗老祖的名諱麽？寧兮曾讀過老祖的小傳，天極二四年，那時他還只是一介青衣，而天一宗的開宗歷史是五十年後才有的。

小傳中未記載的五十年，誰也不知老祖身在何方。若按巨石山所說，原來老祖也曾拜過師，還在此地修煉過！

身為天一宗的開山老祖，寧兮幾乎是聽著他的宏偉事跡長大的。聽聞他當年一劍刺死大魔頭，驚才艷艷，風華無雙，令整個正道為之震撼。後來他與幾個友人一起創辦天一宗，短短數年便躋身吳國前三的門派。這幾百年發展下來，天一宗如今已是吳國第一大宗了。

寧兮再次細看石壁上的刻字，發現唯有一處是血紅色的，不禁低聲念了出來，“破心魔障……”

倏地，寧兮覺得頭疼欲裂，仿佛識海裏有什麽東西被撕扯出來了。

身後一道渾濁的黑霧緩緩靠近，逐漸凝成了一個人形。它沒有臉也沒有具體的輪廓，只是那樣冷冷地看著寧兮，目光如有實質。

密林裏一下子黑了下來，寒霧四起，像是要將寧兮凍成冰雕。

“你走錯路了。”

一道低啞陰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絲絲蠱惑。寧兮從來沒聽過那麽可怖的聲音，脖子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能感覺到那團黑霧就在身後，卻冷得無法動彈，只能任由它在她耳邊穿梭。

詭異的風吹拂著她大紅色的裙擺，那黑霧又繞到了她胸前，發出陣陣恍惚似夢的低笑。

“來，我告訴你，正確的路……”

寧兮腦子凍僵了，完全無法思考，只能下意識地跟著它走。

漸漸地，眼前的世界明亮了起來，身子也暖和了。

寧兮意識回籠，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錦緞大床上。房間被布置的很精美，中間一個大大的古銅香薰爐，正散發著優雅不凡的香氣。

透過珠簾，寧兮發現外邊還候著兩排侍女，各個雲鬢花顏，姿態不俗。

“夫人起了？”近前的一位侍女笑著撩開珠簾，使喚其他人來伺候寧兮梳妝。

寧兮被擁著坐到了銅鏡前，望著自己的臉有些楞了，“這裏是哪兒？”

“夫人是沒睡夠麽？”侍女掩袖低笑了一聲，替她拿起妝奩裏一只精致的流光釵，“這裏是閔國皇城呀。今日夫人的娘家人要來探望，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晚起了。”

娘家人？寧兮懵了一瞬，她無父無母，哪來的娘家人？還有，她怎麽成了夫人，不會是又在做和東方翎有關的夢吧……

上次她夢到自己被東方翎關小黑屋，這次卻又截然不同。只聽得一聲清朗的大笑，屋外走來一人，白衣勝雪，眉目如琢，果然是東方翎。

東方翎笑著看向寧兮，將一眾侍女屏退，親自拿起了木梳為她梳頭。寧兮對這近距離的接觸居然不感到厭惡，而是十分習慣地回以微笑。

那一瞬間，她懷疑自己鬼上身了。

“夫人像這般盛裝打扮，比平日裏還要美上三分，”東方翎溫柔地捏著她的手，眼中浮現出纏綿的情意，“我都舍不得放你出去了……”

寧兮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很想對他說：別捏了！別搓了！雞皮疙瘩都搓掉了！

東方翎在她身前蹲了下來，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令人心碎的歉疚的神色，“以前都是我的錯，對夫人多有誤解。你一氣之下跑回娘家，我才明白，都是我的錯……”

他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眼中帶著晶瑩的執著，“還好你原諒了我。今後我一定要百倍千倍地補償回來。”

寧兮看著他清俊絕倫的臉，心想：人前君子，人後魔鬼，說的就是這種人吧。

東方翎是真的悔悟了，他牽著寧兮半天不舍得放手，又將頭擱到她的大腿上，滿臉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夫人若還是不想生，那便聽你的。”

“噗——”寧兮一口早茶吐了出來。

生生生……生你個頭啊！

“你怎麽了？”東方翎緊張地擡起頭，沒顧得上自己打濕的衣服，只急急攬著寧兮，給她拍著後背順氣。

寧兮推開他的手，眼中露出一抹狠意。

“我很好。”

屋外傳來一道關切的聲音，“乖女兒，聽說你又吐了，這是怎麽啦……”

紗簾被侍女掀起，一位年輕的紫衣女子急急走了進來，長長的裙擺拖出幾分雍容華貴。她不滿地推開東方翎，將寧兮攬到自己懷裏，一副大力護崽的模樣。

寧兮心中一動，倏地擡起眼，卻發現女子的臉是模糊的，唯見那溫柔可親的神情，和師娘有幾分相似。她縮在紫衣女子溫熱的懷抱裏，一點也沒覺得不適，反而鼻子有些酸酸的。

“還不請太醫來看看？這都病了許久了。”紫衣女子抱怨地瞪著東方翎，像是在數落自己不成器的女婿。

“太醫若是無用，便請醫仙出山吧。”

一位留著胡須的華衣男子也走了進來。他說話剛勁有力，格外有氣場，整個房間都仿佛因為他的到來而肅穆了幾分。

“醫仙是我的老朋友了。我這就修書一封，讓他來閔國看病。”紫衣女子順其自然地接話，完全不給東方翎插嘴的機會。東方翎想要上前扶著寧兮，還被丈母娘給瞪了一眼。

望著眼前的景象，寧兮心中升起某種不可名狀的溫情。

這就是她的……爹娘嗎……

低低的笑聲從後方傳來，寧兮感到一陣涼意。眼前的場景倏地消散，她又回到了之前那個黑漆漆的樹林。

只是這回，她的手腳能動了。寧兮拔出天一劍，指著上方飄忽不定的黑霧厲聲質問：“你到底是何方妖魔？”

黑霧忽地散成一圈，圍繞著寧兮晃蕩起來，“我不是妖魔，我就是你啊。”

“少裝神弄鬼！”

“剛剛你看到的，是另一個時空的你，”黑霧低沈的聲音爬上寧兮的耳廓，“怎麽樣，她過得很幸福對不對？我可以幫你，讓你去到那個時空。”

“去那裏，和你的家人生活在一起……”

誘惑的語氣，讓人難以抵抗。寧兮想到父母，眼神動搖地躲閃了一下。

黑霧似是有些得意，凝成人形緩緩攀上了寧兮的脖子。涼意在頸邊擴散開來，寧兮只覺得樹林裏陰風陣陣，著實透露著詭異的氣息。

“滾開！”她抽出天一劍，刺了黑霧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

黑霧大笑了起來，仿佛看透了她的內心，“你是很渴望這種生活的，對不對？”

寧兮深呼了一口氣，不讓自己的心緒被輕易挑動。

她無父無母，天一宗就是她的家，師弟師妹們還等著她回去。

寧兮冷冷嘲諷，“要我去做東方翎的夫人？做夢！”

說完這句，她便踏至高空，猛地向陰森森的黑霧劈出一劍！

*

同一時刻，夜驍睜開雙眼，裏面布滿了紅血絲。

饕餮在一旁憂慮地走來走去，不住地念叨著“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夜驍卻並未看它，而是陰郁地凝著不遠處密林的方向，眼中似有紫色烈焰正在緩緩灼燒。

“心魔，被殺了。”

他輕啟薄唇，只說了這麽幾個字。

饕餮卻猛地瞪大了雙眼，什麽？！那心魔不是主人的一縷神魂麽？

那女子是有多強，就連千年前的李清河都只是破了心魔的術法，她居然直接將人給……殺了？？

饕餮回望主人，暗自心想：主人的力量，真的被削弱了好多。毒發之時，又要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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