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7

那一次黛芙妮夢到了她媽媽還在世的時候，天天傍晚給她講她年輕時候周游世界的故事。

身體很疼痛，但腦子裏卻全是快樂的事情，也許是怕再也回憶不起來了。

還記得媽媽去世的時候，告訴她，女人這一輩子要找一個愛你愛到骨髓裏的男人，如果門當戶對最好，你不一定非常愛他，但那個男人要百分之二百的對你真心。

很自私，但卻很實際。

即使是打了麻醉藥，黛芙妮的大腦仍然保持著一絲清明，腹上的疼痛漸漸離自己遠去，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的靈魂已經被抽出體外了。

灰黑色的世界讓人絕望，總會給她已經身在地獄的錯覺，直到冰冷的手術刀劃過肌膚，才會給她帶來可笑的真實感。

在黑暗中，她聽到自己心臟搏動的聲音，徐徐緩緩的好像能感覺到血流越來越慢的輸出，連生命的氣息都在逐漸變弱。

“餵，別死啊，小姐你死了你輕省了，你先生會把我們全拷殺了啊！”

再次恢覆意識，是在十天以後，黛芙妮感覺就像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眼睛依然看不到任何光線，她稍稍一動身體，就感覺到腹部的劇痛，撕心裂肺一般，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張張嘴，嗓子裏火燒火燎的發不出一個音節。

“別亂動。”男子清冷的聲音傳來，熟悉的聲線讓她想哭，只是眼睛裏流不出一滴淚水罷了。

“我……我的眼睛……”聲音幾乎聽不出原來清泠的音色，這還是她喉嚨動了很久才發出的聲音，帶著哭腔的，黛芙妮能感覺到自己眼睛上蓋著的藥帕，只是她努力將眼睛聚焦，卻無法在視網膜上呈現任何影像，她咬著下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的情感暴露出來，但事實就是，她只能躺在病床上，連哭都做不到。

“我難受……頭、疼……”

病床上的女人面色如紙，淡色的眉擰在一起，嘴唇被咬的青白。阿諾德遲疑了一下，伸手覆上她的額頭。

他的手散發著一絲微涼，迎接他的是滾燙的溫度，是發熱了。

人在受過重傷後免疫力就會很弱，發熱是常事，只是傷上加傷，恐怕已經是她不能忍受的地步，阿諾德按響床頭的電鈴，樓道裏很快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艾尛倉促拉開房門沖了進來，以為這位可憐的小姐又出現什麽狀況，好吧她不得不承認這十天內已經出現不止一次的心臟驟停腹部血流不止的緊急狀況，這些都不是重點，這位小姐都十分命大的挺過來了，關鍵是所有的醫護人員除了她以外全被雲守拷殺了，就她健在，啊啊啊！要死啊！

數萬頭草泥馬在艾尛心裏狂奔而過，她暗自抹了一把辛酸淚，發現雲守大人無比淡定的站在病床邊，清晨的陽光熹微，清淺灑在他鉑金色的頭發，朦朧間瞬間柔和了他冷峻的神情，骨節勻稱的手覆在黛芙妮額前，冰藍色的眼眸帶著一絲凝重，艾尛發現有時候，這位暴力的雲守大人也可以給人溫柔的感覺。

她瘋了絕對瘋了，艾尛狂搖頭，她可憐的十幾位同事還在其他病房躺著呢啊！她鎮定下來：“黛芙妮夫人怎麽了？”

看著雲守如此淡定，艾尛有些二張摸不到頭腦，照黛芙妮這種一天一次突發情況來看，在危險其中醒來的可能性幾乎是……

“她醒了。”

……“真的！？”艾尛為自己能保住小命而慶幸，撒腿沖到病床邊，白色病床上的女子虛弱的像蠟燭一般容易折斷，膚色白到透明，能看到她皮膚下青色的血管。

“她發熱了，好像又睡著了。”阿諾德頓了頓：“有什麽能夠減輕疼痛的方法？”

“啊？”艾尛正給黛芙妮檢查著，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有些犯懵，隨即笑了，這先生還會提這麽天真的問題吶，如果有世界上不就沒病痛了嗎。艾尛揚眉半開玩笑：“阿諾德先生只要多陪陪夫人，相信她會覆原的很快。”

“覆原……”阿諾德重覆了一遍，陽光被雲朵暫時擋住，在他眼底留下一片陰影：“她的眼睛有可能覆原麽。”

“哦，對，我正想找機會與您說說這件事。”艾尛看著病床上睡的極不安穩的黛芙妮，搖了搖頭：“我治不了她，相信很少有醫生能治愈她，眼睛是人體最薄弱的器官之一，就算是進了沙子也會很難受，更別說是中毒了。”艾尛繼續低頭察看黛芙妮的傷處，猙獰的傷疤蜿蜒出一個不小的口子，並沒有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停頓了半晌，好不容易確認傷口並無大礙的艾尛擡起頭來：“但是我師父應該有辦法應付。”

阿諾德沈默，繼續等她說下去。

“但我師父住的地方離這裏好遠好遠，坐馬車去就要四五個月，夫人又帶傷。”

“他在哪。”

“好像沒提過我是從哪過來的。”艾尛瞇起眼睛一笑，十分自豪的說：“東方有個超級大國，我就是從那來的。”

“中國？”

“啊，對對。”艾尛抿抿嘴，雖然對那個閉關鎖國的清政府沒有一點好感，但提起自己國家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卻已經清楚的刻在臉上，她隨即收斂了格外蕩漾的笑容，認真道：“等薩繆爾一聲休完假期我也會緊接著他休假，我們國家最盛大的節日臨近，如果現在啟程剛好能趕上。”

她已經好幾年沒回家看看師父他老人家了，早就計劃要回去探望了，卻遲遲安排不上日程，既然已經在彭格列安頓下來，也是時候回村啦。

相比艾尛滿腦子歡快的想法，阿諾德只是靜靜站在床邊，目光不期然落在黛芙妮眼睛上的藥帕上。

腦海中浮現出她經常可憐兮兮征求的模樣，碧藍色的一片純凈裏，倒映出的是他完整的模樣，賭氣完全沒有勝算的她總會無言抗議。無可否認這女人長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並且有著能夠凈化心靈的澄澈，對上的時候心情會莫名愉悅起來。

“你什麽時候出發？”

“半個月以後吧，這麽說您同意了？夫人會同意嗎？”

“我會和她說。”

身上像被千軍萬馬踏過一般，確切的說黛芙妮不是又睡著了，而是疼暈了，再次醒過來傷口的疼痛減輕了很多，似乎是打過了麻醉藥，她強支起手臂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胳膊一點力氣都沒有。

然後隨之而來的就是嗓子口幹舌燥的感覺，和空蕩蕩的肚子急需要填滿的告急，這幾天她都是靠營養液維持身體機能運轉，護士會拿濕毛巾潤唇度水，但這些遠遠不夠啊！

她現在就想捧著一個超級大碗海吃一通，或者抱著一大桶水猛灌。

房間裏靜靜的，她發出了好幾個沙啞的音節，發現根本沒人理她，阿諾德已經不在房間裏了，確認了這個的黛芙妮明顯情緒低落了很多，但最起碼他來看過她不是麽，這總比徹底被冷落了的強。

她慢慢坐起來，然後就聽門喀嚓一響，然後聞到一股花香。

“啊呀！黛芙妮~聽說你醒啦！看我帶了那麽大一束我家花壇裏最香的花來。”

這個聲音……是藍寶額。

對對對，這位大少爺來的正好！黛芙妮連忙像聲音轉過頭去：“藍寶先生，我好餓啊……”

過了五分鐘，藍寶抱了個西瓜給她。

“這個又補水，又能填飽肚子！”大少爺洋洋得意的點頭，自我滿足。

阿諾德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Giotto的雷守正嘰裏呱啦的騷擾著他的妻子，而那位受了重傷的，正捧著一片西瓜啃得暢快，吃的滿臉都是西瓜水。

阿諾德又一次鄙視了這個過於熱絡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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