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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跑路第一百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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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跑路第一百三十天

藥盞延伸出的苦味, 瞬間盈滿鼻腔,混合著潮熱的土腥氣與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陰冷,雨絲滴答落下, 此刻, 叫她心中悶悶的。

身旁男人的存在感強烈到不容忽視, 連帶著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味,伴著股青年人逼近時的清爽, 瞬間中和了屋內的水土腥氣。

聞初堯見她不答, 稍稍一楞後便自然地去拿旁邊的碗盞, 修長的指節搭在碗沿, 默默試著溫度。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

柳殊不自覺地呼吸一滯, 胸腔內的那顆心,跳動地似乎更快了幾分。

這種變化雖然久違, 但卻並不陌生, 不過一瞬, 她便反應過來。

心口處那股情愫噴湧開來, 喧囂著,明明是這樣的天氣,她卻覺得吵——

她心裏有些吵。

但面上,她只是扭過頭去看對方手上的藥盞, 頓了頓沒有直接回答, 轉而問,“藥好了嗎?”

如今不是在佛寺, 他們也不再是世俗綁定著的那種夫妻關系, 或許……她該更冷漠些的,像先前那幾次一樣。

可…

“好了。”聞初堯垂下眼, 身上的那股攻擊性在此刻都具化成了緊抿著的唇角,勉強憋下心中的委屈,把藥盞遞了過來,“溫度剛好,慢些喝。”

可……

她望著聞初堯遞過來的藥盞,忽地就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

男人的臉龐隱匿在暗影中,他似乎是緊張,整張臉繃得緊緊的。

緊張…?

柳殊欲言又止地望了眼,見聞初堯只是默默給自己涼著藥,心裏頓時更覆雜了些。

是啊,他本可以不用來這裏的……

可他還是來了。

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哪怕知曉她對他不會有什麽好臉色,他也還是這麽做了。

想到男人剛進門時隱隱有那麽一剎那失態的模樣,柳殊的目光緩緩放空了些,挪至那碗藥盞上。

“你也喝。”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我們…都要平平安安的。”

但這般輕飄的聲調卻猶如一根細密的絲線,一下子將聞初堯纏的緊緊的。

外頭,林順擔心地來回踱步,趙太醫站在他身旁不遠處,也是滿臉愁雲密布。

前朝也有過這種情況,因此早在最初得知疫病發生時,趙太醫便張羅著叫眾人戴起面巾,把下半張臉蒙起來,好隔絕掉一些可疑的氣體,保護一二。

雖說是堤壩被沖倒,加之連綿不絕的陰雨天,由此誘發出許多水蟲,進而產生後續一系列疫病,可說到底,他心裏一開始不說很有譜兒,也是頗為鎮定的。

只是這鎮定,隨著陛下許久地待在裏面,而變的有幾分搖搖欲墜。

陛下乃是真龍天子尊貴無比,光是出現在這裏,不管不顧的親自端藥去餵太子妃,與她共處一室,這便是奇聞一件了。

更何況,陛下還在裏頭待了那麽久!

就算探查到的信息上說這疫病多是抵抗力弱些的婦女孩童染上,那不是也有成年男子得病嘛?

又是如此……能稱得上是密閉的空間環境。

真是造孽啊……

趙太醫忍不住深深長嘆了一口氣:還真是應了那句古話,皇帝不急太監急!

他一側頭,與旁邊急得團團轉,聽到動靜扭頭回望的林順對視一眼,兩個苦命人皆是一臉的憂色。

食君俸祿,為君分憂。

可,這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些!

事關太子妃,陛下壓根兒就不聽他們的啊?!

於是,他們只好邊繼續守在門邊,邊眼巴巴地繼續望著那扇門,目光之熱烈,幾乎要把這門盯出個窟窿出來。

屋內,與外頭急切的氛圍不同,喝完藥,柳殊一擡眼對上的便是聞初堯那雙閃著異樣光芒的眼睛。

她甚至不知道這人是怎麽理解的,在她說完那兩句話後,整個人就好似得到了什麽肯定一般,眼巴巴地侯在一邊。

半晌,聞初堯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接著又迅速壓了下去,依舊維持著十分可憐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喊太醫進來幫你把把脈,好不好?”

兩人之間的默契其實是很高的,那些日夜的相處間,聞初堯比柳殊想象中的還要了解她,故而哪怕當下她僅僅是表露出那麽一丁點兒和好心軟的苗頭,他便立刻察覺到了。

現在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柳殊頓了下,望著對方這副可憐兮兮的請示模樣,輕咳了兩聲,“好。”

門外,趙太醫也有些站不住急的想要踱步走走的前一瞬,門突然打開,伴隨而來的是帝王冷淡的聲音,“進來幫…幫忙把脈。”

趙太醫聽見吩咐,立刻提著藥箱大步走近,至於陛下刻意模糊的那個稱呼,他則是心照不宣的,把頭垂的更低了些。

床榻上,柳殊見聞初堯這麽自然,臉上有窘迫一閃而過。

這人……剛剛臨開口是要說什麽胡話。

趙太醫見帝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梢一挑,幹脆決定速戰速決,熟練地隔著帕子把起脈來。半晌後,才施施然道:“陽虛氣衰,加之胸悶咳喘,從脈象上看,皇後娘娘的胎像稍稍有些不穩。”

他說到一半兒,用餘光飛快瞟了眼陛下的神情,趕忙道:“不過…只是近日缺了營養,身子有些體虛,其實、其實別的並無大礙。”

“容臣稍後開一個方子,為皇後娘娘調養身體。”

柳殊:“……”

皇後娘娘?這人……

她有些猶疑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沒吭聲。

與柳殊截然相反,見趙太醫如今愈發有眼力勁兒了,聞初堯心間那抹郁氣勉為其難散了些,臉色緩和,應了聲。

一時間,方才那股詭異的沈默氛圍又有些死灰覆燃的趨勢,待人走了,聞初堯沈默了會兒,忽而問道:“柳殊,我們都會平安的,對吧?”

柳殊被他問的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答,聞初堯反倒自個兒繞開了這個話題,揚唇笑了笑,囑咐她先等待片刻,稍後會換個地方安置,旋即便出去到門邊吩咐起什麽來。

一走出門,男人臉上那幾絲外露的情緒完全收斂,只剩下一片冷漠。

趙太醫守在門口,恭敬道:“陛下。”像是知道對方要問什麽似的,直接切入正題,“您安心,皇後娘娘的確得的是風寒。”

“風寒拖久了後續引起的些微發熱的癥狀,被這幫子人給誤診了。”

剛剛在裏面時,聞初堯不敢問,如今得了確切的回答,他心裏才稍稍安下心來。

凝視著某處,不知想到什麽,神情有些執拗,下一瞬又將其死死壓下,“將皇後換個地方,安置好。”

至於那些不長眼的、膽敢欺壓百姓的東西,他該親自去看看了。

……

這頭,一群官兵守在一破敗的廟宇前,穿甲佩刀,瞧著陣仗也是頗為唬人的,與此相對的另一邊,卻是有幾個半大的少年手舉長棍,神情緊繃,遠遠望著,兩方各執一地,倒是……有幾分對峙的意思。

蕭寒江一行人趕到了地方,瞧見眼前的場景,他的眼眸不由得微微瞇了瞇。

按照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災民大都被關押在這個地方,但眼前的場景,是怎麽瞧怎麽奇怪,並且……這兩方人馬雖名為對峙,但實力的懸殊,任何一人怕都是知曉的。

既如此……又何必?

“你們這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孩,還敢攔杜家辦事?!”一官兵揚聲道,語氣裏的高高在上滿的要溢出來。

那為首的少年不為所動,甚至還往前更近了一步,“那你先回答我們,上頭的命令到底是什麽!你們這些官兵每隔兩天便要把人帶走說是隔離醫治,可是她們人呢?!”

想到同伴打聽到的消息,他的語氣更加緊繃,“是死是活由天定,反倒是你們!罔顧人命!”

蕭寒江聽到這兒,不由得放輕了呼吸。

暗衛打聽到的消息都只是說杜家草芥人命,死傷千人,可這些消息多是較為籠統,又因著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於他而言,一直是像蒙了一層紗一般,直至如今……親耳聽到。

其實這場疫病本就是水災沒能控制好,後續帶來的連鎖反應罷了。若是反應迅速,是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的。

這與戰場上的人命,又是不一樣的。

身側,虞夕月的神情也不好看,她正想擡頭問些什麽,誰料一下子便對上了蕭寒江的目光。

他的唇角抿的緊緊的,顯然對於這種地方官員為非作歹的行為,這位世子爺一時半刻有些接受不了。

她的手停於半空,頓了頓,最終還是落在了身旁人的肩膀上,輕輕撫了兩下。

“沒事,我們幫他們。”她用唇形示意,邊說著,更湊近了些。

蕭寒江被這麽一摸,整個人倒真的心安了幾分。

其實先前出發之前,洛城情況尚且不那麽明朗,故而……他胡思亂想了一陣,不知是不是真的追人追的腦袋也變木了,竟還修書一封,叫人帶去給了虞夕月。

信裏洋洋灑灑寫了一堆話,言及此去兇險,還自作主張地叫她不要記得自己了。

待第二日酒醒之後,蕭寒江便後悔了,可他又實在存了那麽點兒隱秘的想法,幹脆也沒叫人八百裏加急把信追回來。

萬一呢…?

萬一,夕月也有那麽一點點擔心他呢?

事實證明,上天這次也是眷顧了他一回的。

蕭寒江垂下眼睫,轉而欲蓋彌彰一般,扭頭吩咐周邊四散開來的暗衛們,“留個活口。”

兩人的交談不過短短幾息,轉瞬即逝,外面,那官兵顯然是被少年的話給刺了刺,冷哼了聲,“上頭的安排,你個賤民還質疑上了?”

“真是找死!”那官兵說著,吐了口唾沫,“來人!給我全部拿下!”

暗衛早就候在一旁,見狀,立刻拔刀沖了上去。

那群官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眼瞅著沖上來的人個個身手不凡,一下子便亂了陣腳,叫嚷著,“反了反了!你們這些刁民!膽敢串通!還想不想活命了!”

可正如同他們與這幾個半大的少年對峙的時候一樣,在官兵與暗衛的對峙中,他們則成為了完全被碾壓的一方。

不多時,便已經敗下了陣。

那群官兵見對方來勢洶洶,打到最後自發的圍成一個圈,隱隱有將中間的一人保護起來的錯覺。

蕭寒江瞧著,眉頭微微蹙了蹙。

上陣殺敵的直覺引導下,他只覺得中間這人的身份怕是不簡單,再者……這群人肆意妄為,心早就黑透了。

水災蔓延,杜家作為洛城的土皇帝,想的不是怎樣遏制這場災難,反倒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更過分的是,還把僅僅只是疑似染疫的人不由分說地關在同一個破廟裏,等到人真的撐不下去,再秘密處理掉。

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蕭寒江疑惑著,正想搭弓上箭,把這人教訓一番,誰料,另一只箭羽卻是比他更快。

破空而來,其餘眾人只聞“錚”的一聲巨響,下一瞬,那只箭矢便已然插至中間那官兵的胸口處。

不偏不倚,直取其命。

蕭寒江心中下意識倒吸了口冷氣,轉頭去望箭羽射出的方向——

聞初堯面色冷然,森然殺意籠罩下,端坐於馬背之上。

寬大的修袍被春日的冷風灌入,吹得他的神情更加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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