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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茍命第三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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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茍命第三十二天

東宮內,柳殊正在練習丹青。

五月中下旬,空氣中已然浮現出幾絲夏日雛形,夜間,偶有幾聲蟲鳴。

窗欞外的月光被濃密的樹蔭遮掩,殿內的光線依然明亮。

瑩瑩燭火下,映照得她的臉白皙似雪,若硬要說,怕是世間最美的玉也比不過這張美人面孔。

更別說,她執起畫筆時,周身那股不同於平常的清冷氣質。

松蘿斂去眼底的驚艷,繼續默默候在一旁磨墨,過了會兒,還是忍不住誇讚道:“娘娘畫得真好。”

柳殊本就是空有些幼時的底子,比起另一個全能的自己,她如今是哪哪都差點兒。

故而乍一聽這話,難免楞了下,“你…覺得我畫的好、好看?”語氣也是有幾絲不可置信。

松蘿仰起臉篤定道:“自然!”像是怕她不信,還趕忙點點頭,“雖然瞧著與先前的畫風不大一樣,但也是賞心悅目的!”

柳殊:“…嗯。”

她這麽努力惡補畫技,為的不過是以後戰戰兢兢的日子能好過些。

至少…不用總是擔心遇到這個也不會,那個也不擅長的情況。

畢竟……

柳殊微微垂下了眼。

另一個自己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見柳殊似有疲色,松蘿忙擱下墨錠,上前扶住她,“這已經好幾日了…連著練,身子也吃不消啊,您歇歇。”

以為她是為了萬壽節的獻禮而緊張,又勸道:“娘娘您的畫技向來出彩,況且這獻禮最重要的是心意不是?所以現在要做的是養足精神,去參加明日的萬壽節呀。”

“而且,那時家人也會被允許進宮的…”

柳殊揉了揉因連日的苦練而有些酸痛的手臂,聞言,興致不高地“嗯”了聲。

正準備去休息,殿外卻忽地傳來荷陵刻意放大的請安聲。

直直傳向殿內,接著傳入柳殊的耳中。

這下,她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迎接來人,“太子殿下。”只心裏有股莫名的煩悶。

她不想見到聞初堯。

甚至於,她…有些害怕他。

聞初堯淡淡頷首,見柳殊立於畫架前,神色怯怯,目光一凝,“畫得不錯。”

照貓畫虎不成反類犬…挺詼諧的。

“多謝殿下誇讚。”柳殊維持著人設,柔柔一笑。

瘋狂抱佛腳的同時,她也沒忘記秉持初心。

如今闔宮上下都知曉兩人發生齟齬,柳殊索性自閉地更徹底。前些天還偶爾出門一兩次,當下是直接連殿門也不出了,整日裏盡在裏面搗鼓這些丹青,得閑了也是多看些書轉換轉換心情。

故而,誤會自然也就無形中加深了許多。

待傳到聞初堯耳朵裏,已經變成太子妃為情所困,暗自垂淚了。

思及此,男人的眸中閃過一絲輕微的諷意。

柳殊不設防地撞上這道目光,宛如一道細細纏繞的絲線,一下子沖撞進她的心口。

密密麻麻的。

疼得慌。

她早就知曉這人瞧不上她,可…

男人先前的那些下意識的體貼做不得假,良好的教養亦是。

她不明白…

為何,獨獨對她…?

為何,獨獨是她…

強忍下眼眶裏驟然迸出的澀意,柳殊撐起個微笑,道:“殿下,明日萬壽節,臣妾…穿什麽比較得體?”這種大節日,東宮的服飾多是會提前商量的。

正如皇帝和皇後,有外國使臣在場,他們自然也是樂得裝裝樣子穿套相配衣衫的。

誰料,聞初堯只是眉尾微挑,“太子妃自己安排即可,不必問孤。”

聽他這意思,是連這份體面也不願意給她了。

柳殊輕咬著下唇,鼓足勇氣又問了遍,“…那、可是顏色要素雅些?”寧朝以此為美,她這樣至少不出錯。

“素雅?”聞初堯瞟她一眼,“萬壽節是喜事,不是比誰穿得素雅白凈的。”

他似是心情不佳,連帶著語氣又顯出幾分面具之下的惡劣來,“怎麽?你要辦喪事哭一場?”

仿佛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頑劣,瘋狂。

暇眥必報。

柳殊擡起眼,恰好和他冰涼的目光對上。

她不由得緩緩眨了下眼,低垂下頭,稍稍收斂了些,“…殿下說的是。”

她心裏郁結,自是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剎那間,周圍靜謐到像是連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半晌,她到底是忍受不了這股尷尬至極的局面,又開了口,“…殿下,要歇息嗎?”

手指在衣擺遮掩下幾乎要擰成麻花,暗自腹誹著眼前的人。

等了又等,對方才像是屈尊降貴,吐出幾個字,“不必。”

“孤去書房睡。”

柳殊:“……”

狗男人。

兩人對峙的不遠處,古樸木盒靜靜端放在梳妝臺一角。

待人走後,柳殊又把盒子往裏推了推。

……

五月二十二日,萬壽節至。

宮禁滿園覆蘇,隨處可見高樓池榭,珍稀花卉,配以蔥蘢點綴,更顯生機勃勃之景。

大殿內,徐徐絲竹聲不絕於耳。

更有坦胸露腹的異族女郎戴著面紗,緩緩扭動腰肢,手臂腳腕戴滿金鏈,光華閃爍,照耀整殿。

柳殊自坐下後就有些心不在焉。

畢竟這次是皇帝誕辰這般的大場面,她從前是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過的,而且…

她有些強撐著,極力忍耐沒瑟縮身子。

自己本就不習慣這種觥籌交錯的場景,更別說待會兒還要作為獻禮的重點被眾人關註。

她盡力忽視掉身旁太子的存在,目光掠過不遠處的遮掩,飛速掃過上首的帝後二人。

帝王年近知命之年,眼角眉梢處已經有些難以隱藏的皺紋了,張皇後端坐他身側,卻依然是風華正茂。

宮宴持續整整兩日,莫非,皇帝與皇後就這麽…恩愛兩日?

她不知怎得想到了先前聞初堯相似的做派,詭異地頓了下,轉而又繼續扮演起了工具人,默默喝著果酒。

身側,聞初堯收回視線,輕抿唇角,沒說話。

還行,知道喝酒誤事,沒犯蠢。

他的目光追隨著柳殊,移向帝後二人,眸光微轉。

春日的宮宴,醉人花香盈盈襲來,眾人舉杯同歡。一杯酒下肚,心中的苦悶,在這一刻盡數消散,只剩下滿心的歡喜。

宴正酣,一群異域舞姬中緩緩顯現出一副中原面孔。

女子居於中央處,水袖輕晃,擺動間似一朵綻放的花蕊,讓人挪不開眼。

席間,蕭寒江亦是被這道倩影吸引住了視線,目光中隱有驚艷。

幾個來回後,待宴會即將過半,一群人才緩緩退出殿內。

接著,便是獻禮的環節了。

柳殊的目光與柳太後短暫交匯,而後柳太後便道:“皇帝,該是獻禮的時候了,使臣們等了這麽久了。”

柳殊是第一次瞧見這種大宮宴上柳太後的模樣,不同於平日裏兩人偶爾私下談話時,太後身著一席深墨綠色的衣裙,連珠釵也是頗為古舊經典的款式。

整個人瞧著…竟有幾絲暮氣沈沈的。

她有些不喜歡姑母這副打扮。

目光一偏,瞧見德太妃竟也是一身淡絳紫色,便默默噤了聲。

兩人皆是不同於平時的妝扮,有些…老氣。

柳殊兀自收回目光,端坐席間。

左右在宮中活了十幾年,姑母肯定比她要看得遠瞧得清,想通之後她索性默默調整起狀態,準備獻禮。

柳太後:“皇帝以為如何?”她空占著個嫡母的名號,比皇帝甚至還要小上幾歲,故而很多時候其實也是尷尬的。

就例如當下,上首的人似乎還未從前些天醉生夢死的日子裏回神,進程尚未過半,便有些疲於應付了。

德太妃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很有幾年…皇帝都沒這麽大辦過,柳家的人莫不是舒服日子過久了,還真以為能蹬鼻子上臉坐實名分了?

她幽幽輕啜了口茶,杯盞遮掩下,嘴角牽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皇帝承認,那她柳思韻便是寧朝當之無愧的皇太後,可若是不認…

再者,本來也就是不太認的。

空占了個皇帝嫡母的名頭,還不是與她的處境別無二致?

空氣似乎是靜了一會兒,下一瞬,張皇後借著整理衣飾的機會側身與皇帝說了兩句。

提醒過後,他仿佛才瞧見左下方那道不卑不亢的視線。

景順帝的目光有了些實質,像是審視也像是別的什麽,借著這個機會,甚至還佯裝無意地瞥過聞初堯與柳殊這邊。

而後才說了幾句客套話,頷首允了獻禮一事。

各國使臣獻上不少金銀美婢,更有獨具特色的珍稀鳥禽,一時間,賓主盡歡。

景順帝雖只是個守成之君,可先帝擅戰,太子又極具先帝之風,故而整個寧朝還是一副欣欣向榮之景。

之後,便是各家女眷的獻禮環節。

說是在皇帝面前獻禮,可殿中人皆是心照不宣,此舉不過是為了讓自家的姑娘在各位皇親貴胄面前露個臉。

尤其是…當今寧朝儲君,太子殿下面前。

伴著閹人尖細的嗓音,一件件禮被展現在眾人眼前,其中不乏有許多精巧之物,霎時引起一陣驚呼。

手抄的經文,特意求來的佛蓮像,諸多禮物瞧得人眼花繚亂。

柳殊見孫嬤嬤走至她身旁,便知道是自己要拿著畫展示了。

她從席上退了出來,去內室拿了畫軸,回到席間等待自己的順序。

德太妃見柳殊從外面回來,抿了口果酒,驟然揚聲道:“陛下,雲知也有一副畫,特為您生辰所做。”先前已有貴女展示過畫技,不過並不出彩。

徐雲知的畫技向來又是享有盛名的,皇帝望向聲音的來源,點點頭,允了。

徐雲知應聲上前,畫軸徐徐展開,一副千裏江山景現於畫布之上,技法精湛,整個畫面,栩栩如生。

淡與濃相互交融,多凝視幾瞬,竟油然而生一股豪情。

“你有心了。”皇帝溫聲道。

一切只發生在瞬息,柳太後想要出聲攔截時,皇帝已經應允了,故而她也只好按下情緒,努力鎮定下來。

怎料,德太妃忽地朝她這個方向掃了一眼,道:“獻禮也過大半了,怎得還不見太子妃的禮?本宮見她也是拿著東西回來了。”

“瞧著…也像是畫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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