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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趙承光從床上坐起來,趿著拖鞋推開門,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呆呆地站了兩秒,轉而朝鴻雁的房間而去。

他輕手輕腳地轉動門把手,走了進去,掃了一眼熟睡的鴻雁,將桌子上低速旋轉的風扇關了。

洗漱完燒上熱水,趙承光習慣去巷子裏溜達一圈再回來做飯,他將將推開門就看到臺階下站著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甘之南。

趙承光怔了一下,幾步下了臺階搭上了甘之南的肩膀,薄款的短袖被晨間露水染潮,“傻站著做什麽?回來了怎麽不進去?”

甘之南抿著唇不吭聲,猶豫之際被他連拖帶拽地按到了樹下的石凳上,隨便扯了件衣服披著,不一會兒,一杯冒著熱氣的水被推到他的面前。

趙承光見他的目光一直鎖著鴻雁的房門,輕嘆了一口氣,想著轉移話題開口問道:“南南,秋城的課題做完了?”

甘之南點了點頭,收回了視線,兩只手捧著熱乎乎的杯子,放到嘴邊抿了一口。

兩個人誰也不知道怎麽將話題進行下去,索性開了的水嗡嗡地撲打鍋蓋將趙承光喚走了,他熟練地將白面糊攪進了鍋裏,拿湯勺拌了幾下。

甘之南不知什麽時候跟到了門口,欲言又止的模樣讓趙承光又嘆了一口氣。

手指曲起在杯子上輕點著,他回頭掃了一眼禁閉的房門,轉過頭鼓起勇氣問道:“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這句低微的話讓趙承光楞了一會兒,直到鍋裏的飯沸騰到快要溢出來,他才回過神拿起湯勺舀了幾下。

明明長得比他還要高,模樣也越發成熟,問出來的話卻像是希望征得大人同意可以吃糖果的小孩一般。

趙承光拍了拍手,走到門口,踮著腳在他的發頂摸了幾下,試圖給他一些安全感,隨後說道:“傻孩子,他喜歡你那麽多年,這種事怎麽可能戛然而止?”

“可是……”,甘之南低垂著腦袋,目光放在杯子裏的水面上,不確定地說道:“他說不喜歡我的那天是笑著的……”

“我明明看得出來他很難過,他自己卻說很開心……後來蘇晴給我講他難受得進了醫院,我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一直在躲我。”

趙承光剛準備勸他幾句,驀地耳尖地聽到鴻雁房間裏的風扇響了起來,他的腦子一轉,到嘴的話頓時變了,“那你喜歡鴻雁嗎?”

“喜歡。”

毫不猶豫的回答讓趙承光滿意地點了點頭,鴻雁房間內的風扇被人調大了一檔,扇葉嗡鳴的聲音傳了出來,他轉了轉眼珠,咳了兩聲後說道:“聲音太小,聽不見。”

話音剛落,趙承光就見甘之南轉頭朝屋子的方向走去,他下意識以為對方察覺到了自己的小心思準備直接推開鴻雁的房門進屋對他表達心意,卻沒料到甘之南在鴻雁的門前轉了個彎兒,朝雜物間走去。

正當他尋思著甘之南會幹什麽的時候,就見他拿著一個擴音喇叭走了出來。趙承光心一緊,沒來得及阻止,瞧著看著他撥開按鈕,對著院子中喊。

“喜歡!”

“我喜歡……”

隔壁房門被人緊急踹開,滿面緋紅的鴻雁叉著腰瞪向院子裏拿著擴音喇叭的甘之南,打斷他的話、字正腔圓地罵道:“滾!”

“吵到老子睡覺了!”

一旁的趙承光強忍著笑意,上前將敗下陣來的甘之南一把撈回了廚房,反手關上了門。他清了清嗓子,對甘之南說道:“看來我們鴻小少爺吃不來直白的一套。”

甘之南聞言半知半解地歪了一下腦袋,直直地問道:“那要怎麽做,他才會理我、不躲著我?”

“想要人回心轉意……追人懂嗎?死皮賴臉的那種……”,趙承光說了一句後陡然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他蹙眉伸手戳了一下甘之南的腦門,恨其不爭地說道:“追對象竟然還要我一個老光棍給你出主意。”

“罷了……”,他掩飾性地撓了撓頭,掃了一下眼巴巴等著自己開口的甘之南,咳了兩聲說道:“其實我也不懂……你想想當年雁子是怎麽追你的,你學一下算了……”

甘之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鴻雁起床吃飯,剛打了個哈氣,視線模糊地一瞄,陡然發現自家的院墻上掛了個人,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是披著趙承光衣服的甘之南。

鴻雁:“……”

額角的青筋抽了一下,鴻雁收回目光徑直坐到了石凳上,抄起筷子隨意地指了指墻上的甘之南,問趙承光道:“大清早擾民被人揍了?掛墻頭示眾?”

剛從廚房忙活完的趙承光順著鴻雁指的方向看過去,嘴角跟著一抽,連為甘之南辯解的想法都沒了。

鴻雁吃完早飯跟沒這號人似的,兀自刷了碗收拾東西出門和沈仄打籃球去了。

傍晚回來的時候,他下意識掃了一眼院墻,上面已經沒有人了,光禿禿一片。鴻雁輕嘲地笑了笑,推開門走了進去。

樹下聽收音機的趙承光瞟了一眼鴻雁,跟著戲腔哼哼了兩聲後開口道:“快去管管你的小情人。”

收音機的聲音有點吵,鴻雁一時沒聽清後半句說了什麽,他蹙了一下眉問道:“什麽?”

趙承光沒有重覆,直接給他使了個眼色,鴻雁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開著燈的房間,試探性地推開了一個小角度,往裏面瞧去。

甘之南正躺在他的床上,臉色泛白。

鴻雁退了出來,朝著趙承光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抻著了,我瞧他都走不動路了,索性讓他在這留宿。”,眼瞧著鴻雁就要罵人,趙承光先他一步地開口道:“夏天穿的薄,我掀開他的衣擺一看,青一塊紫一塊的,趕得上調色盤了。”

“蚊蟲還多,身上的蚊子包加起來少說幾十個……總之,你管管吧。”

鴻雁越聽眼睛瞇得越厲害,嘴角抽了幾下,冷冷地說道:“我管他奶奶個腿!”

“你今天晚上跟他睡去吧!”,說罷,鴻雁頭也不回地進了趙承光的房間,猛地關上了門。

趙承光看著他的背影唏噓了幾聲,等著這段唱完再去給甘之南上藥,若是在此之前鴻雁沒從自己的房間出來,那問題可大了去了。

戲曲咿咿呀呀地唱了三四句,趙承光的房門被人猛地踹開,手裏還抱著一堆瓶瓶罐罐的,趙承光瞧了鴻雁這身行頭,“嘖”了一聲說道:“不是說讓我和他擠一個床,出來做什麽?”

“……”,鴻雁瞪了趙承光一眼,掩飾般解釋道:“小爺我認床不行嗎?”

“一會兒我再給他踹到你屋去不就得了……”

趙承光瞧著鴻雁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的屋子,搖了搖頭暗道了一句死鴨子嘴硬。

第二日清早,趙承光剛起床就從窗戶看到甘之南躡手躡腳地從鴻雁的屋子裏出去,一頭紮進了雜物間,直到下午才臟兮兮地出來。

甘之南背著手挪到院中躺椅裏鴻雁的旁邊,蹲下身來討好地將手伸過去攤開,掌心裏是一個鐵質的小狗掛件,與曾經鴻雁親手做的那個相差不大,只是稍微大了一圈。

鴻雁的目光在那個小狗掛件上停留了很久,甚至需要手指狠狠地掐在掌心才能忍住那份動容,他驀地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兒,仔仔細細掃了幾眼才在小狗掛件的縫隙中瞧到幹涸的血跡。

他蹙了一下眉,不滿地說道:“做個小東西還能掛到手?”

甘之南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從口袋裏拿出當年鴻雁隨手送給自己的小狗掛件,和自己做的擺到了一起。

雖然過了很久,但是那只時間久遠的小狗掛件依然幹幹凈凈的,只是縫隙中有些暗紅的血跡。

鴻雁一下子明白了,甘之南不是不小心掛到手了,是他故意的。

他的眸子閃了閃,伸手從甘之南的掌心搶過來那只新的小狗,偏過頭去不看人,低低地罵了一句,“蠢貨。”

晚上吃飯的時候,鴻雁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甘之南,發現他的右手用起來有些怪怪的,吃不上力。

他觀察了很久,確實如此,不是自己眼花了,索性放下筷子,一把將甘之南的右手抓了過來,強迫他攤開掌心。

掌心有一道右深左淺的傷痕,應該是他自己放血時劃得,因為沒有處理得當,紅腫得不像樣。

一旁的趙承光看到了挑了一下眉,沒等鴻雁起身就自覺地從房中拿出酒精、紗布等東西,放在桌子上就瀟灑地走了。

鴻雁:“……”

第三日早上,鴻雁剛出屋子就被趙承光帶到了一處墻前,上面粘著密密麻麻的便簽紙,每一張上面都用極其認真和工整的字跡寫著“鴻雁,我喜歡你”。

甚至從遠處看,它們連起來還是一朵玫瑰花。

拿著掃把的趙承光對著墻點了點頭,讚道:“是挺好看的,你們小年輕玩得真花。”

隨後他轉過身拍了拍鴻雁的肩膀,囑咐道:“感動完了記得摘。”

被迫將它們一張一張揪下來的鴻雁:“……”

日子過得實在是漫長,鴻雁終於忍不下去了,他發現自從甘之南開始有一些“致敬”行為,最後受累的都是他,他咬著牙恨恨地扣手機。

[鴻雁北飛:拿上你的畫,趕緊給老子滾!]

[north:我的畫?]

[鴻雁北飛:誰tm允許你改名字的?]

甘之南從裏屋走出來,站定後直視鴻雁問道:“我的畫?”

像是被撞破了自己的偷摸行為,鴻雁的眼神有些閃躲,不耐煩地說道:“沒什麽……就是你的那本辭典,我之前去找參考資料的時候不小心看到的……”

“我可沒動你的東西!只是看了幾張……而已!”

甘之南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本來就是要給你看得,只是缺了幾張沒畫完。”

鴻雁聞言挑了一下眉,一下子來了興趣,問道:“缺了什麽?”

“床……唔。”

第一個字剛脫口,鴻雁瞬間就瞪大了眼睛,臉頰連帶著耳朵漫上紅雲,他以畢生最快的速度沖到甘之南的面前用手掌堵住了他的嘴。

也許是甘之南的目光有些熱烈,鴻雁不自在地撇開了頭,悶悶地抱怨道:“你畫這種畫,艾阿姨知道嗎……”

甘之南疑惑地歪了一下頭,從他的桎梏中脫離後不解地問道:“我的畫為什麽要讓她知道?”

鴻雁緊緊地抿了一下唇,抓了幾下頭發,破罐子破摔地開口道:“不是因為她畫我的那張被撕了,你才補償的嗎?”

甘之南聞言怔了一下,眼見鴻雁的表情越來越頹,忙解釋道:“一開始是,後來不是。”

一開始看到那張被撕爛的畫時,覺得十分可惜,也懷著幾分對鴻雁的虧欠才拿筆開始記錄鴻雁,想要畫一張能夠媲美那張病床上的少年的畫作。

畫得多了反倒成了一種習慣,習慣將他的一舉一動記錄下來,看到他的某些時刻會下意識拿起畫筆勾勒。

也許連甘之南自己都不知道,從最開始落下畫筆的那一刻起,他就喜歡上了鴻雁,像筆跡般力透紙背。

沒想到甘之南會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鴻雁有些呆地“哦”了一聲,喃喃道:“我還以為,你是要聽艾阿姨的話才……”

甘之南不知哪根筋驀地通了,他有些焦急地開口辯解道:“如果我真的有那麽聽話,當年就不會將寫有自己名字的紙飛機扔出窗外……”

他擔心鴻雁不信自己,急忙抓著他的手腕往自己的院子裏跑去。

鴻雁被他的力氣箍得生疼,卻沒有開口阻止也沒有就此停下,跟著他一同跑過去。

甘之南將鴻雁留在了樹下,自己從屋子裏拿出了一個鐵鏟子,對著當年埋下時間囊的地方開挖,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個盒子的邊角。

他將它取了出來,拍了拍上面的土,打開後呈給鴻雁看。

裏面有青綠色和透明的管子各一條,再下面是一張照片。那兩條管子對於經常住院的鴻雁來說格外熟悉,青綠色的是輸氧的,透明的是輸液的。

他驀地想起來了什麽,偏過頭對甘之南笑了一下,說道:“難怪當年有護士說我們病房裏有小偷,其他貴重的一概不取,只偷了兩條醫療管子……”

“原來是你啊。拿管子做什麽?”

甘之南沒有回答,鴻雁也不強求,從底下抽出那張照片,是他們兩個人的合照。那時去影樓拍照很貴,艾阿姨攢了好久的錢才牽著他們去拍合照,她還親自在兩個人的眉心點上小紅點,說是無名神的祝福。

鴻雁輕輕撫了撫那張照片,下意識將它翻了過來,第一次發現後面有字,是艾阿姨的筆跡。

——願南南和雁子的靈魂熠熠生輝。

鴻雁瞧見後下意識地將它小聲地讀出來,鼻頭一酸又將那張照片翻了回來。

一旁的甘之南好似現在才聽到剛才的問題,沈沈地回道:“小的時候天真地以為,是那些瞧得見的管子,一點點地偷走生命……”

“我不想你們離開我。母親很重要,雁子同樣重要,我已經失去了前者,更不能放手後者。”

“蘇晴同我說,你不信我喜歡你……那我便日日說給你聽、做給你看。”

“鴻雁,甘之南很喜歡很喜歡你,也許你害怕、怯懦、感受不到……可是,誰又能想到,我這個一竅不通的笨蛋沈默地愛著一位聰明的笨蛋呢?”

“……唯恐不及。”

鴻雁有點沒忍住,眼淚堪堪爭先恐後地擠出眼眶,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紅著眼對甘之南張開手臂,低啞地說道:“抱抱我好嗎?”

“抱我,我就信你……”

此時的鴻雁脆弱得像是十幾年前病床上的那個孩子,只是那時的他給自己套上了殼子、強裝勇敢,而如今的他主動地展露了那份脆弱。

甘之南將鴻雁抱進了懷裏,像無數次發現他的脆弱那樣拼命地用盡自己的氣力抵擋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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