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章方瑾身世，忍辱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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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方瑾身世，忍辱負重
看曦兒走後，白敬堂面色凝重地說：“我們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方瑾越來越難以掌控，瑞妃對曦兒也頗有微詞，現在事情八字沒有一撇，他們倒是架子擺得很大。老二家長女白鴿，姿容一流，原本可以送給太子做個側妃，只可惜老二是個沒腦子的，好好的姑娘養成悍婦！”
四長老忽然提議說：“陽陽如今已經年半十一，才貌雙全！如果那個華小公子姿容尚可，此次有能力救下太子，必是大功一件，前途無量！陽陽和這個華公子倒可以撮合一下。”
白敬堂不同意：“華公子再才華橫溢，不過一介白衣，即便救下太子有功，哪怕入朝封相，也還是天子腳下一個文臣。陽陽是白家希望，我倒是願意她與當今四皇子做個皇子妃！”
大長老點頭，依舊是鬼魅一般的聲音：“當今太子沈迷聲色，寵幸侍婢，不堪大任，當今聖上英明睿智，心明眼亮，否則縱然我白家巧舌如簧妙筆生花，聖上也絕不會拿太子的親衛精銳騎兵作為一個比賽的彩頭！而四皇子聰慧有加，敏而好學，禮賢下士，皇貴妃又是唯一的皇貴妃，比皇後更得寵愛，這大燕的天下，還很難說！是以四皇子較之太子更有可能繼承大統！”
大長老的分析入木三分，眾人點頭。
為了白家家族利益，聯姻是必不可少的手段，但是如何聯姻，和誰聯姻，需要對形勢的精準分析，還要有深謀遠慮的大智慧的決斷。振興白家，白家的嫡女們，尤其白晨曦和白晨陽作為家主白敬堂的嫡女，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散會後，長老們回到專屬院子。白敬堂也回了長房主院。剛進院子，管家白丁就悄悄地給他說：“老爺，方家主來訪！”
“人在哪裏？”
“老爺書房！”
白敬堂立即吩咐管家閉門謝客，並對身邊輕喚一聲，“白影！”
一道影子立即閃過：“主子！”
“書房百米內戒嚴！”白敬堂吩咐。
“是！”白影一閃不見。
白敬堂整理一下衣冠，調整一下情緒，暗自腹稿打一下，邁著四方步，沈著地向著書房走去。
進了門就看見瑞妃著一件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裙領繡著一只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鳳凰，腰間鑲嵌著紅寶石，妝容精致，端莊威嚴。
白敬堂見了，就立即下跪：“外臣拜見瑞娘娘！”
瑞妃眼皮微垂，輕聲說：“白家主請起。”又對身邊的武婢說：“給白家主賜座！”
白敬堂再次跪拜，在下首恭敬地坐了。
瑞妃也不廢話，直接說：“本妃今天來，是有一事要請教白家主。”
白敬堂聽了，忙問何事。
瑞妃說：“許是下人疏忽，今年的糧草至今不足四成送到大營，其他六成不見回音，下面的奴才說不清楚，今日過年，想來家主定是在家，故而來向白家主請教。”
白敬堂心裏清楚，立即回答：“不瞞娘娘，這幾年天災人禍，莊稼連年歉收，往年一直硬撐，今年確實難以為繼，臣下惶恐，娘娘可否寬限一些時日？”
瑞妃怒曰：“白家主，本妃不想和你打機鋒繞彎子，連續三年，白家均未供足糧草，今年更是只有三成，大軍數十萬人，一日僅有一餐，你且講，如何拖？拖到何日？”
白敬堂伸手扯扯衣擺，輕輕撫了一下不見灰塵的衣衫，清清嗓子說：“娘娘怪罪，臣下不敢不聽，然糧草非比它物，縱有萬貫家財，有價無市，臣下也是無奈！”
瑞妃心下怒極，冷冷地看著白敬堂，雙手在寬大的衣袖下握得很緊。半晌盯著白敬堂不語。
看著白敬堂胸有成竹，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瑞妃忽然笑了：“白家主，鎮山大墓的第二道門打開了嗎？”
白敬堂猛地擡頭看向她，只見瑞妃眼睛裏滿含嘲弄，臉上的笑極為涼薄。他“噗通”跪在地上，連連叩頭，顫聲曰：“娘娘饒命！”
瑞妃冷笑著說：“白家主這是作甚？我和瑾兒孤兒寡母的，實在拖累白家了！”
白敬堂跪爬了幾步：“娘娘恕罪，臣下一個月內必補足所有糧草！——不，臣下親自辦！”
瑞妃“哼”了一聲：“白家撒手，本妃也不強人所難，天下之大，糧草供給者不乏其人。瑾兒得天命以令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自有天佑，以後不勞白家主了！”起身欲走。
白敬堂早就頭冒冷汗，兩股戰戰，急的就差上前拉住瑞妃了，連連保證說：“臣下一時糊塗，還望娘娘恕罪，白家誓死追隨，還望主子不要棄白家而去。”
瑞妃聽聞，面色稍有和緩，只是淡淡地說：“如此，甚好！”
看瑞妃要離去，白敬堂欲言又止。瑞妃看他怪異，只好說：“你有何事盡管講，不要如此躲躲閃閃！”
白敬堂心一橫，跪在地上說：“殿下和曦兒均已到談婚論嫁年紀，兩人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曦兒才貌雖難以與殿下匹敵，倒也懂事識禮……臣下請求娘娘為曦兒賜婚！”
瑞妃暗暗嗤笑了一下，但是卻面上不顯，想著這個老狐貍如此三番五次不斷作妖，原來算盤打到了瑾兒頭上。
瑞妃一邊站起身一邊沈聲說：“說起來瑾兒已經及冠，若……皇上和殿下還在，只怕本妃早已經兒孫繞膝！曦兒也是本妃看著長大，如此，就為兩個孩子擇日把婚事兒辦了吧。”
“謝娘娘大恩！臣下一定把婚事辦的妥妥貼貼的。”白敬堂吃了一顆定心丸，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送走瑞妃，白敬堂雙手背後，下巴向前伸著，一撮胡子在風中得意地跳躍，他心情極好地回到長房大院，看著帶著急色迎上來的白晨曦，沈下臉來：“告訴你多少次了，做任何事要沈住氣！如今你和殿下的事定下來了，爹回頭就找宮裏的教養嬤嬤專門給你補習，你務必要認真學，將來的路爹不能事事插手，你好自為之。”
白晨曦早就滿心歡喜，白敬堂的話無有不聽，點頭不止。
忽而她想到華少的那兩千騎兵：“爹，能不能想個法子把那兩千騎兵給瑾哥哥奪過來？”
白敬堂看看她：“這就開始胳膊肘彎過去了？”
白晨曦臉刷地紅了：“爹，您笑話女兒……”
白敬堂冷哼一下，華少是嗎？很聰明是嗎？兩千精銳誰都想要，能不能消化得了拭目以待！
既然那麽聰明，就去土匪窩裏救那個沒用的太子趙毅吧！希望，你能活著回來。
方家。
“娘娘，您真要讓那個白小姐嫁與殿下為妃？”瑞妃的貼身侍婢桃葉小心翼翼地問。
瑞妃“嗤”地一笑：“白敬堂威脅本妃不足為懼，他的背後大長老才是真正的老狐貍！唉，虎落平陽被犬欺，若是以前，小小的白家本妃如何放在眼裏？如今無奈，我和瑾兒居然要被這等小人物拿捏手裏！”
揉揉額頭，瑞妃覆又冷冽地說：“霸我寶藏，強嫁我皇兒，拖延我軍糧！我謝婉瑩且記下，白敬堂今日對我之迫，等我東山再起，白家必不得善終！曦兒不是要嫁我皇兒嗎？能立就能破，能娶就能休！白家，我們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桃葉一瞬間也凝重了臉色，該死的白家，殿下如此光風霽月的人物，也是那個蠢笨如豬的白晨曦肖想染指的！
正說著，家人來報，方瑾回來了。瑞妃急喚進來。
方瑾進來，給瑞妃見禮後，坐在一旁。
瑞妃看見方瑾消瘦，沈靜的臉，心疼的無以覆加。這麽些年來，這個孩子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責任，就再也沒有笑過，三歲前他是多麽開朗的孩子啊，即便是三歲跟隨明太傅習文，明太傅要求極嚴格，他被打手心也不曾落了陽光燦爛的笑，可是六歲跟隨玄機子學藝，十五年不在自己身邊，再回來就成了這個樣子，孝順、恭謹，但是卻極為冷淡！
她不是不知道玄機子的訓練，因為太子告訴過她，以前所有的皇子都是那麽度過的。
但是以前所有的皇子在那裏只需要呆滿八年就可學成回來，但是瑾兒卻被迫呆了十五年，因為暗山出了叛徒，趙南那個逆賊對暗山一遍遍地絞殺，掃蕩，瑾兒能活著回來，九死一生！
十五年啊，分離的十五年，缺失父母護佑的十五年，他終於回來了，但是卻猶如失了魂，丟了魄！清冷，孤寂！
問及他學藝情況，只說玄機子只教了三年，在趙南一撥撥的圍追堵截中，不僅皇家教習場全部被搗毀，所有弟子被追殺殆盡，教習師傅一半叛變，一半成為追擊目標，他被迫與玄機子分離，玄機子安排他從後山密道逃跑，自己去引開趙南的軍隊和叛變的教習師傅們。
他，那時只有九歲，自己在山裏躲藏，在村裏偷食，不敢見人，不敢出面，他去暗山時，母妃就告訴他，絕對不能透露身份，否則危在旦夕！
他躲藏逃跑，直到被瑞妃的人找到，十二年！
不是殺死別人就是被別人殺死！
殺！殺！殺！
瑞妃伸手想去抱抱他，但是方瑾已經面無表情地坐下：“母妃，兒子有辱使命！未得到那兩千精銳！”
瑞妃雖然心下十分失望，但是卻也沒有責備，她忽然想到白家主的跋扈，怪不得今天感覺……
她盡量聲音平和地說：“皇兒不必計較，本也是打算趁此機會，你和那些年輕士子切磋一番，如有大才者可收為己用！不知道皇兒此去可有收獲？”
方瑾立即眼前浮現華少那雙過分大的黑如黑曜石的眼睛，和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更想到了他的驚才絕艷！似乎那一道軟軟糯糯的清亮的聲音就在耳邊，他不由地說：“母妃，兒子真的發現一個大才！”
瑞妃看見自己兒子的臉忽然整個的柔和下來，似乎……似乎露出一絲……寵溺？
寵溺？
大吃一驚，但是面上不顯：“如此，皇兒可知他是何方人士？可能收服？是否願意追隨你？”
方瑾本來沈思著想到了這幾天看見華少的點點滴滴，被瑞妃這麽一問，回過神來，恢覆那股清冷，半晌，他回答：“本來還有希望，如今只怕不能了！”
寒涼！瑞妃立即打個哆嗦，自然而然地問：“到底怎麽回事？”
方瑾垂眸，於是把幾日來和華少的交手一一回覆，沒有添油加醋。
“該死的蠢貨！”瑞妃自是對白晨曦恨不得一掌劈死，但是她也敏銳地感覺這個華少恐怕來頭並不是如此簡單，按照瑾兒所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少年，身邊居然跟隨武藝高強，死忠的高手，這個人身份怎會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少爺？
“派人查一下這個華少是哪個世家的公子！母妃所知，大燕並沒有姓華的世家，華少多半是個化名，既然他是化名，說明有不得已的苦衷，很有可能是趙南所不容之人！趙南的敵人就一定能成為我們的朋友，成為我們的助力！”瑞妃果然是塊老姜，“瑾兒，你父親是天寧太子，你是他唯一的血脈，你來覆國，最是名正言順，天下歸心，這華少必是不曉得你的身份。”
“可是，兒子聽聞母妃和白家交換了庚帖，要兒子納了白晨曦！”方瑾眼睛看向瑞妃，眼神犀利，有寒冷，有桀驁，有不屈。
瑞妃一時有些無措，她暗暗壓下心裏的不安，輕聲勸解道：“不是納……是，娶！瑾兒，母妃有很多不得已！”
方瑾眼睛裏閃過一抹嘲笑，轉了頭去，冷冷地說：“既如此，母妃說娶就娶了吧。”
“瑾兒，對不起！”瑞妃想解釋她的為難，想說這一切全部是為了他。
方瑾已經站起身來，臉也不看她，說：“母妃遠途歸來，也累了！母妃休息吧。”
瑞妃沒有攔他，看他兀自走出，沮喪地扶額。
快要出門，方瑾又站住，說：“母妃，我們十五年骨肉分離，兒子過得非人的日子，母妃也日夜煎熬，如今再娶一個塞心的媳婦，我和母妃要繼續煎熬一生，不知道母妃覺得一切可值得？”
瑞妃知道方瑾說的都是實話，但是，為了覆國，為了瑾兒上位，這些苦算什麽？
她的戰鬥力立即燃起：“瑾兒，只要能覆國，我們所受的一切都有意義！如今的狗屁大燕，一切的一切，原本就都是你的，你怎麽能容忍賊子鳩占鵲巢？只要能覆國，什麽白家，什麽華少，你想廢就廢！想殺就殺！縱他再有才華，你許他榮華富貴，許他前程似錦，難道不會四海統一，天下歸心？！”
方瑾忽然“呵呵”笑了幾聲，說：“那祝一切如母妃願吧！”
轉身大步離開，再沒有停留！
瑞妃握緊拳頭，臉色發青地問桃葉：“桃葉，你說瑾兒他什麽意思？本妃做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他嗎？我圖什麽！”
桃葉勸解道：“娘娘，你不要逼殿下太緊，依奴婢看，殿下英明睿智，但是也太……辛苦！畢竟他十二年流落山野，被狗賊追殺，被那些背叛的教習師傅虐待……他年歲那麽小……娘娘，你要理解殿下啊！”
是啊，瑞妃一瞬間心疼起來，瑾兒是太子和自己唯一的子嗣，他肩負的責任太大了。不能迫的太緊！
可是誰又知道她的苦？她從千年世家謝家的驚才艷艷的嫡長女，到萬千註目的太子側妃，而太子妃天生宮寒，要不是狗賊趙南一夕突然反水，母憑子貴，她便是妥妥的母儀天下的國母、太後，然而一夕之間，大廈傾倒，土崩瓦解，皇上、太子、所有皇子、皇親國戚……忠義的大臣，統統人頭落地，她的一切都被掠奪，皇兒的一切都被搶占！
沒有人知道，她帶著遺腹子，躲藏在墓穴裏六年，誰知道天之驕女活的如同地鼠一般？除了原來太子身邊追隨的幾個忠仆和幾位尚存的忠臣，太子生前緊急交到她手的一支秘密軍隊，她已經身無一物！
而深深被太子尊為天下智者的白家大長老，拿了太子給他的最後的寶藏鑰匙，卻大力發展白家勢力，在趙南和她之間腳踏兩只船，游移不定，左右搖擺。
拿了她的寶藏，一直妄圖掌控太子留給瑾兒的最後一點保障。
她怎麽能拿出？那是瑾兒將來起兵的殺手鐧！
逼迫他們母子，強娶強嫁！
什麽青梅竹馬，什麽八字相合！蠢笨如豬的白晨曦如何能配上她金貴無比的皇兒？！
她恨哪！
她不想逼迫瑾兒，但是慈母多敗兒，她不能放松，不能心軟，不能因小失大！成大事不拘小節，帝王無情，皇家無愛，這些犧牲和天下比起來，瑾兒會分得清孰輕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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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曦兒走後，白敬堂面色凝重地說：“我們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方瑾越來越難以掌控，瑞妃對曦兒也頗有微詞，現在事情八字沒有一撇，他們倒是架子擺得很大。老二家長女白鴿，姿容一流，原本可以送給太子做個側妃，只可惜老二是個沒腦子的，好好的姑娘養成悍婦！”
四長老忽然提議說：“陽陽如今已經年半十一，才貌雙全！如果那個華小公子姿容尚可，此次有能力救下太子，必是大功一件，前途無量！陽陽和這個華公子倒可以撮合一下。”
白敬堂不同意：“華公子再才華橫溢，不過一介白衣，即便救下太子有功，哪怕入朝封相，也還是天子腳下一個文臣。陽陽是白家希望，我倒是願意她與當今四皇子做個皇子妃！”
大長老點頭，依舊是鬼魅一般的聲音：“當今太子沈迷聲色，寵幸侍婢，不堪大任，當今聖上英明睿智，心明眼亮，否則縱然我白家巧舌如簧妙筆生花，聖上也絕不會拿太子的親衛精銳騎兵作為一個比賽的彩頭！而四皇子聰慧有加，敏而好學，禮賢下士，皇貴妃又是唯一的皇貴妃，比皇後更得寵愛，這大燕的天下，還很難說！是以四皇子較之太子更有可能繼承大統！”
大長老的分析入木三分，眾人點頭。
為了白家家族利益，聯姻是必不可少的手段，但是如何聯姻，和誰聯姻，需要對形勢的精準分析，還要有深謀遠慮的大智慧的決斷。振興白家，白家的嫡女們，尤其白晨曦和白晨陽作為家主白敬堂的嫡女，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散會後，長老們回到專屬院子。白敬堂也回了長房主院。剛進院子，管家白丁就悄悄地給他說：“老爺，方家主來訪！”
“人在哪裏？”
“老爺書房！”
白敬堂立即吩咐管家閉門謝客，並對身邊輕喚一聲，“白影！”
一道影子立即閃過：“主子！”
“書房百米內戒嚴！”白敬堂吩咐。
“是！”白影一閃不見。
白敬堂整理一下衣冠，調整一下情緒，暗自腹稿打一下，邁著四方步，沈著地向著書房走去。
進了門就看見瑞妃著一件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裙領繡著一只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鳳凰，腰間鑲嵌著紅寶石，妝容精致，端莊威嚴。
白敬堂見了，就立即下跪：“外臣拜見瑞娘娘！”
瑞妃眼皮微垂，輕聲說：“白家主請起。”又對身邊的武婢說：“給白家主賜座！”
白敬堂再次跪拜，在下首恭敬地坐了。
瑞妃也不廢話，直接說：“本妃今天來，是有一事要請教白家主。”
白敬堂聽了，忙問何事。
瑞妃說：“許是下人疏忽，今年的糧草至今不足四成送到大營，其他六成不見回音，下面的奴才說不清楚，今日過年，想來家主定是在家，故而來向白家主請教。”
白敬堂心裏清楚，立即回答：“不瞞娘娘，這幾年天災人禍，莊稼連年歉收，往年一直硬撐，今年確實難以為繼，臣下惶恐，娘娘可否寬限一些時日？”
瑞妃怒曰：“白家主，本妃不想和你打機鋒繞彎子，連續三年，白家均未供足糧草，今年更是只有三成，大軍數十萬人，一日僅有一餐，你且講，如何拖？拖到何日？”
白敬堂伸手扯扯衣擺，輕輕撫了一下不見灰塵的衣衫，清清嗓子說：“娘娘怪罪，臣下不敢不聽，然糧草非比它物，縱有萬貫家財，有價無市，臣下也是無奈！”
瑞妃心下怒極，冷冷地看著白敬堂，雙手在寬大的衣袖下握得很緊。半晌盯著白敬堂不語。
看著白敬堂胸有成竹，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瑞妃忽然笑了：“白家主，鎮山大墓的第二道門打開了嗎？”
白敬堂猛地擡頭看向她，只見瑞妃眼睛裏滿含嘲弄，臉上的笑極為涼薄。他“噗通”跪在地上，連連叩頭，顫聲曰：“娘娘饒命！”
瑞妃冷笑著說：“白家主這是作甚？我和瑾兒孤兒寡母的，實在拖累白家了！”
白敬堂跪爬了幾步：“娘娘恕罪，臣下一個月內必補足所有糧草！——不，臣下親自辦！”
瑞妃“哼”了一聲：“白家撒手，本妃也不強人所難，天下之大，糧草供給者不乏其人。瑾兒得天命以令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自有天佑，以後不勞白家主了！”起身欲走。
白敬堂早就頭冒冷汗，兩股戰戰，急的就差上前拉住瑞妃了，連連保證說：“臣下一時糊塗，還望娘娘恕罪，白家誓死追隨，還望主子不要棄白家而去。”
瑞妃聽聞，面色稍有和緩，只是淡淡地說：“如此，甚好！”
看瑞妃要離去，白敬堂欲言又止。瑞妃看他怪異，只好說：“你有何事盡管講，不要如此躲躲閃閃！”
白敬堂心一橫，跪在地上說：“殿下和曦兒均已到談婚論嫁年紀，兩人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曦兒才貌雖難以與殿下匹敵，倒也懂事識禮……臣下請求娘娘為曦兒賜婚！”
瑞妃暗暗嗤笑了一下，但是卻面上不顯，想著這個老狐貍如此三番五次不斷作妖，原來算盤打到了瑾兒頭上。
瑞妃一邊站起身一邊沈聲說：“說起來瑾兒已經及冠，若……皇上和殿下還在，只怕本妃早已經兒孫繞膝！曦兒也是本妃看著長大，如此，就為兩個孩子擇日把婚事兒辦了吧。”
“謝娘娘大恩！臣下一定把婚事辦的妥妥貼貼的。”白敬堂吃了一顆定心丸，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送走瑞妃，白敬堂雙手背後，下巴向前伸著，一撮胡子在風中得意地跳躍，他心情極好地回到長房大院，看著帶著急色迎上來的白晨曦，沈下臉來：“告訴你多少次了，做任何事要沈住氣！如今你和殿下的事定下來了，爹回頭就找宮裏的教養嬤嬤專門給你補習，你務必要認真學，將來的路爹不能事事插手，你好自為之。”
白晨曦早就滿心歡喜，白敬堂的話無有不聽，點頭不止。
忽而她想到華少的那兩千騎兵：“爹，能不能想個法子把那兩千騎兵給瑾哥哥奪過來？”
白敬堂看看她：“這就開始胳膊肘彎過去了？”
白晨曦臉刷地紅了：“爹，您笑話女兒……”
白敬堂冷哼一下，華少是嗎？很聰明是嗎？兩千精銳誰都想要，能不能消化得了拭目以待！
既然那麽聰明，就去土匪窩裏救那個沒用的太子趙毅吧！希望，你能活著回來。
方家。
“娘娘，您真要讓那個白小姐嫁與殿下為妃？”瑞妃的貼身侍婢桃葉小心翼翼地問。
瑞妃“嗤”地一笑：“白敬堂威脅本妃不足為懼，他的背後大長老才是真正的老狐貍！唉，虎落平陽被犬欺，若是以前，小小的白家本妃如何放在眼裏？如今無奈，我和瑾兒居然要被這等小人物拿捏手裏！”
揉揉額頭，瑞妃覆又冷冽地說：“霸我寶藏，強嫁我皇兒，拖延我軍糧！我謝婉瑩且記下，白敬堂今日對我之迫，等我東山再起，白家必不得善終！曦兒不是要嫁我皇兒嗎？能立就能破，能娶就能休！白家，我們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桃葉一瞬間也凝重了臉色，該死的白家，殿下如此光風霽月的人物，也是那個蠢笨如豬的白晨曦肖想染指的！
正說著，家人來報，方瑾回來了。瑞妃急喚進來。
方瑾進來，給瑞妃見禮後，坐在一旁。
瑞妃看見方瑾消瘦，沈靜的臉，心疼的無以覆加。這麽些年來，這個孩子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責任，就再也沒有笑過，三歲前他是多麽開朗的孩子啊，即便是三歲跟隨明太傅習文，明太傅要求極嚴格，他被打手心也不曾落了陽光燦爛的笑，可是六歲跟隨玄機子學藝，十五年不在自己身邊，再回來就成了這個樣子，孝順、恭謹，但是卻極為冷淡！
她不是不知道玄機子的訓練，因為太子告訴過她，以前所有的皇子都是那麽度過的。
但是以前所有的皇子在那裏只需要呆滿八年就可學成回來，但是瑾兒卻被迫呆了十五年，因為暗山出了叛徒，趙南那個逆賊對暗山一遍遍地絞殺，掃蕩，瑾兒能活著回來，九死一生！
十五年啊，分離的十五年，缺失父母護佑的十五年，他終於回來了，但是卻猶如失了魂，丟了魄！清冷，孤寂！
問及他學藝情況，只說玄機子只教了三年，在趙南一撥撥的圍追堵截中，不僅皇家教習場全部被搗毀，所有弟子被追殺殆盡，教習師傅一半叛變，一半成為追擊目標，他被迫與玄機子分離，玄機子安排他從後山密道逃跑，自己去引開趙南的軍隊和叛變的教習師傅們。
他，那時只有九歲，自己在山裏躲藏，在村裏偷食，不敢見人，不敢出面，他去暗山時，母妃就告訴他，絕對不能透露身份，否則危在旦夕！
他躲藏逃跑，直到被瑞妃的人找到，十二年！
不是殺死別人就是被別人殺死！
殺！殺！殺！
瑞妃伸手想去抱抱他，但是方瑾已經面無表情地坐下：“母妃，兒子有辱使命！未得到那兩千精銳！”
瑞妃雖然心下十分失望，但是卻也沒有責備，她忽然想到白家主的跋扈，怪不得今天感覺……
她盡量聲音平和地說：“皇兒不必計較，本也是打算趁此機會，你和那些年輕士子切磋一番，如有大才者可收為己用！不知道皇兒此去可有收獲？”
方瑾立即眼前浮現華少那雙過分大的黑如黑曜石的眼睛，和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更想到了他的驚才絕艷！似乎那一道軟軟糯糯的清亮的聲音就在耳邊，他不由地說：“母妃，兒子真的發現一個大才！”
瑞妃看見自己兒子的臉忽然整個的柔和下來，似乎……似乎露出一絲……寵溺？
寵溺？
大吃一驚，但是面上不顯：“如此，皇兒可知他是何方人士？可能收服？是否願意追隨你？”
方瑾本來沈思著想到了這幾天看見華少的點點滴滴，被瑞妃這麽一問，回過神來，恢覆那股清冷，半晌，他回答：“本來還有希望，如今只怕不能了！”
寒涼！瑞妃立即打個哆嗦，自然而然地問：“到底怎麽回事？”
方瑾垂眸，於是把幾日來和華少的交手一一回覆，沒有添油加醋。
“該死的蠢貨！”瑞妃自是對白晨曦恨不得一掌劈死，但是她也敏銳地感覺這個華少恐怕來頭並不是如此簡單，按照瑾兒所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少年，身邊居然跟隨武藝高強，死忠的高手，這個人身份怎會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少爺？
“派人查一下這個華少是哪個世家的公子！母妃所知，大燕並沒有姓華的世家，華少多半是個化名，既然他是化名，說明有不得已的苦衷，很有可能是趙南所不容之人！趙南的敵人就一定能成為我們的朋友，成為我們的助力！”瑞妃果然是塊老姜，“瑾兒，你父親是天寧太子，你是他唯一的血脈，你來覆國，最是名正言順，天下歸心，這華少必是不曉得你的身份。”
“可是，兒子聽聞母妃和白家交換了庚帖，要兒子納了白晨曦！”方瑾眼睛看向瑞妃，眼神犀利，有寒冷，有桀驁，有不屈。
瑞妃一時有些無措，她暗暗壓下心裏的不安，輕聲勸解道：“不是納……是，娶！瑾兒，母妃有很多不得已！”
方瑾眼睛裏閃過一抹嘲笑，轉了頭去，冷冷地說：“既如此，母妃說娶就娶了吧。”
“瑾兒，對不起！”瑞妃想解釋她的為難，想說這一切全部是為了他。
方瑾已經站起身來，臉也不看她，說：“母妃遠途歸來，也累了！母妃休息吧。”
瑞妃沒有攔他，看他兀自走出，沮喪地扶額。
快要出門，方瑾又站住，說：“母妃，我們十五年骨肉分離，兒子過得非人的日子，母妃也日夜煎熬，如今再娶一個塞心的媳婦，我和母妃要繼續煎熬一生，不知道母妃覺得一切可值得？”
瑞妃知道方瑾說的都是實話，但是，為了覆國，為了瑾兒上位，這些苦算什麽？
她的戰鬥力立即燃起：“瑾兒，只要能覆國，我們所受的一切都有意義！如今的狗屁大燕，一切的一切，原本就都是你的，你怎麽能容忍賊子鳩占鵲巢？只要能覆國，什麽白家，什麽華少，你想廢就廢！想殺就殺！縱他再有才華，你許他榮華富貴，許他前程似錦，難道不會四海統一，天下歸心？！”
方瑾忽然“呵呵”笑了幾聲，說：“那祝一切如母妃願吧！”
轉身大步離開，再沒有停留！
瑞妃握緊拳頭，臉色發青地問桃葉：“桃葉，你說瑾兒他什麽意思？本妃做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他嗎？我圖什麽！”
桃葉勸解道：“娘娘，你不要逼殿下太緊，依奴婢看，殿下英明睿智，但是也太……辛苦！畢竟他十二年流落山野，被狗賊追殺，被那些背叛的教習師傅虐待……他年歲那麽小……娘娘，你要理解殿下啊！”
是啊，瑞妃一瞬間心疼起來，瑾兒是太子和自己唯一的子嗣，他肩負的責任太大了。不能迫的太緊！
可是誰又知道她的苦？她從千年世家謝家的驚才艷艷的嫡長女，到萬千註目的太子側妃，而太子妃天生宮寒，要不是狗賊趙南一夕突然反水，母憑子貴，她便是妥妥的母儀天下的國母、太後，然而一夕之間，大廈傾倒，土崩瓦解，皇上、太子、所有皇子、皇親國戚……忠義的大臣，統統人頭落地，她的一切都被掠奪，皇兒的一切都被搶占！
沒有人知道，她帶著遺腹子，躲藏在墓穴裏六年，誰知道天之驕女活的如同地鼠一般？除了原來太子身邊追隨的幾個忠仆和幾位尚存的忠臣，太子生前緊急交到她手的一支秘密軍隊，她已經身無一物！
而深深被太子尊為天下智者的白家大長老，拿了太子給他的最後的寶藏鑰匙，卻大力發展白家勢力，在趙南和她之間腳踏兩只船，游移不定，左右搖擺。
拿了她的寶藏，一直妄圖掌控太子留給瑾兒的最後一點保障。
她怎麽能拿出？那是瑾兒將來起兵的殺手鐧！
逼迫他們母子，強娶強嫁！
什麽青梅竹馬，什麽八字相合！蠢笨如豬的白晨曦如何能配上她金貴無比的皇兒？！
她恨哪！
她不想逼迫瑾兒，但是慈母多敗兒，她不能放松，不能心軟，不能因小失大！成大事不拘小節，帝王無情，皇家無愛，這些犧牲和天下比起來，瑾兒會分得清孰輕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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