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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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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58.

凪誠士郎和周防光希說了好多他踢球的事,因為每天都很累,導致可以抱怨的事情變多了,包括但不限於足球好簡單,預選賽的隊伍也很弱,輕輕松松就踢進全國大賽了——這些都導致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完全不懂為什麽要認真訓練。

“輕輕松松……白寶的足球部完全就是被你和禦影くん帶起來的吧,真是厲害。”周防光希感慨。

她隔個把月就會在YouTube上傳她的原創歌曲,平時會翻唱別人的歌,或者是改編——大調改小調,小調改大調——這樣積累人氣。她自認自己是天賦加努力派的,看到凪誠士郎這種純天賦派的人,偶爾還是會感到一絲嫉妒。一想到這人萬一哪天真的唱首歌就爆火了,她就慶幸幸虧他不喜歡唱歌,而她也不打算拉著他來唱,她是要自己掌控舞臺派的,這個舞臺上只能有一個明星,聚光燈只能打在一個人身上,那就是她。

“那就加油嘛,如果真的能拿全國冠軍,我說不定會飛到東京去看誠士郎くん比賽。”周防光希說。

“誒,還要踢球,好麻煩啊。”凪誠士郎拖長聲音,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你不是還和禦影くん約好了要拿大力神杯嗎?總要踢到那時候吧。”

“唔……但是不想訓練,就這樣也可以吧,反正足球是很簡單的運動。”

周防光希笑了笑。“誠士郎くん就這樣吧,不過說不定之後會遇到什麽人把你打敗呢。”

“為什麽?光希不覺得我是最強的嗎?”

“一般說出這種話的角色,很快就會被打敗了。畢竟人生不是一帆風順呢,屬於誠士郎くん的挫折說不定很快就要來了。”

“才不會。”

“別撒嬌啦,我覺得我說的肯定是真的,因為足球是競技性的運動,誠士郎くん這種樣子,一定會輸給某一個非常渴望勝利的人。”

周防光希對於渴望勝利的欲望再清楚不過了,因為她就是這樣。明明音樂是各花入各眼,風格、審美、詞曲,都可以成為一個人喜歡或不喜歡的理由,但是她就是覺得她的歌是天生的第一,寫出來的那一刻就是為了登頂B榜第一,甚至霸榜B榜第一,其他歌曲都是為了襯托她而存在的。各種樂器,吉他也好,鋼琴也好,提琴、圓號,都是她歌聲的配角。這就是她給自己定下的勝利。她再清楚不過了。

因為太了解了,所以她在瞬間就觸碰到了凪誠士郎所缺少的部分,並且早早地就作出了殘酷的預言。

59.

凪誠士郎說他要去一個足球集訓時,周防光希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的夏季,她對凪誠士郎說出的那番話。那時凪誠士郎才剛剛帶領白寶足球部大殺四方,一路高歌輕輕松松進入全國大賽,身後是無數認真練習的人的痛哭,而他和禦影玲王作為白寶雙子星閃耀了一整個夏季。然後她對凪誠士郎說,誠士郎くん一定會被打敗的,被一個比你要渴望勝利的人。

論天賦,不可能有人比得過凪誠士郎,周防光希真心這麽相信著,但是想要取得勝利,除了天賦之外,還需要很多別的東西。

她對這個足球集訓很感興趣,她想要看到凪誠士郎不同的一面,雖然不想去催促他或者逼迫他,但是如果能看到凪誠士郎除了懶散和漠不關心之外的情緒,能看到他出於熱情而去追逐什麽,她會感到不可思議的滿足,心臟會一點點被充滿,被新的熱情點燃,而劇烈地跳動。

她讓凪誠士郎一定要把集訓裏發生的事告訴她,結果凪誠士郎說不行。

“好像是個完全封閉的集訓,進去就要交手機,之後都不能和光希見面了。”凪誠士郎說。

他說現在已經是他最後能擁有手機的日子了。

周防光希呆住了。

“所以是完全不能用手機嗎?”

“嗯。”

“是沒有信號的深山老林嗎?”

“不知道誒,只是不給我們用手機吧。”

“也不能和我聊天嗎?”

“是這樣的。”

“沒有聊天,沒有視頻通話,沒有見面。”

凪誠士郎點頭。

“整個集訓期間?”

凪誠士郎再次點頭。

“你踢你的足球去吧!笨蛋誠士郎くん!”

周防光希生氣地掛斷了視頻通話。

60.

周防光希想她可能有點被慣壞了,但是只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在這一點點的基礎上,她在生氣的時候直接掛斷電話也是情有可原吧。

周防光希用叉子戳爛碗中的沙拉,一臉不滿。

朋友問:“是一個太平洋那麽大的一點點嗎?”

周防光希轉移話題:“突然說要去一個地方集訓,突然就不能跟我聯系了,是個人都會生氣吧。”

“完全搞不懂,你談起戀愛來居然是這個樣子的,不得了。”

“我也沒有想到,我之前又沒有談過這樣的。”周防光希本想扒拉了一下前男友的缺點,以此來說明凪誠士郎是多麽特殊的存在,話到嘴邊發現她連前男友長什麽樣叫什麽名字都忘了。

“嗯……總之沒談過誠士郎くん這樣的。”她說。她又開始戳沙拉了。

“異地戀是很麻煩,而且你們還有時差。早跟你說了和橄欖球隊長約會,現在他也有女朋友了,你想換目標只能找別人了。”

“不用了,還沒想過要分手……”說著說著,周防光希突然發現不對勁起來,拿著叉子的手一僵,“等一下……”

“怎麽了?”

“我好像沒有和誠士郎くん談戀愛。”

“啊?”

“我沒有和誠士郎くん談戀愛。”周防光希重覆道。

“你說的是你從轉學過來就沒有和任何人約會,因為你在日本有個喜歡的人;情人節和女孩子跳舞,因為你在日本有個喜歡的人;按照你那裏的風俗親手做巧克力送給他,因為他是你喜歡的人;每天都視頻通話,因為你們兩個兩情相悅。在這種情況下,你說你們沒有談戀愛。你是這樣說的嗎?”

周防光希往椅子上一靠,雙手抱胸,無所謂道:“我剛剛仔細回想了一下,我們誰都沒有告白,他只是跟我說他有個喜歡的人,又不一定是我,我也沒有說過我喜歡他,我們只是關系很好的兩個朋友。誰要跟他談戀愛,每次聊天視頻都要算時差,成天見不到人,煩死了,他踢他的足球去吧!”

嘖,麻煩死了,周防光希這個白癡談起戀愛來真麻煩,朋友想。

“我要一杯冰可樂,”朋友叫來服務員,“然後給這個白癡來一杯熱可可。”

“我懷疑你在暗示什麽。”

“巧克力嗎?那你猜對了,我確實在嘲笑你。”

周防光希咋舌,用了比之前更大的力氣戳爛了碗裏的沙拉。

61.

凪誠士郎最近有點苦惱。在他說進入集訓就不能聯系之後,周防光希再也沒有主動給他發過任何消息,他發的消息也全部已讀不回,第二天他的手機就上交了,也不知道後續情況。在他以最快速度用進球積分換回手機之後,他和周防光希的聊天界面還是停留在五天前。

光希是個怕寂寞的小寶寶,凪誠士郎想,只要有任何一點會讓她重新變回獨自一人的跡象,她就會任性地發脾氣,還不理人。

可是他有好多話想和周防光希說,300個人,世界第一射手,鬼抓人游戲,Team V,淘汰賽,還有他為了和她說話好不容易換回來的手機。拿到手機的那一刻有些美好,甚至有一點過分的溫柔,讓他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要和周防光希分享,以至於讓他覺得沒有辦法真正地和周防光希說話,沒有辦法用他的整顆心和全部的愛和周防光希說話了。

每一天的清晨都像是重新開始,凪誠士郎早就忘記了感受,世界像是在明亮的光暈裏倒退,因為他在想周防光希。明明只是五天沒見,他竟然已經這麽想她了。

原來是這樣,愛就是想念,他終於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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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懸的月亮蒼白而靜謐,洛杉磯已經入冬了,深夜裏冰冷的空氣縈繞著周防光希,她摸了摸胳膊,給自己披上一件外套。

到今天為止她已經撕掉了五頁日歷,每一頁都被她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再踩上幾腳,把垃圾踩實了,又隨便往裏面扔些什麽別的蓋住它。

五天。她重覆了這個日期。

她其實沒有很想凪誠士郎,因為她每一天都很忙,上課,選修課和樂隊成員一起練習,自己寫歌,編輯視頻上傳YouTube,為了賺零花錢要跑附近餐廳和音樂節唱歌,還有偶爾出現的各個派對邀請。說起來就算是五天這個時間,也不過是她每天都會撕日歷才記得這麽清楚。

她只是在每天點開和凪誠士郎的聊天界面時會感到一絲落寞,因為那裏沒有任何新消息,她看著最後一條消息的時候時間從一天前,變成兩天前,到今天是五天前。

她在寫歌,她每天夜晚都會寫歌,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夜晚靈感更多。她寫落日,寫棕櫚樹,寫苔草細長的葉子,把手指劃破。寫今晚月亮好圓,她看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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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m V的人發現凪誠士郎今天的行為非常奇怪。本來天才的思路就不是凡人能夠理解的,但是天才成天都只想著偷懶和逃訓練,一來二去他們也掌握了天才最基本的行動軌跡,可是今天不一樣。

凪誠士郎拿著他昨天用積分換回來的手機攝像。

他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光希好,我是凪誠士郎,現在在進行Blue Lock的集訓。”

他轉換了攝像頭方向。

“這裏是我的床,只有被子,高級床墊要五個進球積分,我還沒有拿到。”

“這裏是食堂,進球多的人就能吃牛排,沒有進球的人只能吃納豆拌飯。我沒有吃過,感覺應該很難吃。”

“這裏是訓練室,要在這裏做器材訓練。好累啊,不想做。”

“這裏是球場,要在這裏做隊伍的模擬訓練,這個訓練不好逃,剛才的訓練好逃,不過我其實也不怎麽需要動就是了。”

“這裏是影音室,晚上玲王會給其他人分析戰術和對手,好麻煩,不想聽。反正對手都很弱,不用分析也能贏。”

自覺把集訓情況都報備了的凪誠士郎想,光希應該會消氣了吧。但是發過去的視頻還顯示未讀,光希明明超級有空吧,別以為他不知道現在洛杉磯當地時間是在下午,是放學的大好時光。但是消息就是顯示未讀,凪誠士郎只能悶悶不樂地把手機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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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防光希的line好友實際上只有凪誠士郎一個人,她在美國的朋友全都用ins或iMessage,她的手機消息提示總是來自這兩個軟件,如果line突然有了動靜,她不需要點進去都知道是誰給她發消息。

她屬於那種看到消息提示完全不動聲色的女孩,那副樣子就好像自從進入青春期後,她手機裏的消息提示就再也沒有停過。

她只挑自己感興趣的消息回覆,今天哪裏需要人去唱歌,二手鋼琴打折降價急出,新出的落日打卡地,YouTube廣告投放,音樂制作人約她聊一聊……回覆消息的時候她也不閑著,護理一下吉他,陪羅拉玩,逗鄰居家的大金毛。她做完這一切,看到line的角標還是只有一個孤零零的“1”,於是終於決定清空手機後臺,點開軟件看看凪誠士郎隔了五天給她發了什麽。

是一個視頻,如果拍攝人再精心剪輯一下,稱為vlog也可以,但她想凪誠士郎恐怕不會在意這些。

開頭就能看到凪誠士郎那張放大的呆呆的臉,還和她自我介紹,真是的,哪天他改了個名字再重新和她自我介紹也不遲。哦,床,那叫什麽床?她不由得擔心凪誠士郎能不能睡好,雖然據她了解凪誠士郎在天臺水泥地都能睡著,多了床被褥顯然能睡得更舒服,但是她還是擔心,畢竟他每天都要訓練,不休息好怎麽行?飯呢,就吃這些?不過凪誠士郎說他沒吃過納豆拌飯,應該是吃得比這要好吧。就吃這些啊,她嘆氣。怎麽在集訓裏還逃訓練,其他隊友真的不管他嗎?這裏又不是白寶的足球部,有禦影玲王開出的豐厚條件在前面吊著,好讓大家忽略一些凪誠士郎的偷懶行為。

周防光希把視頻拉回開頭,戳了戳屏幕中凪誠士郎的臉。屏幕中的人當然不會有反應,她的手指只是觸碰到冰冷堅硬的手機屏幕。她收回了手,感到有些煩躁不安。說到底,她為什麽要為了一個沒有和她表白也不在她身邊的人而牽動心神。

窗外飄來鶇鳥的鳴叫,引發回響,在寂靜的夜晚顯得越發清晰。她閑得無聊,幹脆來回播放凪誠士郎自我介紹的那一段,看得久了,又覺得有點開心了。

真討厭,周防光希想,她還是會因為凪誠士郎的一舉一動而感到開心或是感到難過。有時她會想,如果凪誠士郎口中那個“喜歡的人”真實存在該有多好。不,當然不是指她,而是另一個人,另一個不用隔著一個太平洋的人。這樣她從一開始就不會有什麽期待,不會有惶亂、怯弱,甚至都不像她。

她感到愛竟然像是徒勞,彼此喜歡的人,卻各不相幹地按照自己的命運生活著,只能依靠一些零星的消息而相互親近,但是做不到更多的事,好像做了一場陰沈的無意義的噩夢。

但是她又重新和凪誠士郎開始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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