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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梅,去喝酒嗎?”

同事踩著辦公桌的底部置物板,雙腿伸直,倚在椅子背上,從隔板後探出半個頭,“我找到一家新開的酒吧,裏面的男人超……”

同事比了個大拇指,擠眉弄眼充滿暗示意味。

超正點、超辣、超帶勁兒?

艾梅收拾好辦公資料,猜想著同事並未言明的話。即便是星際和平公司的職員,也不能免俗,總想在忙碌的工作結束後找點刺激。

她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笑著拒絕了邀請,“最近養了只粘人的小狗,得趕緊回去看看。”

養狗?

同事打量艾梅。艾梅是他們部門的員工,紫發紫眼的普通人族,博士畢業後留在本部工作三年,評級一直停留在P35。或許她在故鄉驚才絕艷,但星際和平公司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落差感會帶來心理問題,養只狗調劑一下也好。

同事想,艾梅脾氣溫和,幹活麻利,人也合群,三年下來沒見她發過脾氣。這麽好說話的搭檔要是精神出問題,那太可惜了。

於是同事拍拍艾梅的肩膀,“那我先走啦,記得給我發可愛狗狗的照片哦!”

艾梅應下,“當然。”

艾梅的家在西區邊郊。

庇爾波因特的土地寸土寸金,市中心的土地都是租給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的,艾梅的工資只夠她在貧民窟租一間單人公寓。

她下了班車,穿行於五彩斑斕的廣告牌中,拐過七八個的岔路口,停在一棟低矮的筒子樓前。

哢噠。

門識別到艾梅的虹膜,自動開鎖。

屋裏沒開燈,霓虹燈的路牌從窗外透進,照亮沙發上男人的一小半側臉。

衣著華貴,身高腿長的男人,頭發是淡金的,衣衫半解,露出起伏的肌理和鎖骨,黑色的革制手套抵住下頜,半個身子傾倒,陷進柔軟的沙發裏。

艾梅靠近了些,在他身上聞到些許酒氣。

“砂金?”

女人猶豫片刻,還是俯身,單肘在沙發上壓下,上身傾斜,微涼的手指撥開男人汗濕的發絲,“別在這兒睡。”

砂金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艾梅,你回來了。”

肯定的語氣。

這句話似乎用盡他全部的力氣,他疲憊合上眼,不耐煩地側頭,頰肉壓住在他臉上作亂的手指,舒服地喟嘆:“好涼快。”

他的手攬住她的腰,帶入懷中,半個身子的重量壓過來,呼吸間熱氣噴灑在她頸間。

男人的體溫偏高,手心的溫度更是灼人。紗制的手套帶著些許粗糙感,凸起的金戒刮擦過皮膚又往下,唇瓣摩挲於頸間,聲音像團濕噠噠的毛線球,粘人又纏綿,“我今天工作好累,你該獎勵我。”

他說這話時依舊閉著眼,微翹的發絲時不時蹭過艾梅的肩膀,許久得不到回應,便僵持著不動,等艾梅反應過來推拒,他已然點著腦袋睡著。

艾梅撿到砂金是在三個月前。

星際和平公司的高管、[石心十人]之一、級別P46的職工……有關砂金的傳奇故事數不勝數,艾梅怎麽也想不到會在廢墟裏遇見他。

那日天空的顏色是灰蒙的,有些小雨。

艾梅記得很清楚,因為那一天屬於她的晉升名額被空降的管理層親戚擠走,又趕上平日搭乘的班車臨時停運,她改走一條小路回家。

西區邊郊的一塊地皮正在改建,老房子陸續拆除。

公司的效率很高,一日拆除,一日搭建,只需兩天就能讓住處煥然一新。

砂金躺在碎石瓦礫中,張揚艷麗的衣物沾了些臟汙,亮色的墨鏡攥在手心,絢麗的重瞳望向天空,眼神無悲無喜,只有一片空茫。

不斷墜落的雨打濕他的衣襟,雨滴落在臉龐,滑下,留下無色的水痕。

艾梅在原地猶豫許久,才分了半邊傘過去。

她當時的精神狀態確實有些不正常,可能是郁悶,也可能是憤慨。她人生大部分時間在學習知識,畢業後對待工作兢兢業業,和同事的關系和睦,她雖然不覺得工資能衡量她的價值……但憑什麽?

憑什麽屬於她的東西能被他人如此輕而易舉地搶走?

艾梅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她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利用她眼前的這個人。

“要和我回家避雨嗎?”

艾梅蹲下,黑色的傘面遮住天空,她垂著頭,發色掩蓋住她的神情。

邀約說出口的一瞬間就已經後悔。她不該問的,她在公司待了這麽多年,早該明白公司不是善茬,職級越高的人手裏越是沾滿鮮血,只是那份沖動在她身體裏憋了太久,亟待發洩。

傘隔絕了雨,傘下是兩個人的世界。

男人沈默許久,只說了一個字。

“好。”

艾梅帶著砂金回到她簡陋的住處,男人意外地不多話。

她遞來毛巾,砂金接過擦拭。她點了雙人份的外賣,他坐下吃飯。她收拾碗筷,再一回頭,男人消失了。

除了眼神偶爾相碰,艾梅和砂金沒有更多交流。

接下來幾天,艾梅還是照樣生活。廢墟在轉天變成新宅,在陽光下高聳入雲。

艾梅和砂金是兩條偶爾交匯的線,除了短暫共度的一段時間外再無其他交集。艾梅由衷地松了口氣,看來她的行為還不至於冒犯這位高管,讓她丟掉小命。

直到一周後,她在自己家中再次遇到了砂金。

男人專門在等她,這次臉上是明媚的笑意,隨口的讚美和恭維如同融化的蜂蜜一般甜蜜。

他對自己堂而皇之入室的行為不作解釋,反而晃了晃手中的食盒,“這是我出差帶回來的當地特產,一起嘗嘗吧。”

他們一起吃完食盒裏的點心,甜得發膩。艾梅起身接水,回來時砂金又不見了。

一回生,二回熟。艾梅把準備給砂金的水放在桌上,空置的食盒和餐具證明剛才的不是一場夢。

這樣的事後來又幾次重演。突然出現,突然消失,偶爾帶些禮物,偶爾空手而來,偶爾……留下過夜。

好吧。

艾梅想,他帥氣、多金、健康,也有地位。更重要的是,他撒嬌時像一只小狗,她沒什麽損失。

在雙方心照不宣的默許下,他們的接觸由觸碰到牽手,再由接吻轉變為更加親密的關系。男人如一陣風,貼近時溫柔地纏繞在她指尖,消散時也尋不到一點蹤跡。

最近,這種由砂金主導的聯系似乎變成了艾梅占上風。

他開始每天到她家裏,向她展露除了笑容和虛無外的更多表情。

焦躁、疲憊、洩氣……艾梅的手貼到他背後,一下又一下地安撫,“想要什麽獎勵?”

砂金睡著了,他應該是聽不到的。

他的下頜抵在她的肩上,輕淺規律的呼吸拂過她裸露在外的肌膚。

臉與臉的距離相當接近,艾梅能看到他白皙細膩的臉頰和睫毛投下的陰影。

艾梅捋起他的劉海,鉑金色的細發穿過指縫,一點點梳到腦後。

砂金睡著的樣子很乖,上挑的有些多情的眼睛閉著,搭在她腰間的手卻毫不放松,這種力道令艾梅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她低頭,親了下他的眉心。

“這樣夠嗎?”

窗外霓虹燈的彩光躍動變幻,他們相擁在背光的沙發上,共同享有這個喧嘩世界中短暫的寂靜。

一夜無夢。

艾梅睜開眼,撞入男人的眼眸。他先一步醒來,正在看她,一只手墊在她腦後,姿態閑適。見艾梅醒來,他抽回手,摩挲下她的眼尾,低頭靠近,“早上好,我的小珊瑚。”

奇怪的稱呼。

艾梅配合地擡頭,迷迷糊糊地同他交換了一個吻。他磨蹭著進入她的口腔,撬開牙關,含住舌尖,同她交換氣息,許久才離開。

他的眼睛是多重的彩色,看人時如同晚霞與黑夜交織的彩暈,藏著艾梅無意探究的危險與神秘。

但當這雙眼睛半垂,含著些許濕潤時,她只覺得可愛。男人喉結滾動,還不滿足,低頭咬她的指尖,“艾梅……”

又一吻結束,艾梅攬住他的脖頸,溫存地親了親他的眼睛,遺落在地毯上的終端震動不停,她拍拍砂金桎梏著她的臂彎,示意他松開,“該去上班了。”

“我今天休假。”

砂金往沙發上一倒,這兒就是他在艾梅家的床了,“你昨天回來的好晚。”

艾梅一邊擦拭鏡片一邊回答:“部門接手了一個新案子,主管讓我負責整理文檔,加了些班。”

現在的主管就是之前空降的高層親戚,擠走她晉升名額的那一位。

砂金哼哼著應聲,他的臉埋在抱枕裏,聲音發悶,“我幫你解決掉?”

艾梅一頓,“你想怎麽解決?”

“隨便下個套,讓他鉆進去。用不了幾天他就會自己滾蛋了。”

艾梅嘆了口氣,“別這麽做。”

她換好工作服,檢查了下儀表,“我出門了。”

大門關上,男人還有些倦意的嗓音傳來,“我等你回來。”

艾梅穿過熟悉的街巷,乘上慣例的班車。終端靠近付款機時支付失敗,一位排在她身後的男性不滿地嚷嚷:“快一點啊,磨磨蹭蹭早上沒吃飯?”

身著寬大灰風衣的男子抓住她的肩膀,粗暴地把她拽到身後,自己率先支付了車費,罵罵咧咧地在後排落座。

艾梅皺眉,但她沒有發作,只是第二次啟動終端,這次支付成功,她上車後選了一個離男人最遠的座位。

一張紙條在他們拉扯的瞬間塞進她的手心。

上面寫著一排小字:情況如何?

艾梅在紙條背面寫下回覆。

在我家,不必擔心。對計劃無影響。

紙條在她落下最後一筆時無火自燃,連一絲灰燼都未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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