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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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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鐘毓看了一小會兒, 隨即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

幾乎就是她扭過頭的同一時間,前一刻剛被她盯過的岑鳶擡起了頭。

身旁坐著的女子言笑晏晏,此刻正同她身邊的卿雲低聲說著話。許是因為垂著頭的緣故, 鐘毓的耳邊還垂落了一縷發絲。

微風一吹, 那縷青絲便纏綿拂過她的臉側, 女人隨意擡手將發絲別向耳後。

岑鳶的目光在鐘毓的耳側停留一瞬,然後下移, 掠過她的側臉最終落在桌上那只拿著筷子的纖手上。

雖然在同鐘毓成親之前,他從未同旁的女子有過多的接觸, 但也知道即便是府上不受寵的庶女,也輪不到小姐進廚房。

更何況鐘毓是鐘家的二小姐。

可今日鐘毓做的飯, 即便只是一盆燉的菜。

她會做飯也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如果不是在鐘府進過廚房, 那便是被尋回鐘府之前學會的。

岑鳶搭在茶杯上的手指微微一動——

當初成親之前, 鐘岑兩府合算八字, 他看到鐘毓是成安十八年的生辰,與自己同歲。

十八年的生辰,二十九年回京的時候她也才十一歲。

放在別家小姐身上, 此時正是爛漫年華。

可鐘毓呢?

她又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岑鳶不願再想。

“為何不吃?”女人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岑鳶下意識擡眸的一瞬間, 正對上身側此刻盯著自己看的鐘毓。

見他回過神,鐘毓朝他碗裏努了努嘴,“怎麽不吃了?”

岑鳶微微抿起嘴, 順著她的眼神低頭看向自己碗裏,沒有說話。

這番模樣險些讓鐘毓誤以為是太傅大人搶不過齊少虞,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見他一副不肯開口的樣子, 鐘毓也懶得再問。

其實今日這份簡易版火鍋,遠不及真正的好吃。

可能是因為燉湯的雞是純正土雞, 再加上這裏的水十分幹凈,燉出來的雞湯即便只撒了鹽,味道也十分鮮美。

將濃湯倒入早就炒好的底料裏,鮮美的味道瞬間變得濃郁,混合著香辣勾得人口齒生津。

所以也不怪齊少虞如同餓死鬼投胎一般的模樣,就是平日裏鮮少露過急色的岑一筷子也掄得比往常快上幾分。

鐘毓沈默了片刻,在看見齊少虞的筷子又一次出現在了盆裏之後,她的眼睛微微瞇起,然後擡起沒拿筷子的左手拍開了齊少虞。

趁著齊少虞楞神,鐘毓伸出筷子撥了撥盆裏的湯,翻了好幾遍,終於在一片白菜幫的下面找出來一塊僥幸逃脫齊少虞虎爪的肉塊。

“喏,”她無視齊少虞瞪大的眼睛,徑直將肉放在岑鳶的碗裏,然後朝他點了點下巴,示意快吃,“齊少虞沒看到的,我給你夾過來了。”

其實在鐘毓同自己說話的時候,男人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那張臉上。

知道她夾了肉給自己,岑鳶看著鐘毓那雙此刻如小狐貍一般透著得意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被辣得,許久未喝水的喉嚨竟有些發癢。

他有些倉惶地將視線移開,然後端起桌上的茶杯仰頭一飲而盡。

“好。”

只回了一個字,岑鳶便不再看鐘毓。

......

原本盆裏就沒剩下多少菜,在鐘毓享受完最後一口被燉得十分入味的土豆塊,一臉饜足地摸了摸肚皮倚靠在椅背上,就看見桌邊的一圈人紛紛看向自己。

鐘毓莫名其妙:“都看我做什麽?”

“誰做飯誰不洗碗這是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美德。”她面色警惕,然後伸出一根細細的手指劃過一圈,“別跟我講什麽女子入廳堂的狗屁嗷,不洗就是不洗。”

岑鳶聞言,看著鐘毓那副模樣,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他們是想讓你挑一個去洗碗。”岑鳶十分熟悉自家侍衛的心思,掃一眼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你是夫人,卿雲也是夫人,洗碗的人不就在幾個男人裏挑了。”

話音落下,鐘毓忽然一楞。

她突然意識到,其實在岑鳶這裏,卿雲從來都不是一個無名無姓的丫鬟。

即便她是以自己需要服侍的名義從李源手裏討過來的,但她永遠都是章卿雲。

岑鳶說起她時候的前綴甚至不是章行舟的妹妹,也不是張昭成的妻子,只是簡單一句夫人。

鐘毓不由得看了一眼男人,見他此刻正目光沈沈看著自己,她又很快挪開了視線。

她知道一群人還等著自己點個人洗碗,歪頭想了想,然後隨意指了指齊少虞,“那就勞煩齊小世子去洗碗了。”

“為什麽是我!”

齊少虞一張俊臉之前被辣得紅還沒有褪下去,此刻聽見鐘毓點了自己去洗碗,立刻楞住,“我可是世子,怎麽能是我洗碗?”

“怎麽就不能是你洗碗了?”鐘毓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岑一岑二還有傅平收拾廚房的時候你在哪裏?他們去買菜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菜不是你洗的,雞也不是你宰的——”

鐘毓掀起眼皮瞅著憋不出一句話反駁的齊少虞,“反倒吃飯的時候筷子掄得比誰都快。”

話音落下,身邊的卿雲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其他人的面上也帶了笑意。

“那岑......”

仿佛猜到了齊少虞要說什麽,鐘毓直接打斷,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岑鳶一早起來就和崔將軍商討要事,哪是你能比得過的?”

齊少虞的話被鐘毓噎了回去,只好悻悻閉了嘴。

“在我們家,無所事事的人洗碗。你要是不想洗......”

鐘毓忽然一笑,“那也就沒得飯給你吃了。”

“聽見沒,我們夫人說你要是不想洗碗就沒飯吃嘍!”岑二正愁找不著機會嘲笑一下這位從頭到尾都套著一層假的齊小世子,此刻聽見鐘毓這麽說,頓時大笑出聲,“所以快去洗碗吧小世子。”

齊少虞瞪了一眼自己身邊笑得最歡的岑二,他自己也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即便自己從鐘延川的地牢裏逃出來以後落腳某個村莊,也未曾幹過活。

可為了日後的口福......

齊少虞十分不情願地站了起來,一手一個碗端去了廚房。

鐘毓看著齊少虞的背影,想著今日碰巧這位齊小世子什麽活都沒幹,但也不能往後日日都叫人家洗。

好歹曾經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齊家世子。

正當她在心裏盤算著應該怎麽輪流洗碗合適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急急躁躁的聲音。

“岑大人!不好了岑大人!”

岑鳶的神色瞬間一沈,立刻擡眸看著來人。

一個模樣看著似乎是官府小兵的人從前頭急匆匆沖了進來,在看到岑鳶後眼睛瞬間一亮,不等腳下站穩歇一口氣,便急急開口道:“大人!官府外此刻圍了一群人,正嚷嚷著要王大......”

話還沒說完,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一個急剎車,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改口,“他們要王吉安出來給個說法。”

“他們?”

鐘毓聞言有些奇怪,除了亂收糧,王吉安還幹什麽腌臜事了竟然讓人沖到官府要說法。

“多少人?”岑鳶聲音有些沈。

“約莫有二十來個人。”那人見太傅神色不太好,有些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一眼鐘毓,而後添了一句,“就是昨夜夫人帶著王吉安去城門口請回來的那群人。”

鐘毓點了點頭,隨即心裏又升起疑惑:“不是說了剩下沒還上的糧食五天之內一定還上嗎?”

“現在還圍在官府門口做什麽?”

“是......是因為......”那人吞吞吐吐說不出來話。

岑鳶不耐煩:“因為什麽?”

“因為先前王吉安收不到糧,就派人將那二十幾戶人家的竈臺全砸了。”那人彎著腰,小心覷著岑鳶的神色將緣由和盤托出,“說是竟然交不上糧食那也用不著再用竈了。”

“交不上糧食,他就不讓人吃飯了?”鐘毓竟不知有朝一日自己會被氣笑,她胸膛重重起伏了幾下,聲音裏含著甚少出現的寒意,“這世上什麽時候有這種道理了?”

鐘毓突然站起身,對著岑鳶冷聲道:“讓你的人把王吉安帶出來。”

說罷扭頭就往外走。

一旁的小卒見狀有些楞,他看著鐘毓怒氣沖沖地背影,又看了看穩坐在原地的太傅大人,一時間竟拿不準自己要跟著誰。

岑鳶沈默著將自己茶杯裏剩下的水喝完,然後站起身子。

見自家少主起身,岑一也跟著站起來。

“少主,我去把王吉安帶過來?”

“不用帶。”岑鳶擡步往外走,留下一句“你去看著他別讓他跑就行了。”

“是。”岑一領過命便轉身離開。

......

一腳剛踏過前堂門檻,岑鳶就聽見門口傳來鐘毓的聲音——

“你們先別急,一個一個給我說。”可能是太吵,鐘毓的音調比平時高了些,“所有事情我們一件一件解決,不要急。”

話音落下,一道有些蒼老的女聲便緊跟著響起:“夫人,不是我們要來討伐官府,只是王吉安他做的事情太欺負人了。”

“那日收糧的車進了我們那條街,臨到走都沒有收夠糧食,當時王吉安沒有說什麽,我們還以為這次收糧就這般過去了。”

“誰料王吉安前腳剛走,後腳就沖進來一群兇神惡煞的人,他們人人手裏拿著錘子,挨家挨戶沖進去二話不說就砸我們的竈臺。”

老婦的聲音有些哽咽,“房是我們住了一輩子的房,竈也是我們吃了一輩子的竈。”

“就這樣被人給砸了,就因為我們交不夠那勞什子公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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