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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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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腦海裏閃過這個想法的一瞬間, 岑鳶甚至都想立刻快馬加鞭返回京城親自去問丞相。

可這念頭剛冒出了個頭,就被他狠狠摁了回去。

岑鳶的心裏十分清楚,這件事情不是僅憑一番猜測便能妄下定論。

說到底, 只要祁臨風沒有親口說出背後之人的真實身份, 那他方才所想的一切都只是猜測。

鐘延川究竟存有什麽陰謀?

丞相、祁臨風甚至於齊少虞, 他們又在設著怎樣的局?

岑鳶的目光凝在散落腳邊的那本手劄,看似平靜的目光下, 卻翻滾著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波濤洶湧。

驀地,視線裏忽然出現了一只細白的手——

那只手將地上的手劄撿起來拍了拍, 然後放在車廂正中央的小桌上。

“怎麽了?”

看著岑鳶低垂著的眉眼,沒來由地, 鐘毓竟覺得那人此刻的心情應該十分不好。

說來也奇怪, 自從在連山一同闖過了幾番生死後, 鐘毓發現自己同岑鳶之間, 竟莫名生出點默契。

許是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即便那張面孔總是波瀾不驚,她也能從中窺探出幾分真實的情緒來。

比如低垂下的眼睫, 以及繃得很平的唇角。

盡管他連眉心都沒有蹙起,可鐘毓就是知道, 對面坐著的人此刻心情不太好。

雖然她心中打算到了峮州就與岑鳶一拍兩散,可奈何這人剛給自己說了那樁長公主的離奇之案,她又實在好奇多出來的那根臂骨代表著什麽意思, 縱火之人與救公主之人的目的究竟是為何。

所以此刻見岑鳶周身氣勢十分低沈,以為是他想到了什麽線索,便忍不住好奇問道, “方才可是想到了什麽事情?”

岑鳶聞言,斂了眸裏情緒, 擡眼看向對面坐著的人。

其實自從方才猜到鐘毓的身份有異後,他便有些不知如何同鐘毓相處了。

那夜替她縫好傷口後,自己坐在她的床邊一直守了很久。

看著那人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的面色,在心中泛起疼惜的那一剎那,岑鳶便清楚了,他終究是沒有壓住自己的心。

他知道鐘毓從嫁給自己的那天起就從未予他半分信任,知道她盡全力周旋於這些人這些事之中只是想最後能全身而退,甚至還知道鐘毓在面對自己時露出的那幾分關心與坦誠都只是迫於性命之憂。

她十分惜命,所以她從未將真心交給過任何人。

而橫在他們二人之間一扇無形的屏障,讓岑鳶自始至終都明白,終有一天,鐘毓會離開。

即便他心裏什麽都清楚,即便他不止一次地提醒過自己對她不可太過上心。

壓不住的心終究還是壓不住。

可岑鳶向來都是坦蕩之人。

壓不住的心那便不壓,想對她好那便真心實意對她好。

倘若她對於當初的賜婚心有芥蒂,那他就去找程乾讓他重新下旨。倘若她並未動過心,那他也可以等,一直等到她動心。

即便她最終還是要走,那也無妨。

她走到哪兒自己便跟到哪兒。

說了要護著她,那便要護一輩子。

可這一切的一切,卻在猜到鐘毓的身份或許有異後被轟然擊碎。

先帝的長公主,當今聖上的同胞姐姐。

父族是大梁的皇室,母族是綿延六代的世家貴族。

這樣的貴女,何須他來娶,又何須他來護?

鐘毓一連問了兩句,只見岑鳶直直看著自己,卻不見他開口說一句話。

正想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的時候,卻聽見岑鳶忽然開口:“無妨,只是方才忽然想到了章行舟的事情,一時間手沒拿穩罷了。”

岑鳶拿過桌上的手劄,連同那件天蠶錦制成的小衣一起收了起來。

“不去涼州城,我們改道去峮州。”岑鳶視線掃過鐘毓的臉,卻忽然發現她最近的面色比起之前好了很多。

看來最近那些加了參的雞湯還是有些用處。

岑鳶收回視線,然後掀開車簾,彎腰往出走。

想到自己先前為了讓鐘毓明白自己並未防範她而將成安二十二年的事情據實相告,一腳剛踏出車廂的岑鳶動作忽然一頓,而後只留下一句話便放下了車簾。

鐘毓被落下的車簾擋住了視線,雖然方才岑鳶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她還是聽清了——

“長公主的事情不用費心思索,你記得多休息。”

-

雖說春山關同峮州之間還隔著四座縣郡,兩地之間的路途十分遙遠。

但因為這趟坐的馬車是李源特意命人牽來的,不論是車廂內的物件還是舒適寬敞的程度,都是鐘毓從京城前往連山那時候坐著的馬車無法比的。

此刻已三月初,氣候逐漸變暖,早已不像上次那樣寒風獵獵。

再加上有卿雲的照顧,還有時不時路過村莊停下吃頓好的,這一路上鐘毓的生活可謂十分舒坦。

所以從春山關到峮州十多日的路程,一晃就過去了。

臨近峮州還有小半日路程的時候,鐘毓掀起車窗上的簾子往外看去。

晌午的陽光暖融融照著,官道兩旁栽種的柳樹已經都發了芽。

“夫人,早上剩下的那小半碗雞湯現在還溫著,”卿雲將一直捂在厚毯裏的小瓦罐拿了出來,“方才大人說快到地方了,您要不現在把雞湯喝了?”

鐘毓聞言,放下簾子扭頭。

見卿雲已經將雞湯倒在碗裏遞給自己,她在心裏微微嘆了一口氣然後接過來,面色上卻絲毫不顯。

倒不是說喝雞湯不好,可從連山出發後,不論馬車走到哪裏,日日都會有一瓦罐雞湯等著她喝。

這十多日的路程,少說也有七八只雞進了自己的肚子。

就是再愛吃雞肉喝雞湯的人,這麽頓頓喝也受不住。

鐘毓不是沒有給岑鳶隱晦地提過,要他不要總是大費周章找了雞來給她熬湯。

誰知岑鳶以為她是想吃些其他的肉,隔天不知從哪兒抓來幾只兔子,找了一處歇息的地方之後便親自生火替她烤了兔肉吃。

而她提到的雞湯,仍舊一如既往地頓頓供應。

罷了,今日喝完便給岑鳶直說。

她傷口早都好了,連結的痂都掉了不少,用不著日日喝湯。

想到這裏,正端起碗喝湯的鐘毓忽然動作一頓。

說起岑鳶......

她已經奇怪好久了。

原本李源只準備了一輛馬車,卻不想出發時多了一個要跟著他們的齊少虞,還多了一個反水的傅平。

卿雲則是那日自己開口向李源要過來的。

一輛車坐不下,李源又去準備了第二輛。

於是太傅和太傅夫人坐一輛,剩下的人坐一輛。

這本是鐘毓都覺得十分正常的分配,誰料那日岑鳶給自己說了成安二十二年的那樁舊案後,他卻忽然提出,要讓卿雲過來同鐘毓坐在一起,他則上了第二輛馬車。

美名其曰——這樣坐,卿雲好照顧她。

可之前也沒見他說過不坐在一起就不好照顧啊?

鐘毓咽下最後一口雞湯,將碗遞給卿雲,自己則攏著鶴氅斜斜倚在馬車壁上沈思。

那日在岑鳶面色如常地說完讓卿雲過來與她坐在一起之後,她便鮮少再能見到他了。

趕路的時候兩人各自都在馬車裏見不到正常,可路過村莊停下來歇息的時候,岑鳶也不像之前那般坐在自己身邊,幾乎次次都坐在離她最遠的對角,弄得其他人還以為他們二人怎麽了。

想起齊少虞還偷偷摸摸八卦過他倆是不是感情破裂,可生死之交怎麽可能什麽都沒發生就感情破裂呢?

鐘毓換了個姿勢,歪著腦袋垂眼繼續沈思。

更何況第二日岑鳶還因為自己的話,不知跑到哪兒去獵了幾只兔子回來給她吃。

她同他說話時,岑鳶語調正常。

偶爾被齊少虞故意安排坐在一起吃飯時,也不見他甩臉色,反倒依舊如之前那樣記掛著她腹上的傷口。

同之前唯一的不一樣,就是倘若自己不去主動尋他,那便很難見到他的身影。

所以這是為什麽呢?

冥思苦想得不到結果的鐘毓忍不住又換了一個姿勢,然後將手抄在懷裏第三次沈思。

想著想著,她便想到了先前那個告誡她“寡王一路碩博”的實驗室師姐,師姐在被渣男劈腿前就是各種被單方面找理由躲避見面。

等等,躲避?

鐘毓忽然福至心靈地咂摸了一下嘴——

她怎麽覺著,岑鳶這是在躲著自己呢?

結合前幾日的各種細節,鐘毓很快便斷定,岑鳶就是在躲自己。

但她同時也十分清楚,岑鳶不可能是因為要劈腿所以找理由躲自己。

但究竟是因為什麽事情,鐘毓一時半會也猜不到。

躲就躲吧,鐘毓瞇起眼睛懶洋洋地笑了笑。

岑鳶躲就意味著他不想看見自己。

不想看見自己那還不好辦?

還有不到半日就到峮州了。

等一到地方,她就向岑鳶要和離書。

和離書簽了之後,岑鳶不就再也看不見自己了?

這般想著,鐘毓竟倚在馬車壁上生出了困意。

迷迷糊糊之間,她好似感受到有人往自己手裏塞了一個溫熱的湯婆子。

腰下也被墊上了軟乎乎的棉枕。

以為是卿雲,鐘毓連眼睛都沒睜,換了個姿勢便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十分嘈雜的吵嚷聲。

鐘毓皺了皺眉,而後睜開了眼。

睜眼便見一片昏暗,她不禁有些楞住。

馬車停了?

鐘毓坐直了身子,卻忽然發現卿雲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蹤影。

耳邊依舊被吵嚷聲籠蓋,鐘毓忍不住推開車窗,探頭看去。

卻發現自己所乘的馬車此刻已停在一處城門前。

城門口圍著一堆人不知道在幹什麽。

她借著黃昏時的夕陽,瞇著眼睛看清了那城門上寫著的“峮州”。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到了峮州,就看見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此刻正站在那群人身後的不遠處。

下一瞬,一道淒厲的哭號炸響在鐘毓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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