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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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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江佩瑜?”鐘毓好似全身骨頭都散了架似地斜倚在馬車壁上。

她手裏捂著熱騰騰的湯婆子, 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江佩瑜又是誰?”

岑鳶聞言一怔,面上的神色忽然有些古怪。

一雙眼直直望著她, 黑沈沈的目光讓鐘毓忽覺如芒在背。

“我方才說的話......”她有些遲疑地開口, 腦海裏迅速回憶著自己方才問的那兩句話, “有什麽不對嗎?”

可反覆回憶了好幾遍,也不知有何不妥之處。

見鐘毓神情如此, 岑鳶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鐘毓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以為是她臉上沾了什麽臟東西。

正想擡手去摸的時候, 卻聽見岑鳶終於開口:“江佩瑜是你母親。”

鐘毓聞言,剛擡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一時間, 車內一片寂靜, 只有車軲轆滾過的聲音時不時傳進來。

“大人, 前面的——”趕車的岑二忽然一把掀開車簾, 正想說什麽,卻敏銳地察覺到車內的氣氛十分古怪。

他下意識就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然後默默將腦袋縮了回去, 又默默地拉上了車簾。

岑鳶看了看面色有些僵硬的鐘毓,竟不合時宜地聯想到自己曾見到過的一只紅毛白肚的小狐貍。

而此刻的鐘毓活脫脫就是那只狐貍。

內裏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錦衣, 為了禦寒還披著一件祁臨風送過來的孔雀紋大紅羽緞鶴氅。

沒說話前她一整個都縮在厚實衣服裏,渾身上下懶怠到仿佛一晃眼就要睡著了。

可現下卻因為一句話,兩顆眼珠子骨碌碌亂轉, 微張的口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岑鳶看著鐘毓的那副模樣,心裏竟覺得有些好笑。

想來她若真是只狐貍,此時此刻後脖頸上的毛怕是都要炸開了。

“夫人逝世時你還年幼, 記不清是正常的。”他摒了內心的思緒,別有深意地笑了下, 然後遞了個臺階,“方才是我冒失了,平白提起江夫人,惹你不高興了。”

方才鐘毓在聽到岑鳶說的那句“江佩瑜是你母親”的時候,她腦瓜子一片混亂。

她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更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竟連親媽的名字都不知曉。

此刻聽見岑鳶這樣說,她下意識便點點頭,然後視線亂飄囫圇吐出一句話:“那我便勉為其難地接受你的道歉了。”

說完話,整個人就往厚重的大氅裏縮了縮,縮到鼻子險些都要埋進去的時候才堪堪停了動作。

岑鳶沒再看她,轉頭沖車簾外問道:“岑二,方才你要說什麽?”

“回大人,”岑二這次學聰明了,他沒再掀開車簾,而是湊近了車廂大聲說道,“前面快到到春山關了,我們已走了兩日,要不要尋一家客棧好讓夫人歇歇腳?”

岑鳶冷不丁被岑二如震雷一樣的聲音驚到,雖面色上不顯,但還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耳朵。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很快回道:“今日就歇在春山關罷。”

然後頓了片刻,覆又開口:“其實你我之間也就隔了一塊門簾,用不著這麽大聲。”

話音落下,簾外傳來“噗嗤”一聲笑。

緊隨其後的是另一道聲音,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說著:“你若是不貼那麽近,這般大聲我便就當你怕你家大人聽不清,但你不僅貼得近......”

“就會讓旁人誤以為你有些......”傅平忽然十分微妙地一頓。

泰然自若地看著眼前面色耳朵泛紅的岑二張牙舞爪:“沒用的東西給我閉嘴!”

傅平十分聽勸,從善如流地閉了嘴,一句話也不說了。

那日李源來過後,岑鳶便吩咐了岑二去準備馬車。

後來又在梧鵲街停了兩三日,等鐘毓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幾個人這才收拾行囊啟程。

要不是岑四岑五被少主指派了任務,岑一趕著另一輛馬車在後面跟著,自己又何苦同傅平坐在一起。

這般想著,岑二又扭頭瞪了一眼傅平,心裏十分忿忿不平——

長這麽大他就沒見過這麽小心眼的男人。

傅平簡直就是男人的恥辱!恥辱!

眼見著天色漸晚,岑二害怕再墨跡下去趕天黑到不了春山關,狠狠瞪了一眼傅平然後回過頭,扯一把韁繩低喝:“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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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關,顧名思義,就是一座名叫春山的山前關。

這裏住著的人全靠這座春山養活,春天的時候這裏漫山遍野都是綠油油的茶樹,整座山頭都彌漫著茶葉特殊的香氣。

其實早在幾十年前,春山人並不是以茶葉為生。

相反,那時的整座山頭都荒蕪著,偌大的山腳下也就只住了稀稀拉拉的兩三萬戶。

也不知從何時起,春山忽地興起了種茶。

起先也就只有那麽兩三家種,開了一點山腳下的荒地,種了些吃又吃不了,賣也不知往哪兒賣的茶。

可誰知一個冬天過去,那片原本不被人看好的茶田竟郁郁蔥蔥長滿了茶樹,路過的人隔著老遠都能聞見茶香。

那時候就有些眼紅的人說——

看著吧,這些茶葉準賣不了什麽好價錢。

誰料想那兩三戶人間轉頭就將種的茶葉賣了,數著那些種兩年地也賺不來的錢,這幾戶人搖身一變,成了春山人人艷羨的茶戶。

清苦了大半輩子的春山人誰不想多賺錢?

於是春茶采了沒多久,好些人便嚷嚷著要那幾戶帶著他們一起種茶。

從那以後,春山人便開始種茶。

如覆一日年覆一年,春山竟成了朝廷都知道的種茶名地。

鐘毓聽著耳邊岑鳶慢悠悠的聲音,伸手掀起窗簾往外看。

此時正值三月初,早些的春茶也到了采摘的季節。

隨著岑二駕著馬車駛過一路,鐘毓看到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攤晾著許多茶盤。

“這裏種了這麽多的茶,”鐘毓忍不住問道,“那這些茶葉會往京裏送嗎?”

看到鐘毓整個人的身子都恨不得探出去,岑鳶下意識伸手拉了一下她:“小心些,別摔了。”

見眼前人好似被自己的動作嚇了一跳,隨即放下窗簾規規矩矩地坐著,岑鳶搭在膝上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縮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說道:“宮中每季上供的新茶,有三成是出自春山。”

“因為春山雨水充沛,氣候十分適宜茶樹生長,所以此地所產的茶葉比其他地方的都要香,自從先帝讚過春山茶的香別具一格後,京中的大臣時常都會進些春山的茶。”

鐘毓聞言,點了點頭,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麽,不再說話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聽聞車簾外岑二長“籲”一聲。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岑二扯了扯韁繩,沖著車廂說道:“大人,前面有一處客棧。”

話音落下,車簾被人從裏面掀了起來。

岑鳶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樓,點點頭道:“就在這裏吧。”

與此同時,岑一也“籲”了一聲,勒住韁繩。

直到一行人踏進客棧內,他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春山人的“以茶為生”是何意。

小小一間客棧攏共只有上下兩層,上面一層住宿,下面大堂吃食。

此時此刻,本該空著等客人落座的桌子上一簸又一簸地放著茶葉,就連上樓的臺階上也全部鋪滿了。

除了他們此刻站著的門口,放眼望去,客棧裏竟沒有一處能落腳的地方。

岑鳶微微蹙了蹙眉,正欲開口說話,卻見一位手裏拿著白手帕的店小二迎了上來:“幾位打尖還是住店啊?”

想到此時天色已晚,岑鳶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身側的鐘毓,開口:“住一晚。”

“好嘞!”小二笑瞇瞇地將手裏的白手帕往背上一搭,轉身沖後面吆喝了一聲,“掌櫃的,住店!”

話音落下,一道十分響亮的爽朗女聲響起:“你先騰張桌子讓客人坐下,我晾好這盤茶就來。”

生怕這幾位客人久等,店小二得了令後邊竄至一旁,將最近一張桌子上的茶盤小心翼翼摞到另一張桌子上,然後取下肩上的手帕仔仔細細擦桌。

一邊擦一邊還擡起臉沖岑鳶他們笑:“幾位客官今日走近我們客棧算是你們來對了。”

聽見這話,鐘毓忽然來了興趣。

她一手抱著湯婆子,一手撚著那上面綴著的穗子,饒有興趣地問道:“為何這樣說?”

“因為整個春山就只有我們一家客棧呀!”

店小二呲著一口大白牙呵呵樂:“所以錯過我們家就找不到別家客棧了。”

鐘毓的表情一言難盡。

原本靜靜站著的岑鳶好似察覺到了什麽,忽然扭頭看了她一眼,細看之下他的唇邊竟微微翹起:“自打種了茶之後春山人才多了起來,可這地太偏,甚少有人願意定居此地種茶,所以來來往往都是些茶葉販子。”

“客棧多了也沒人住,所以春山一直都只有這一家客棧。”

“誒這位客官說的十分對!”方才那位爽朗的女聲忽然響起,“想必您以前應該是來過我們春山的。”

鐘毓循聲望去,卻見一位身材身份窈窕的美人款款走來。

只見她穿著一身素麻布衣,滿頭烏發松松垮垮地綰在腦後。

即便是這樣,卻也掩不住她笑起來的風華。

那人見鐘毓直楞楞望著自己,眉眼間竟笑得愈發燦爛:“這是哪家的天仙下凡,就只在那兒一站,便照得我們這破破爛爛的小店蓬蓽生輝。”

幾句話的功夫,美人已然走至眼前。

她比鐘毓的身量要高些,走近後她微微彎腰湊近鐘毓細細瞧了瞧,然後沖一旁的岑鳶笑道:“幾年不見,我們岑大人這是從哪兒找了個這樣的妙人兒?”

鐘毓聞言,微微一楞。

隨即轉頭看向一旁的岑鳶。

岑鳶竟然,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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