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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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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天玄衛的雙色信號彈是秘制, 玄青色為有險,赤色為求援。青龍想點燃玄青色信號彈警告白虎,所以我就先一步解決了他。”傅平說這話時的面色十分平靜, 就好像他口中所說的那個眼睛不眨一下就解決掉手下的人是旁的人。

“隨後用赤色信號彈將白虎引來連山腳下。”

傅平抱劍斜斜倚在一旁, 說話之間忽然十分隨意地沖坐在一旁的齊少虞擡了擡下巴, “還順手救了他。”

聽完全部經過的岑鳶沒有什麽反應,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整個人的姿態閑適非常。

一時間,正廳裏無比安靜, 靜到只有燭火才會偶爾發出嗶剝聲。

直到岑鳶喝完第三杯茶,他才重新擡眼看向齊少虞:“齊少虞, 齊勳侯之子, 母親是江南蘇氏織造的大小姐, 自打出生起便含著金湯匙, 吃穿用度皆為上品,甚至比皇室所用之物還要精致。”

“你八歲便創建了錦繡成衣閣,十一歲孤身一人跑去江南, 不僅改良了江南蘇氏的織造技術,還帶了一批貨回京, 而這批貨只用了不到半年的功夫,便連本帶利賺了五番。”

“一年前,你帶人前往峮州, 返回途中路過連山時卻遭匪搶劫,自此再無音訊。”

“齊少虞,”岑鳶的眸子黑沈沈的, 他看著垂頭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年輕男子,聲音裏的寒意叫人有些心驚, “消失了一年,你今日又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話音落下,室內寂靜一片。

良久,齊少虞才悶聲來了一句:“不是半年,是三個月。”

岑鳶聞言,剛拿起杯子的手一頓,然後轉頭看向齊少虞。

“我十一歲從江南帶回京的那些東西,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賺了五番。”沈默了許久的齊少虞終於舍得擡起頭,煞有其事地糾正道,“半年之後已經翻了七番。”

聽到齊少虞說的話,岑鳶一時間竟不知要說什麽話才好。

一直守在門外的岑二卻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自家少主凡事都要做到盡善盡美,做事之前心裏必須有底,所以他如此清楚這位齊小世子的經歷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

可妙就妙在常人應當會驚訝有人將自己調查的如此詳細,可齊小世子竟然劍走偏鋒,直接點出這麽個......不重要卻又好像挺重要的東西。

這麽個瘦瘦弱弱的小郎君一板一眼地說著話,竟能將自家少主堵地說不出話來,可真是活久見!

這般想著,岑二的視線下意識便落在廳裏那位已經擡起臉的小世子。

卻在看清他面目的時候,心中忍不住感嘆了一番。

世人都知齊少虞頗善經商之道,卻因他鮮少露面於大眾,所以很多人只是聽聞齊少虞之大名,卻甚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大家都猜測齊家家產如此豐厚,這位年齡還未滿十八歲的年輕人一定是位穿金帶銀的富貴少年郎。

眾人口中虛虛實實,可他們卻都從未曾想過,自己以為的富貴少年郎不但沒有意氣風發,反倒還縮手縮腳地蜷在椅子裏。

齊少虞五官俊秀,半點都不像他那位久經沙場的侯爺父親。一雙鹿眼將那張俊臉點綴得十分靈動,但看面貌,見過的人誰不讚一聲俊俏小郎君。

可就是這樣一位俊俏小郎君,此刻的面色卻盡顯蒼白。

露在袖外的一雙手腕細骨伶仃,渾身上下單薄地好似讓人單手就能折斷。

他披著一身素麻長袍,垂落在鞋面上的衣下擺布滿了暗紅色的斑斑點點。

整個人從頭發絲一直到腳,都絲毫不見旁人口中的那副享盡榮華富貴之態。

岑鳶的視線掃過,最後卻落在那人衣擺不小心沾染著的血跡上,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起此刻正躺在床上的女人。

也不知此刻她睡著還是醒著,腹上的刀口還疼不疼......

抱劍杵在一旁的傅平不知岑鳶心中所想,以為他眸色深深是被齊少虞的話堵的,雖然心裏有些好笑,但他面色上也絲毫未顯。

只是淡聲開口道:“今日你藏匿於此宅,是天玄衛將你逼至此地,還是說你早有謀算,故意挑著往這宅子裏躲?”

齊少虞聞言,眼睛登時一亮:“那必定是當朝太傅住在哪裏,我就躲進哪裏嘛!”

少年說完話,轉了轉眼珠子,而後看著岑鳶道,“雖說我家那位老頭兒上過戰場殺過敵,可我自幼卻並未接觸過這些舞蹈弄劍之事,這好不容易從涼州逃到了連山,可不得好好打聽下能護住我的大人物!”

一番話說完,齊少虞的面上神色頗為驕傲。

仿佛是怕岑鳶與傅平不相信似的,他的身體甚至還不由自主地微微往前傾了傾,一雙鹿眼一會兒看看岑鳶,一會兒看看傅平。

“你說你是從涼州逃到連山的?”方才岑鳶的心裏雖有些出神,但神思向來敏銳的他卻還是第一時間揀到了重要的。

他盯著齊少虞,眸中似有探尋之意,“先前你又為何會在涼州?”

“嗨呀!”齊少虞忽然“騰”地站起,他幾步便跨到岑鳶面前,方才蒼白的面色因此刻的疾步而泛起了微紅,“先前借著我家老頭兒見過你幾面,那時就覺著你這人說話時一定會會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敲,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你不就是想問我被匪徒劫走之後發生了什麽嗎?”他瞅著面無表情的岑鳶,絲毫不覺自己說的話有何不妥,半口氣不停歇地繼續道,“一年前我從峮州進了批貓眼石,路過連山的時候被一幫匪徒擄走——”

“本以為他們扣了我那批價值萬兩的西域貓眼石,是因為他們覬覦錢財。卻不想我被關進牢裏之後才發現,那群人是當今尚書鐘延川的人。”

“我進去的時候那牢裏還關著一個小老頭,整個人看起來渾渾噩噩的,問了他我才曉得,原來三年前連山的那樁人命案,背後竟是有人做了手腳。”

“雖然我不善拳腳,可架不住腦子好使啊!”齊少虞三句不忘誇自己,瞇瞇著眼故作老成說著,“反正就是謀劃了一個多月,然後聲東擊西這麽一下,我就帶著那小老頭跑了出來。”

岑鳶心裏清楚,倘若齊少虞的這番話大致屬實,那這位一同跑出來的小老頭,應當就是陳平安了。

思及此,他不禁也微瞇起眼睛,骨節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在桌上,發出輕小的“咚”“咚”聲。

“然後呢?”

“然後?”齊少虞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回去重新窩回了椅子裏。

“然後我們二人就被迫分開了。”也不知為何,說到這裏的時候,他聲音有些不明顯地低了低,“往出逃的時候一不小心掉下了崖,摔斷了腿和胳膊,躺在崖底昏迷了好幾天。”

“後來是我命大,遇見了一位下崖采藥的藥民,她見我可憐將我帶回了家,我就在她家裏養了三個多月的傷。”

“傷養好後我便離開了,一路走走停停就晃悠到了涼州。”

“我不曉得鐘延川綁我是想做什麽,最開始猜是我爹的緣故,後來又怕是因為我得罪了人,不敢找人回去報信,就只能先當了身上的東西先住在涼州,後來......”

“後來你估摸著錢剩的不多了,又未聽聞什麽鐘延川的消息,便隱姓埋名地從涼州跑回連山,卻不想路上撞到了鐘延川的天玄衛,機緣巧合得知我此時就住在連山,便想賭一把我能不能救下你。”

岑鳶出聲打斷了齊少虞的話,“雖然來的時候我不在,但沒過多久我夫人便回來,她認得你,所以替你拖延了些時間。”

“再後來就是傅平殺了天玄衛。”

不知何時,男人敲著桌沿的手已經沒了動作,他一雙黑沈沈的眸子盯著椅子上的人:“齊少虞,我是該誇你計謀了得,還是該讚你膽大妄為?”

“當然是計謀了得啊!”齊少虞十分迅速地接上話,“當然,這裏面不乏有我膽大的好處。”

岑鳶聞言,不再說話。

他看著眼前面色虛弱但神情並不虛弱的齊少虞,一顆心裏亮的跟明鏡兒似的。

且不說他前面的那番話裏究竟有幾分真假,便是“機緣巧合得知他就在連山”這句話,他便立刻明白,這位齊小世子的背後一定有人。

雖然不知道背後這人想要他接近自己做什麽,但眼下來看......

想到齊少虞口中提到的三年前,岑鳶看著一直把玩在手中的茶杯,眸底閃過一抹深思。

他猜,背後之人的目的,應當是三年前的章行舟一案。

不等他細想,耳邊又傳來齊少虞的話:“大人不信我的說辭情有可原,但現下齊某有一件要事相求。”

岑鳶轉眸望去,卻見那單薄少年此時已站在堂中央。

見自己看過來,他雙手相疊,垂首深深一躬。

“請太傅大人護送齊某前往涼州城。”

話音落下,岑鳶眸光驟縮,就連一旁的傅平也下意識站直了身子。

片刻後,岑鳶的聲音才響起。

他瞇著眼睛看著齊少虞,聲音裏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你為何要我護送你去涼州城?”

齊少虞聞言忽然一笑,只是他一直垂著頭,所以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岑鳶沒有問他為何要去涼州城,而是問他為何要自己護送。

這一反常態的問題讓齊少虞知道,太傅上鉤了。

可咬鉤的魚兒還得再餵些魚食,這樣才能讓它一直緊咬著魚鉤不放。

齊少虞擡起頭,看著上首坐著的岑鳶,眼裏劃過一抹暗光——

“我猜太傅大人應該也想知道,鐘延川在涼州城又做過些什麽......”

他一字一句頓道:“見、不、得、人、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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