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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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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岑二差點被傅平的話氣得一口氣上不來, 他絲毫沒想到這位鐘延川的心腹竟是如此小肚雞腸。

他怒目瞪著抱臂看好戲的家夥,一字一句地從牙縫裏擠出話來:“你快點兒的,別磨磨唧唧!”

傅平絲毫不在意岑二的威脅, 他雙手撐著車板一躍而下, 拍了拍手然後扭頭沖岑二笑了一下:“岑侍衛武功了得, 想必這點小事根本就不在話下。”

“像我這種只會躲在別人背後不幹活的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說完話便施施然離開, 徒留岑二在他身後幹瞪眼。

而他腿上掛著的李源依舊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這幾日的遭遇。

車廂內的鐘毓早就聽到了外面的一番對話,雖然沒有聽清楚到底是何事才會將一介太守嚇至如此地步, 但作為被哭訴的對象......

她借著月光扭頭看向此刻依舊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的男人。

“你不出去看看?”

男人連眼都懶得睜:“看什麽?看李源如何哭麽?”

鐘毓無言,只得起掀開車簾。

“夫人!”

岑二正準備一腳踹了李源, 卻聽見身後的車簾被人掀開。

見自家夫人彎腰正從車廂內出來, 他當即就想跳下馬車給夫人讓路, 卻不料李源的手死死抱著他的腿, 根本動彈不得。

抱著岑二腿哭得正起勁的李源,忽覺手下人的腿使勁抽動了兩下。

夜色之中,他借著宅門口掛著的燈籠光, 看到自己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繡花鞋。

李源心裏登時一喜,正要憋足了一口氣再哭一遭的時候, 目光卻忽然觸及到那粉白鞋面上的幾道血痕。

他的心裏狠狠一顫,還未出口的哭聲盡數被倒咽了回去。

李源下意識仰頭看去,卻見著鐘毓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她的背後是天邊懸掛著的月亮, 冷冷清清的光打在鐘毓身上,那一瞬間,李源的心裏竟竄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那雙緊緊抱著岑二腿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開了。

“夫人......”李源一張大臉哭得通紅, 他此時表情怔楞,看起來頗有些滑稽之意。

鐘毓保持著方才掀開車簾時的動作, 她註視著李源,聲音淡淡:“何事值得太守大人如此......”

她瞥了一眼岑二的腿,神色有些覆雜,“如此驚天動地?”

李源被鐘毓這麽不辨神色地看著,也不知為何,後背竟莫名有些發涼。

聽見她如此問道,他忙不疊用袖子擦凈了臉上糊著的涕淚,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口道:“稟夫人,那日您在衙門被賊人擄去之後,下官心如刀割,恨不得替夫人去受苦。”

“好不容易找到了夫人的下落,正想帶著人去福興客棧將您尋回來,卻不料......”

還沒說兩句,李源的聲音又開始哽咽。

鐘毓還未從方才那句“心如刀割”中回過神,一轉眼就見著他剛擦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生怕他又像方才對岑二那般對自己,鐘毓連忙趕在他再次開口之前出聲道:“太守大人,你為了救我受了這麽多冤屈,即便沒有功勞那也有苦勞。”

她邊說邊往前走了一步。

早已跳下車的岑二見狀,立刻上前伸手,扶著鐘毓從車上下來。

鐘毓站定後朝岑二微微一笑,然後扭頭對著一旁的李源說道:“今日我有些乏了,想先進去歇息,有什麽事你就對我夫君說,我想他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她回頭正欲擡步,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回頭,意味深長地留下一句:“太守大人,你們衙門官差的防守之力,還是差些火候。”

話音落下,鐘毓的視線掃過李源驟然變得蒼白的臉色,她面上無甚波動,眼底卻劃過幾分滿意之色。

然後扭頭,拍了拍岑二的胳膊:“你就在這裏候著岑鳶吧,我先進去了。”

岑鳶掀開車簾的時候,只借著宅門上的燈籠,看到了鐘毓踏進宅內一閃而過的背影。

“大人......”

不等李源說話,岑鳶一個眼刀便飛了過去。

李源嘴唇微微動了幾下,還有些不死心地想說話。

卻在看清岑鳶的面色後下意識消了聲,臉上的橫肉也忍不住膽戰心驚地抖了抖。

眼看著岑鳶拍了拍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之後,擡步就往宅內走去。

怕大人再秋後算賬,李源忙不疊小碎步跟了上去。

方才見到馬車的那一瞬間,他心裏確實有些後怕。

被那麽些兇神惡煞的黑衣人關在東街好幾天,即便日日都有吃食,可他卻實打實地被嚇到了,所以他才會在看到岑二的一瞬間撲了上去。

可嚎著嚎著,心思便活絡了起來。

自己被黑衣人關在東街很多人都能作證,他何不借著此事向岑源訴苦,好讓他將視線放在那群不知來由的黑衣人身上,不再揪著先前夫人被人擄走的事不放。

所以方才他的聲音才會愈嚎愈烈。

可此刻見著太傅大人的臉色......

李源有些費力地追上岑鳶的步伐,邊追邊斜覷著男人的面色。

也不知他方才的那番哭訴,太傅大人聽沒聽見。

許是知道他要回來,此時的府裏一片燈火通明。

岑鳶大步跨過門檻,正欲往正房那邊走去時,餘光卻見李源還跟在自己身後。

他突然止了步子,偏頭看去:“你還跟著幹什麽?”

李源被問得一怔,半晌沒擠出一句話。

“夫人被人擄走是你的人護衛不利,福興客棧是我帶著人去的。”岑鳶的聲音卻一句比一句涼。

他身量本就比李源高了不少,此刻壓著眉居高臨下地看他,渾身冷厲的氣勢竟叫李源雙股戰戰。

“客棧門口有人欲圖刺殺的時候你在哪兒?”岑鳶緩緩往前走了一步,被燈照著落了陰影的臉上面無表情,“今日我帶她回來的路上刺客圍追堵截的時候你又在哪兒?”

“得知我們回來後,你才裝出一副擔心至極的樣子候在門外。”

“李源,”岑鳶忽然猛地伸手,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將他狠狠摜向宅門口的墻上。

一番動靜驚得門口李源的手下倉惶擡頭,卻猝不及防看見自家老爺被那太傅大人釘死在墻上。

“這一樁樁一件件,你自己說說,哪一個能用你口中所謂的軟禁抵得過去?”

“其實我一直都想問問太守大人,”岑鳶的手漸漸收緊,他微微垂下眼睫看著手下之人,“你究竟是從哪裏看出來,我是那種心慈手軟之人?”

李源被掐得面色通紅,他如同一條瀕死的魚兒“嗬嗬”喘著氣,雙手緊緊抓住岑鳶的手想讓他松手。

卻不料自己的力氣根本敵不過男人的手勁,只能雙腿亂蹬,徒勞地感受著窒息的痛苦。

“倘若你再管不住連山裏藏著的那些人,”岑鳶壓低了聲音湊近李源的耳邊,如惡鬼低語般說著,“我不介意帶你回京,去那吃人不眨眼的詔獄走上一遭。”

聽了岑鳶的話,李源的身體愈發抖如糠篩。

他眼白不住地翻動著,想要說什麽卻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岑鳶見狀,視線掃過那具十分肥碩的軀體,眼底閃過幾分厭惡,然後猛地一下松開掐在李源脖子上的手。

李源早就已經眼前發黑,此刻突然被松開頸間的桎梏,驟然躬下身大口喘著粗氣,整個人如同爛泥一團癱倒在地上。

岑鳶垂著眸看著地上劫後餘生的人,聲音不覆方才的低沈,“李源,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我離開連山,你只用做一件事,那便是好好做你的連山太守。”

“有事我會去衙門找你,”他邊說邊轉身,聲音卻依舊清清楚楚傳入李源的耳中,“往後不必再來梧鵲街了。”

話音落下,岑鳶轉身就走。

李源艱難擡頭看著岑鳶離去的身影,背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裳,他目光虛無定點,耳邊卻一遍又一遍回蕩著方才岑鳶說的那句“心慈手軟”。

這位太傅大人,果真就如那人所言,是位從陰曹地府裏爬出來的惡鬼。

-

走在通往正房的回廊中,岑鳶面對李源時抑制不住的情緒才漸漸平息。

他看著那間燈火通明的屋子,腳步卻緩緩停了下來。

那日從鬼村回來,看到鐘毓發著高燒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時,他便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思。

自己入朝為官這麽些年,從未對哪家的千金生出過兒女私情。

即便先帝在時,曾數次想要撮合他與那些宴會之上顯露情愫的世家貴女,他也都是斷言拒絕。

一個身世不詳、養父養母皆為商賈之流的人,又怎能擔待得起世家貴女。

更何況,自己志不在此。

可岑鳶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的目光竟然會被一個女人所牽動。

見她害怕自己便下意識捂住她的眼,見她光腳站在地上自己便自然而然替她穿鞋,甚至就連染病吃藥時也向來都不忘替她準備果脯。

可明明,她什麽都沒做。

卻只要她出現,自己的心神便全都放在了她身上。

岑鳶內心十分清楚,他根本就不應該對鐘延川的女兒生出這種感情,可即便他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同鐘家結姻的真正目的是鐘延川。

可在得知鐘毓被人擄走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卻仍舊不由自主地空了一霎。

岑鳶目光久久註視著那扇緊閉著的房門,直到一陣鴉叫,他才回過神來。

他下了回廊,幾步便走至房門前。

雙手覆在門上用力推開的一剎那,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岑鳶開門的動作狠狠一僵,袖間藏著的薄刃立刻滑落手心。

渾身緊繃的他在看清屋內情形後,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方才還在車裏同自己說話的鐘毓此刻正了無聲息地躺在地上,月牙白的裙裾上沾滿了血跡。

身下綻放著大片大片暗紅色的血泊,將她的輪廓暈染的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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