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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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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自古以來, 若是有人豢養私兵,即便他不是亂臣,那也必然是賊子。

亂臣是想霍亂朝廷, 而賊子……

鐘毓看著岑鳶那雙平靜似水的眸子, 心下不由得微微發顫。

她不會不清楚, 方才在聽到祁臨風所言之事後,岑鳶沒有絲毫驚訝反而漫不經心看向自己的舉動代表著什麽。

可她不明白的是, 既然早已知曉鐘延川有謀逆之心,那岑鳶為何不繼續查下去, 然後用鐵證問罪奸臣?

反而是同皇帝合謀,大費周章地將鐘家女一並算計進來, 然後帶她一同前往連山。

是因為他想用鐘家女的身份絆住鐘延川, 還是說, 鐘家女與鐘延川所做之事有所關聯?

可倘若是與鐘家女有關, 那岑鳶娶的也該是府中那位與父親關系甚好的大小姐。

而不是流落在外好幾年的私生女。

所以他為什麽要娶原主?

這段時間又為何處處試探?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浮現於心上,鐘毓雙唇緊緊抿起,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瓷杯。

雖然她不知道岑鳶究竟在向自己試探些什麽, 可現下有一點她十分明白,便是從大婚那日一直到此時此刻, 岑鳶從未信過自己一分一毫。

有關鐘延川的事情,他從未對自己說過實話。

而那些看似無心遮掩的字字句句,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暗藏了幾分防範與試探。

甚至連那些妥帖的關心……

鐘毓垂眸, 看著此刻攏在瓷杯壁上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尖。

倏然,眼底劃過幾分嘲意。

恐怕也都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想起原著裏形容這位太傅大人時用到的“驚才絕艷”,鐘毓忽然就覺得, 自己因為原著裏丞相的刺殺而生出的遺憾之情,竟是如此的多餘。

既然這一路上事事都在岑鳶的謀劃之中, 那她先前怕是也想錯了,這位不惜以身做局的太傅大人,又怎麽可能毫不設防地就被丞相取了性命。

她竟然會因為那一絲暖意就生出些錯覺來,以為這樣的一位權臣,會體貼別人。

“所以你如今前來連山,是因為鐘延川已經猜到我此番流放的目的了?”

岑鳶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鐘毓從自嘲中回過神來,她將手裏一直攥著的杯子放回桌上,而後不著痕跡地擡眸看了一眼說話的人。

見男人此時已不再看著自己,她心裏微松一口氣。

不等她稍稍松懈,轉念卻又想起那位將原主替嫁給岑鳶的父親,鐘延川。

聯想到方才祁臨風與岑鳶說的那些話,鐘毓十分確定,鐘延川將自己嫁給岑鳶,必然不是因為自己罪孽深重,怕有朝一日罪行暴露牽連九族,希望太傅大人能護她一命。

除了將她作為一枚棋子安插在岑鳶身邊,需要時再借鐘家之女的身份威脅她做事之外,鐘毓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鐘延川將她視為棋子,岑鳶也另有所圖。

鐘毓心裏十分清楚,不論自己投靠了誰,也不論最後誰輸誰贏,她的這條小命隨時都有可能在這場刀光劍影的博弈中灰飛煙滅。

權謀之下,無人能全身而退。

世人都說,如若不想被臟水濕了鞋襪,那就最好不要接近泥窪之地。

可自己早已作為棋子被迫卷入這片泥淖中,在設局之人未達目的,棋子怎會被允許中途退場。

倘若是棋子拋開執棋之人,重新另謀一條出路呢?

想到這裏,鐘毓的唇邊不由得掛起一抹諷笑。

既然所有設局之人都將她當作棋子,那且看看,在這場波雲詭譎的棋盤之上,贏面究竟在執子之人身上,還是在她這顆小小的——

棋子身上。

-

“他並未猜到陛下貶你流放的真正目的,只是連山深藏著他多年的禍心,得知你出現在這裏後有些狗急跳墻罷了。”

祁臨風瞥了一眼岑鳶,而後冷笑一聲,“他知道你與陛下一直沒有停止調查三年前的案子,怕你想借著章行舟的案子將功抵罪重回朝廷,便想在一切都還未水落石出之前,滅了你的口。”

“那他為何要派人來殺我?”

一道微微沙啞卻仍不掩溫婉的聲音突然響起。

正想開口說話的岑鳶動作一頓,然後偏頭看向一旁坐著的鐘毓。

其實他對於鐘毓的突然出聲絲毫不覺意外,因為他從大婚那日便知道,這位鐘家二小姐從來都不會妥協於眼前的一切。

就算她是一條砧板上的魚,也不會安分等待尖刀落下。

身側之人的一雙眼此刻正眨也不眨地盯著祁臨風,那張清麗的臉上神色平靜又沈穩,絲毫不見方才馬車上的失措與無助。

岑鳶看著她,腦海裏竟不合時宜地閃過方才下車時,那個將臉哭得通紅的人緊緊縮在自己懷裏時候的情形。

男人心中忽然憑空生出一股沖動,想扳過那人的臉,要她的視線裏只有自己一人。

雖是這麽想著,可岑鳶搭在腿上的手也只是略微動了動,而後再無其他動作。

“因為......”祁臨風微微頓了頓,“因為鐘延川他覺得......”

“他覺得你同我在一起,勢必會知道些什麽不該知道的東西。”岑鳶淡聲開口接上祁臨風的話。

他伸手往鐘毓面前的瓷杯中添了些茶,然後擡眸,沈沈看向鐘毓。

“鐘延川擔心我留在連山是想要借章行舟的案子重回朝廷,他怕我將三年前的事情一件一件查出來上報給皇帝,所以派了傅平來滅我的口。”

“緊接著又想到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所以又遣了養在連山的私兵來殺你。”

岑鳶知道祁臨風方才為何吞吞吐吐說不出來話,因為他怕鐘毓在得知自己的父親派人取她性命之後傷心。

早在方才聽到祁臨風說鐘延川豢養私兵的時候,他便設想了鐘毓所有可能出現的反應,怕她情緒激烈傷身,所以才會一直看著她,好及時將人安撫住。

可看了好半晌,卻也只在那張巴掌大的臉上看到了幾分震驚之情,傷心之色竟是半點都不曾出現。

雖然他有些詫異鐘毓的反應,可一想到鐘延川要她替姐出嫁,岑鳶的心裏便了然。

想到日後定有一日會同鐘延川交鋒,岑鳶便索性將能說的一並說了出來。

“三年前章行舟的案子發生之後,皇帝面上雖從未顯露,但他仍然暗中派人數次前往連山徹查此案,雖然沒有查出什麽有關章行一案幕後之人露出的馬腳,卻也尋到些蛛絲馬跡。”

“尤其是一年前齊小世子在連山失蹤後,鐘延川也曾遣人來過這裏。”

“那時候我便察覺到連山之於鐘延川,應當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地方,直到......”岑鳶聲音微頓。

“直到朝廷派去的三批精銳全都無一人幸免。”

祁臨風接上岑鳶的話,看著鐘毓沈聲道,“第三批精銳派出去之後,只有一只鴿子帶著一封用血寫就的密信回來。”

齊小世子失蹤一事,鐘毓在原著裏看到過,可是她只知失蹤,卻不想後來竟還有如此慘烈之事。

朝廷精銳必定都是經過嚴苛訓練後的,可這樣的強兵卻無一人而返,那便只能代表著那劫了小世子的人並非尋常山匪。

倘若不是尋常山匪,那又會是誰?

電光火石之間,鐘毓突然想起先前祁臨風說過鐘延川在連山豢養的私兵。

難道......

可不等她再細想,祁臨風的話覆又響起:“信上只寫了朝中內鬼,欲謀反。”

鐘毓聞言,正要喝茶的動作忽然一頓。

“所以你們覺得那信上寫著的內鬼是鐘延川?”

“那時其實並沒有往鐘延川身上想,”岑鳶神色不改,開口時卻隱去了三年前張昭平傳回來的密信,“只是那封密信的內容不知怎的洩了出去,於是朝野一片震驚。”

那時候的程乾雖震怒非常,可即便最終揪出是誰洩出的消息,也沒有辦法堵住朝臣只見驟起猜忌之心。

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雖然這場洩密令他們措手不及,可讓岑鳶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場洩密,才讓他們將目光放在了那位從不與人交惡的戶部尚書身上。

其他朝臣彈劾死敵的折子雖然因此愈發多起來,可只有鐘延川一人,一改往日獨來獨往的行徑,僅僅八日之內,便先後拜訪了齊府五次。

此番一改常態的舉動,不免惹人生疑。

而後便是那場特意設下的千秋宴,本意是想借機試探鐘延川,卻不料鐘府大小姐鐘鎏竟對岑鳶一見鐘情。

於是程乾將計就計,將鐘鎏賜婚於岑鳶,想借岑鐘聯姻一事,將鐘家由內而外內好好查探一番。

本以為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卻沒想到婚期將至,半道卻殺出了丞相的一封彈劾奏折。

“本以為鐘延川會求皇帝毀了那道賜婚聖旨的,”岑鳶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口中所談是別人之事一般。

他微微偏頭,眼睛看著鐘毓輕聲說道,“後來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後來那場婚事如期舉行,皇帝也十分體恤前臣,甚至還特意挑在他大婚之後才下了流放聖旨。

鐘毓只與男人對視了一眼後便挪開視線,她仰頭將方才未喝完的茶一口喝盡。

所以,這便是將她當作棋子的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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