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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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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客

宋吟之所以占了仰止居, 不過是為了觀摩街市,如今瞧也瞧完了,換個僻靜地方與柳夢潮談話自是更為穩妥。

於是她同香茗道:“不上去了。”

兩人自木梯拐下,途徑管事時, 宋吟頷首致意, 對方領會過後收回眼, 欠身邀請貴客上樓。

貴客是位與衛辭年歲相當的男子, 宋吟無意細看,只他滿身金光著實惹眼,粗略一瞥便知貴氣逼人。

驟然行來一嬌俏小娘子, 男子視線亦是被吸引, 待宋吟身影消失在門外,方轉過頭:“你說什麽, 仰止居又空下來了?”

管事躬身:“是。”

趙楨儀張了張唇,楞上片刻才問:“你說的客人便是剛才戴面紗的小娘子, 她是何人?”

“是東家的小夫人。”

“什麽?”趙楨儀倒吸一口氣,“他還真將錦州的外室帶來京城了。”

不過方才驚鴻一瞥,見宋吟杏眼含情,體態亦是曼妙。縱然趙楨儀府上美人如雲,仍要嘆句仙品,難怪衛讓塵種了蠱一般瘋魔。

“仰止居我便不去了。”

趙楨儀扯了扯唇, 壞笑道, “現在去你們東家府裏臊他一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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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尋了一處人煙稀少的藥館, 待郎中替柳夢潮清理幹凈傷口,開幾幅藥, 在河邊支起的茶t攤坐下。

清風拂面,荷花初綻, 再一杯涼茶下肚,天大的怨氣也漸漸消散。柳夢潮情緒恢覆,主動告知離開縣令府後發生的事。

一年前,他攢夠盤纏上京,先是遭人騙光錢財,後進了嚴府作工。嚴府公子看中柳夢潮的學識,冒用他的文章,甚至得了大儒白老先生的賞識。

事情敗露後,嚴公子將柳夢潮趕出了府,逼迫他離開京城。豈知柳夢潮是個硬骨頭,雖身無分文,仍倔強地討要公道,甚至打聽了嚴公子今日的行蹤,專程來茶坊堵人。

是以有了方才那一出。

“所以,先生知道衛府不會坐視不管,特地挑了在茶坊與姓嚴的對峙。”

柳夢潮點頭,如實道:“我心中有怨,卻也知雙拳難敵四手,若非聽聞他們今日要去攬星街,興許會再等上一等。”

同為小人物,宋吟很難不同情,可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無力。

“我若是官家小姐,現在便能領著先生去嚴府討要公道,可惜我不是。”

宋吟道,“嚴府的恩怨我管不得,但另有一樁生意上的事,不知先生可感興趣?”

柳夢潮沈默一瞬,自嘲地笑了笑,眼角微微濕潤:“你不必再稱我為先生。”

當初在縣令府教眾女識字,只宋吟一位學生愛聽,且能舉一反三,令人恍似置身於學院。

猶記得,某日,柳夢潮帶去她要的幾本舊書,見宋吟笑得純真無邪,忍不住嘆:“你雖是女子,卻很聰慧,只可惜與我一般有出身為桎梏。”

宋吟聽了,糾正道:“先生此言差矣,我聰慧只是因我聰慧,與身為女子還是男子又有何幹系?至於出身麽,的確不由人,可先生卻勝過我們。待你攢足了盤纏,上京掙個好名次,往後子子孫孫皆能受益。”

一番話令他醍醐灌頂,回去思量了幾日,同宋吟鄭重致歉,道是他過於狹隘。

後來,柳夢潮離開錦州,去時路上,他也真心盼過能掙個一官半職,若宋吟仍在,救她於水火,若宋吟不在,救她人於水火。

無關情愛。

幸而,如今重逢,宋吟瞧著神采飛揚,應是過得不錯。

她無意遮掩,說道:“我如今是小侯爺的人,昨日剛到京城,正想盤兩間鋪子做些生意,先……你若願意為我做事,隨時恭候。”

“多謝宋姑娘美意,且容我想想。”

從前的柳夢潮,定會一口答應,現下卻難免受了嚴瑯說辭的影響,認真思忖起是否該早日回去錦州,做一教書先生,直至終老。

原也是偶然遇見,宋吟並不強求,再三詢問過他是否需要銀錢上的幫助,得到否定答案後,約定兩日後在此碰面。

回府路上,蒼杏忍不住感慨:“這柳先生瞧著文弱,卻實在有骨氣,拳頭砸下來一聲都不吭,而且他瞧主子您也不似旁的男子那般,眼裏凈冒綠光。”

宋吟瞥見蒼杏眼底的賞識,彎了彎唇:“的確,柳先生是少見的表裏如一之人。”

倘若柳夢潮願意來書肆做管事,他日關系再熟絡些,宋吟可放心借他的名頭去天下錢莊開戶,存上一筆私房錢。

待得機會離京,也不怕會落入窮困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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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府。

衛父還未下朝,只衛母早早候在正廳,下首坐著四五位容貌各異的年輕女子,見衛辭來,俱是含羞斂目。

“……”

原來,以贈予兒媳禮物的由頭喊他過來,實則打的這個主意。

衛辭也不惱,藏住懾人的眼神,淡然見禮:“母親今日好興致。”

雖是相看,但師出無名,便是顧及貴女名聲,衛母亦是不能央她們久留。只招呼著兩方問好,讓衛辭看清了臉,再尋由頭將人客客氣氣地送出去。

待貴女們走遠,衛母擡眉:“如何?”

“不如何。”

“莫要搪塞。”衛母遞上畫冊,逐個問他,“何家小姐——”

“嗓門兒太大。”

“鄭家小姐——”

“眼神不討喜。”

“文家小姐——”

“過於怯懦了。”

衛母咬緊了牙,“啪”地合上冊子,瞪他:“那你說說,什麽樣的配做你的妻子。”

衛辭悠悠喝一口茶,答:“膽小心善、不喜歡兒子的,將將好。”

“你既不好男色,推脫來推脫去做什麽。”衛母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還在記恨為娘當初遣走姜瑤的事?”

姜瑤?

衛辭費了幾息功夫去回憶姜瑤是何人,只記得大致輪廓,倒無必要同母親解釋,遂切入正題:“納妾和遷府定在同一日,屆時,您和父親可不要在太子殿下面前鬧出笑話。”

打蛇打七寸,衛母一生極重顏面,衛父又一向懼內。衛辭今日專程來送信,免得他們到時候擾了興致。

話既帶到,他攤開手:“禮物呢?”

衛母使個眼色,丫鬟取來一錦盒,她道:“這是先皇賞賜的長命鎖,原是要留給長孫的,罷了,我差劉嬤嬤去教你那妾室規矩,既嫁入侯府,往後便代表著侯府臉面。”

衛辭接過,見長命鎖雕工精湛,且分量不輕,宋吟素來偏愛金物,應當會喜歡。

“兒子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衛母跟著起身,“昭陽今日來了府中,就在園子裏,你去同她打聲招呼。”

他自是不願,可若要出府,需得穿過園子,遇上是必然的事。

衛母與他並行,狀似關切地問了幾句宋吟的事,譬如品性如何、容貌如何,到了京中可還適應。倒真絆住衛辭,笑著一一答覆了。

說話間,昭陽攜一身量纖細的女子走來,肌膚勝雪,五官靈秀,雙眸黑得純粹,如一樽易碎的琉璃盞。

“衛哥哥。”

裴芷卿柔聲喚他,走近了才發現眼尾洇著紅,好似受了驚的兔子,“聽說你要納妾?”

不得不提,裴芷卿於氣質上和宋吟有幾分相似,俱是嬌美動人。

衛辭不動聲色地掃一眼母親,明白過來,她如今改換了另一種戰術——試圖將各式各樣的貴女送至跟前。

然而,卻讓他愈發意識到,原來自己並非喜歡宋吟此種類型,他只是喜歡宋吟。

別看她生得柔弱,可內裏堅韌,時常犯懶,做起事來倒比誰都心無旁騖。小腦瓜裏也總是蹦出些鬼點子,可愛得緊。

還有,明明膽小如鼠,卻自始至終不曾真正怕過他。說起甜言蜜語來也頭頭是道,即便是假話也格外悅耳。

總之,與宋吟待在一塊,他就覺得滿足。

美貌只是她萬千優點裏的一個,

僅此而已。

“衛哥哥?”

衛辭回神,收斂了唇角的笑,冷淡應聲:“裴姑娘,四姐,代我向祖母問好。”

說罷,不顧衛母挽留,快步離去。

衛母安撫地拍拍正細聲啜泣的裴芷卿,轉頭道:“我見你弟弟願意納妾,還以為他懂得憐香惜玉了,誰知道,還是老樣子。”

昭陽無奈聳肩:“他那妾室可了不得,與十六殿下都有交情呢。”

“好了好了,莫要傷心。”

衛母眉宇間透出一絲不耐,“男人麽,如今喜歡有什麽用,多過幾個月遲早會要膩煩。且他尚未沖昏頭腦要破例納為側室,想來還有回旋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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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宋吟揉揉鼻頭,被香茗攙著下了馬車,卻見階前還停著一輛,通體奢華,連傘骨都由純金打造。

見她回來,中年管家擦了擦額角熱汗,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相迎:“吟主子,這,七皇子來府裏了,可公子尚未歸家呢。”

若是尋常人,斷不會不請自來,亦不會趕在喬遷之前上門。偏巧,七皇子並非尋常人,府中上下皆不敢阻攔。

宋吟清楚衛辭與七皇子私交甚好,不慌不忙道:“石竹可在,蒼術可在,南壹可在?他們常跟著公子,與七皇子應當熟悉,派他們去伺候便是。”

“主子,我去尋南壹。”蒼杏道。

“好。”

她不知衛辭幾時能回,但與自己一個未過門的妾室有何幹。安撫過誠惶誠恐的管家,遂心安理得地回房休息。

誰知院前的坪內,一金光閃閃的男子把玩著銀弓,姿態沒個正形,卻每一發都射中了靶心。

宋吟突兀止步,用氣音問管家:“不是說七皇子在正廳?”

“方才分明還在。”管家面如土色,顫著聲,“這小祖宗喲,公子向來不喜外人入寢居,一會知道了可要發怒的,我的老天爺。”

“還需穿過一條小徑另加兩扇洞門方能瞧見寢居……”她哭笑t不得,正要喚管家一同離去,將爛攤子交給稍後的衛辭。

不料習武之人五感敏銳,七皇子趙楨儀偏過頭,揚聲道:“小夫人,何故招呼不打便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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