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一巴掌落下，眾人驀地睜大眼，向來親和好脾性的縣太爺夫人居然動手打人？！</p>

“貪你娘的骨灰壇，你們窮得連兒女都養不活的青江縣有什麽利好爭，財在哪裏？大人若不管百姓死活，山上的那片茶圔是誰開墾的，誰付的工錢讓出外的縣民能返鄉幹活，你說的這是良心話嗎？”</p>

驀地，氣血上沖，朱小蟬眼前一黑，失去意識</p>

“啊——夫人——”</p>

“你是說……我懷孕了？”</p>

因為看到青江縣的荒涼，朱小蟬知曉有一段不短的時日會在忙碌度過，因此她刻意服了避子丸，以免一旦懷上了照顧不來，反而落下一身病癥或是遺憾</p>

一方面她也是覺得自己年紀還小，骨架尚未完全長成，懷了孩子對母體的傷害很大，一旦不慎骨盆受損，日後懷不上孩子就不好了，另一方面也擔心兩人都太忙了，疏忽對孩子的看顧</p>

誰知遇到棉花開花期，避子丸剛好吃完了，而她也忙，以為不會那麽剛好遇上，就那麽一次歡好，她的肚子裏便多了個小豆丁</p>

這也解釋了她最近吃得多，情緒反覆不定，容易暴躁和易怒的原因，那全是妊期的反應，她已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p>

“嗯！大夫確定了，這裏懷著我們的孩子”王秀軒眼中泛著喜悅的淚光，大手覆在尚未顯懷的小骯上</p>

“真是驚喜……”她是又驚又嚇，怕孩子會受到先前避子丸的影響，沒有健康的發育</p>

當父母的總是考慮了許多，未雨綢繆的設想一切</p>

“我看你臉色都嚇白了”哪來是喜，分明是驚駭</p>

“少取笑我，我是第一次當娘，心裏緊張得要命，我怕我做不好”孩子那麽小，她不會抱一抱就把他的小頸子給擰歪了吧</p>

王秀軒笑著往妻子唇上一啄“有我呢！我會護著你們母子倆，你什麽都不用怕，安心”</p>

她這慌張的模樣真可愛，像闖入民居的松鼠，高揚起尾巴站起後腿，前足捧著松果急找門</p>

聽他低柔的嗓音安撫著，朱小蟬才有了當母親的自覺“阿軒，我們有孩子了，你高興不？”</p>

“嗯！我都十九了，同齡的友人都當爹了，我還晚了，不過真好，我要當爹了，呵呵……呵呵……”他有點語無倫次的傻笑，為突如其來的喜訊樂暈了頭</p>

十九……還是大學生呢！為人父太早了，但是……她嘴角微微一彎“阿軒，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p>

“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每一個都喜歡”兒子他就教他讀書，讀不好就小板子伺候，至於閨女嘛，自是抱著走，遇人便炫耀，妻子生的女兒一定如花似玉，如岳父家那對龍鳳胎的笑姐兒，見人就笑</p>

“每一個？你打算讓我生幾個”她佯惱的朝他胸口一捶，可嘴角的笑意沒停過，面色放光</p>

“至少三個，你知道我是長子，多少有我的責任在，不過你若不願意，我們可以再討論，另外我也不想你生孩子的過程有什麽危險”他可以沒有孩子，但是不能失去她，她是要陪他走完這輩子的人</p>

聽到再討論，朱小蟬想到這年代三妻四妾的婚姻觀念，莫名的怒氣湧了上來，揪起丈夫的耳朵“我不生是不是要找別人生，娶個十個、八個來鬧心……”</p>

“阿蟬，我是這種人嗎？”他拉下妻子的手，以雙手包覆，“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不許胡思亂想”</p>

她心裏是相信他，可是又想落淚“你娘她一定會往你身邊塞人，她一向看我不順眼”</p>

“天高皇帝遠，她還能管到我們屋裏嗎？我不點頭她就塞不了，你要對我有點信心”他不是負心漢</p>

“文家表妹呢？我娘的來信中提及她還待在你家，你父親一不在家，你母親又把她接到家裏住，還打著讓她為妾的主意”要不是路途太遠，恐怕早就送過來了</p>

“岳母信裏提到這個……”他略微沈吟了一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要敢來就把她踢回去”</p>

朱小蟬被他那句“踢回去”給逗笑了“嗯！你踢，我有孕在身不方便，男子氣力大”</p>

他說了聲好“你以後不能再動不動就惱火，這一次昏倒把我嚇得手腳發軟，我還在想你要有個不好，我該怎麽辦”</p>

幸好是虛驚一場</p>

“盧氏呢？”她鬧得太過分了</p>

清逸的面容一沈“我讓衙役打了她三十大板，罪名是咆哮縣衙，不敬地方官”</p>

“是該給她一次教訓，讓她知道誰的便宜都能占，唯獨我這位活神仙她半點也占不得”她還沒給盧氏下菜呢！盧氏竟敢給她上菜盤子</p>

民與官鬥，必死無疑</p>

“別與市井小民一般計較，你好好的休息一會，不許勞累，不許再把自己氣著了，要記著你現在是雙身子”王秀軒柔情繾綣的拉上被縟，蓋到她頸下</p>

“我沒那麽嬌貴……”不過懷個孩子又不是得了重病，哪需要這等大陣仗，當她迎風便碎</p>

“乖，聽話，回頭我向兩家報個喜訊”王家和朱老二家，前者大概會萌生某種意動，後者會欣喜若狂</p>

他那個娘，太把自己當回事了</p>

棉花采收季，朱小蟬也進入安胎期，從得知懷有身孕那日起，她便被當成行動不便的豬來餵養，起臥要人攙扶，走路要小心翼翼，一天五膳，湯湯水水皆以滋補養胎為主</p>

這是她和丈夫從相識、相知到成親以來，第一次不同調，也是王秀軒唯一一次沒順著她的心意，她不吃他就哄著她吃，對孕婦好的吃食他怎麽也要強逼她吞下去，在吃與不吃的攻防，每天熱熱鬧鬧的上演夫妻恩愛戲碼</p>

沒多久，兩人都增了點肉，朱小蟬看來珠圓玉潤，出現雍容貴氣，容貌也更顯優雅端秀</p>

五個月大的肚子已經隆起，變粗的腰身已藏不住小骯，有子萬事足的朱小蟬每日哼著她所知的現代流行歌曲，雙手覆在肚子上感受胎動，母親與孩子進行無言的對話</p>

棉花的種植引起極大的回響，不少人前來詢問棉花的種法和種子的價格，凡事不理的朱小蟬真打出一斤十兩的高價，要嘛就買，否則拉倒，她有錢有地有人，自個兒種也成</p>

於是孫子健照她先前所提的，無銀就用賒，先訂好十年的棉花買賣契約，兩不相欺</p>

其實是朱小蟬賺了，那些種子根本不用錢，從棉花取籽一取就是一籮筐，哪需要本錢，反正挑出種子後的棄籽是要輾碎當肥料，不賺白不賺，人家搶著送錢給她，哪有往外推的道理</p>

盧氏的羊沒養成，倒是“水蟬湖”因為某人的詩句而一夕成名，不少文人騷客紛紛到此一游，綠茵無邊的湖邊也蓋起一間間的茶樓和客棧，外出幹活的青壯男子陸續返鄉</p>

“二姊”</p>

站在西紅柿樹下擡頭仰望高處的西紅柿，正想偷嘗一顆的朱小蟬忽地一怔，她以為是自己太想念分別已久的親人而出現幻聽，不禁略帶失落的搖搖螓首，繼續註視熟透的西紅柿</p>

“二姊，你怎麽不理我，你沒那麽貪吃吧！”</p>

身子一僵，她以蔥白指月覆撫撫眼角，僵硬的頸項以極緩慢的動作轉動，水漫煙波的眸子瞧見一道高大的身影</p>

“柱……柱子？”</p>

“二姊，我都長大了，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名，很丟臉哪！”他又不是小孩子，而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了</p>

“你……你怎麽來了？”她忽然鼻頭一酸，伸手撫向比她高出許多的弟弟的面頰，確定他是真的</p>

“不只我來了，娘也來了，你懷孕這麽大的事我們哪有可能不來，本來大姊也要來的，可是她又懷上了，大姊夫不準她來，哈！炳！”抽高個子的朱仲夏樂不可支，取笑懷了第二胎的大姊</p>

“什麽，娘也來了，你這臭小子為什麽不早說！”朱小蟬扶著肚子，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親娘</p>

“慢點，慢點，走慢點，我的好二姊別嚇你膽小的弟弟，你有孩子呀！別橫沖直撞”天哪！她那顆肚子金貴得很，可不能碰到撞到，萬一有事，阿娘肯定罵死他</p>

“滾——”礙事</p>

朱小蟬剛從園子離開，迎面而來的正是李順娘，母女倆都急著見到對方，差點撞上</p>

“阿娘——”一看到親娘，不知怎麽了，向來堅強的朱小蟬居然登時淚流滿面，泣不成聲</p>

在她心裏，早把李順娘當成自己的母親</p>

為人母後才知道母親的感性，為了一點點小事就能感動萬分，好像每一件事都美好得足以令人落淚</p>

“停住，停住，不許跑，你這孩子莽莽撞撞的，不顧著大的也要惦著小的，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我看你還不哭瞎雙眼”肚子也不小了還這麽冒失，簡直不當一回事</p>

她這女兒從小到大沒讓她擔心過，偏偏一懷孕反叫她愁白了發，沒個長輩在一旁提點著，她哪放得下心</p>

孩兒是母親的心頭肉，無論離得多遠仍然牽掛</p>

“就是嘛！阿娘，二姊一嫁了人就不聽話，我剛才就在後頭喊她，她理都不理我，太不乖了”哼！換他也有機會當一回大的了，把二姊當小孩子教訓</p>

“呿！少告狀，愛告狀鬼”朱小蟬一回頭橫睇了大弟一眼，嘲笑他腿長有什麽用，還不是長個不長腦</p>

“阿娘，二姊戳我額頭”他是讓她的，不然她如何戳得到他，好男不和孕婦爭，她最大</p>

“沒長大”戳一下又不會少塊肉</p>

姊弟倆像是從沒分開過的逗嘴，血濃於水，親情是切不斷的，一見面仍是默契好得不得了</p>

“好了好了，都幾歲了還鬧，柱子，別仗著你腿長，一溜煙就往圔子闖，把阿娘留在後頭看你後腦杓，還有二妞呀！娘不是要叨念，這肚子也不小了，自個兒還不曉得謹慎嗎？要是嚇著了小外孫，阿娘跟你沒完有哪個孕婦向你這樣沒分寸的，走得跟飛一樣快”</p>

“阿娘，聽你喊我一聲二妞好窩心，我的心口都暖起來了”朱小蟬笑中帶淚的挽住娘親的手臂，輕輕一偎</p>

她笑著為女兒拭去眼角的淚，自個兒亦是眼眶含淚“多大的人了還撒嬌，真不害臊”</p>

“再大也是阿娘的女兒，就撒嬌，就撒嬌，你還能不要我嗎？”她賴著娘親，汲取娘親身上的溫暖</p>

“好好好，要你要你，真是越大越孩子氣，女婿太慣著你了”把她女兒都給寵嬌了，像個大小孩</p>

“不慣著我還能慣著誰，誰讓我是他孩子的娘”她“恃寵而驕”，都快成一人獨大的老佛爺了</p>

“二姊，你太不要臉，身為你弟弟的我深感為恥”他這二姊呀，真騎在二姊夫頭上了</p>

“去，去角落蹲著玩沙，女人家說事情小孩子別聽”她朝弟弟丟了個白眼，讓他一邊玩去</p>

“二姊……”太冷漠了，枉他千裏迢迢來找她朱仲夏也沒走開，就在母姊身邊跟著，笑臉如陽</p>

“阿娘，笑姐兒和全哥兒呢？你一不在家，阿爹哪照顧得來，那兩個調皮鬼呀，不打就上瓦了”她可愛的弟弟妹妹啊，真想再掐掐他們肉肉的小臉</p>

“讓你大姊帶到她那兒去了，你大姊夫那沒長輩在，他們住著也省心，你大姊懷著孩子，他們不敢鬧騰”多少也懂點事了，知道不能傷了肚裏的小外甥</p>

“那爹呢？”剩他一個人顧家，肯定孤單</p>

李順娘說得平和，但不難聽出話裏的怨慰“咱們棉田蓋了一排屋子，你爹搬去和工人、管事同住，人多一點也好，省得有人鬧事”</p>

說到鬧事，朱小蟬一點就通</p>

“女乃女乃他們又……”那一家子怎麽都不消停，非要鬧得一家子做不成親戚，各走各路</p>

“你大堂哥仲耀和三叔家的仲登分別都結了親，你爹一人送兩百兩給他們當下聘禮金，寶蓮嫁了她外祖家的表哥，一樣給足了兩百兩，你爹說再也不理會那邊的事一上門就是要錢，誰受得了”</p>

寒心呀！</p>

“好，不提這個了阿娘要住幾天？我讓人給你準備房間”也不事先捎個信來，害她手忙腳亂的，全無頭緒</p>

“還有我”別把他忘了</p>

朱仲夏大喊，但沒人理他</p>

李順娘拉住性急的女兒，笑得眼眸微瞇“別急，阿娘會待到你坐完月子，讓你看阿娘看到煩”</p>

“真的？”朱小蟬喜出望外</p>

“你們兩夫妻在外頭也沒人看顧，有些事還是老一輩的來盯著，娘不走了，就看著小外孫出生”</p>

“有阿娘真好”她又動容的酸了鼻頭</p>

“阿娘的傻二妞，都要當娘了……”她眼圈兒紅了，擁著女兒入懷</p>

一旁的朱仲夏見狀，也不禁雙眼泛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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