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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第二百二十八章削枝斷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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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削枝斷葉(一)

吳前和木沙仿佛整不出一頓像樣的年夜飯似的,又跑去三叔家過年。

而且,除了他們,桌上也總還是有些陌生人。

木沙總不好意思空手去,選擇禮品時,也總看著錢,把價位控制在一百往上,兩百往下。

這一年,她從網上買了四盒堅果,一盒拿給同院子的新鄰居楊姐,一盒送給一個給她舊衣服的本地老太太,一盒帶來給三叔家,一盒留在家給孩子吃。

送出的,總是小於所受,她害怕禮尚往來的雪球,又不得不表達自己的謝意。

天下無不散筵席,她時常扯出舊賬,盤算著已欠了多少,分別的時候能償還多少,能承受住怎樣的N倍,又有些擔心最後撐不起一個一。

窮的可怕,在於關系上的翻臉不認人,在於自身上的心不由己。

然而活,又似乎正如字面所示,只需在舌頭前有那麽兩三滴水陪襯便可。

桌前的一家人,木沙已見了兩次。

男人身高只略高於木沙,一頭卷發,即使是冬天,穿的也只是薄衣單褲。

他的老婆更矮,只咧嘴笑著,很少說話。

第一次見他們,女人懷裏有一個孩子。現在再見,懷裏還是一個,之前抱著的已經可以站著偎依在母親身邊。

兩個孩子都繼承了父親的發質,一頭卷毛。也繼承了父親的貧窮,即使是過年,也是一身破舊衣裳。

每每看到他們,木沙就更加失了言語,不知道是歧視,是同情,是擔心,是害怕,還是安慰和羨慕。

無論到了什麽年代,無論處於什麽環境,總是有些不和諧的東西混著,而年代環境允許他們存在,且不加以同化,似乎是為了作為參照和對比。

她們的日子是怎樣的,孩子以後又會是怎樣,他們會怎樣過完自己的一生。

木沙真想看透他們的一輩子,借以給自己的生活一個定位和解脫。

誰都不能窺見誰的一生,父母家鄉的指引作用也慢慢失去了。

三嬸把木沙帶來的堅果拿出來讓孩子們吃。

木沙本想阻止,可孩子不止自己的孩子。她有些後悔,沒把兩盒都拿來。

吃是次要的,主要是為了避免大眼瞪小眼的尷尬,木沙給孩子們剝腰果,把剝好的果子放在桌上,誰吃誰拿。

懷裏的孩子還不會吃,三個小孩本來都不會客氣,可那個小女孩只眼巴巴地瞅著,並不動手。

男人出來,坐在矮凳上,把女兒拉到膝頭。

小木沙和小沙木吃起來,小孩子毛手毛腳的,邊吃邊掉。不喜歡的就撇在桌上。

木沙以為他們不好意思,本想謙讓幾句,男人彎腰把地上掉的撿起來,用嘴吹吹,放在女兒的小黑手裏。

接著又把桌上的一些碎渣連著小木沙小沙木不吃的,吃了一半還帶著口水的攏了攏,捧在手裏,放到女兒的帽子裏,並且自嘲般苦笑著說道:“她們先吃,不要的,掉地上的你再吃。”

木沙聽了呆呆地,直覺該說點大方的話,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只心酸的難受。並且疑惑,自己小時候也是很窮的,當然,現在也窮,為什麽同樣是窮,同樣是小時候,畫面感卻這樣不同呢?莫非因為自己的眼睛已經由孩童的長成了大人的?

吃了午飯,吳前他們被相熟的人叫去家裏做客。三嬸家流著哈喇子的腦癱兒子也跟著,從東家到西家。

木沙的熱情不高,可也不好當面拒絕,也跟著去了。

木沙對吳前的親友始終保持著距離。一是因為和他們沒什麽好說;二是他們身上那種缺乏生機的沈悶叫她失望,並拒絕被同化;三者,他們愛湊堆的習慣和自己我行我素的性格不搭調。

總而言之,木沙覺得他們話多,又常常翻來覆去地講,還講不到點上,覺得他們事多,有事沒事就是聚餐酒席。

小木沙滿月時的禮錢基本因著結婚、生子、蓋房、生日各種由頭還回去了。一時沒有借口的吳貴家,木沙也把三百塊當做壓歲錢給了他的三個孩子。

至於酒席,稍遠的就不去,近的去了兩次,因為要帶孩子,又不習慣和一桌子不認識的人吃飯,木沙連口飽飯也吃不了。

她的眼鏡,她的態度,建起了一道隱形的防護墻,她也感覺得出大家對她的疏遠。

疏遠就疏遠吧。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也是有意無意間造成的後果。四十幾個親戚,要都熱乎,還不得把自己活活燙死。

為了這疏遠,木沙還甩出一了一個大巴掌。

事情是這樣的。吳前的一個不知什麽堂哥和女朋友鬧翻了,不想再和她糾纏,讓吳前幫忙找房子搬出來住。

房子好找,好房子卻不好找。找了半天,最後,還是在秀敏之前住的院子裏為他找了一間小破房。

木沙覺得有些慚愧,盡力為他多想生活上的需要。暖壺挑著好的擦了給他,鎖子為他備好,窗紗釘子給他買好,笤帚簸箕垃圾桶也為他備下。

結果人到一看,卻是個一口一句臟話的二流子。

沒錢吃飯,朝吳前借了七百塊錢不說,還嫌他們飲水機的水熱不好,去買冰紅茶。

這倒也罷了,錢借出去了,只要還上,隨他怎麽花。

結果呢?說是去找班上,發了工資就還錢。兩天不見,再出現又要借錢。先拿的七百塊出去看朋友,轉著玩花掉了。

木沙聽了,氣得夠嗆。

而且說是和女朋友一刀兩斷,還不是當著他們的面或卿卿我我,或討價還價,或翻臉罵人,無論說什麽,總不離了臟話表達。

他說他已找到廠子,再借三百,幹幾天就可以預支工資生活了。

吳前無奈,又給了他三百。

誰知沒過幾天,他又過來,說是和老板吵了架,辭了職。結了工資,要再借千把塊錢,買輛電瓶車,換掉騎來的自行車,好去遠點的地方找工作。

“這天太熱了。騎自行車太慢,能把人曬掉一層皮。哥們,走,去小店買瓶冰水喝喝。”

這次,木沙徹底氣炸,他媽的,什麽玩意兒,招來個債主不成。

聽到他們走回來的聲音,木沙躥出去,矗立在門口,想和他說個明白。

也不知怎麽的,說著說著火氣更甚,木沙擡手,給了他一耳光。

“木沙,你別太過分。”吳前低聲吼道。

男人楞了一會兒,繼而捂著臉,咬牙切齒地說道:“要不是看你是女人,又是吳老大的老婆,看我不打死你。”

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當天,他就搬走了。

木沙還真有些擔心他會報覆。可到底,他並沒怎樣,還老老實實地把他們拿過去的東西送了回來。只是從此失了聯系。

“你呀,怎麽這麽暴躁?可他這個人也確實欠揍。走了也好。”吳前說了幾句客氣話,送走他後,這樣對木沙說。

只是一巴掌甩掉一千塊,貴了點。罷了,即使不甩,他也未必肯主動償還,甚至還會賴去更多。

而木沙細思自己發怒的理由,又覺得並非單單為他,而是對他的反感和對木扁的恐懼重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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