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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第二百二十四章上戶風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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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戶風波(一)

2014年,由於生老二的時候做了結紮手術,盡管吳前似乎還想要個兒子,但事實已成定局。既然不要孩子了,那麽最重要的戶口問題就提上了日程。

本來打算五一回去的,可是考慮到很久沒有回去看看了,吳前決定清明回去,祭奠一下那些逝去的親人。

上戶口,在別的地方看起來輕松平常的事情,到了他們那裏,簡直是一大劫難。說是難,也未必,只要證件齊全到無話可說,估計也是好辦的。證件不全,只要有票子,觥籌交錯間,也是一句話的事。可是他們沒有票子,證件也不齊全。

獨獨少了準生證。

木沙又不禁想起母親的那句話:

“你不聽話隨你,幸不幸福是你的事情,我們管不著。反正以後不要再麻煩我們就是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一想起家,就不由得想起這句話,是氣話,是狠話,是恨鐵不成鋼的話,但卻是真話,是一個歷經磨難的家庭所能說的最傷人,作為這種家庭的一分子所聽到的最有力的一句話。

不給別人找麻煩,最好也不要有人找我的麻煩就成了木沙的人生信條。

吳前決定一個人回去,他們都以為唯獨缺少準生證,掏點錢應該能擺平。

結果吳前打來電話說,人家不承認外地開的結紮證明,非要木沙去當地的計生辦做輸卵管造影,而這項檢查還有一個條件,月經幹凈後七天內才能做。至於沒有準生證,並不會構成實際上的麻煩。而且只要情況屬實,是不需要花什麽錢的。

木沙一聽這公事公辦的勁頭,挺好啊,至於例假的事兒,她至今還沒來呢!

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借了三嬸的身份證,並在她的協助下胸前掛著一個小的,手裏牽著一個大的,背上一個背包,手裏再拎一個袋子,千裏迢迢地趕去了。

雖然說起來似乎很委屈很難,但由於是臥鋪中鋪,還遇到一個好心人在晚上把下鋪換給她,所以其實也沒有比木沙一個人拖著大包小包擠站票難受到哪裏去。

貴陽的四月天已經很熱了。木沙拖著孩子下了車,接她的吳前卻還不見人影,這頓時讓她有些惱火:等等等,讓我一個人等也就罷了,現在帶著兩個孩子,還是讓我等。

旁邊有個車夫一再追問,她沒好氣地回道:“我哪也不去,請你不要再煩了,好嗎?”車夫一聽,自然不高興了:“我好心好意地幫你,你怎麽這麽說話?”“我就是這麽說話,我什麽忙也不需要幫,請你別再煩我了。”他就丟下一句“不識好歹”,到別處攬客去了。

木沙很少和人發生口角,一旦有了就會耿耿於懷。

大太陽曬得人渾身發熱,口幹舌燥,人來車往,小木沙又不老實,再加上這次口角,木沙越發怒火中燒了。

等了半天,吳前才來,連瓶水也沒帶。木沙以為他會打個車,不料他只是打電話給吳興詢問坐公交車的事情。“走,去那邊。”吳前牽過小木沙,引著她們去隊伍裏等車。許久不見車來,木沙看看別處,提示吳前,才發現站錯了隊伍。

唉,一連串的行為讓她簡直無語。

還好正巧趕上車子。貴陽的公交車,人多座少,灰塵撲撲。木沙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若說吳前沒力氣,輕輕一捏就能把她疼出淚來,若說他有力氣,抱個孩子一會兒就累得腰酸背痛。所以小沙木和行李還在木沙身上,他只牽著小木沙站在旁邊。

人擠人的,連個座位也沒有,木沙又難受又委屈。不過後來倒是有一個建築工模樣的人把座位讓給她。

中途又倒了一趟車,當終於下了車,木沙想象著可以像到家一樣卸下一切包袱,四腳朝天地躺個舒服時,一擡頭,卻是一個臭氣熏天,滿地汙泥的所在。

天已近黃昏,垃圾場旁邊的土坡上,幾個孩子趴在草堆裏寫作業。他們身邊,是一些破布爛鞋,還有櫥窗模特的殘胳膊斷腿。

來到秀敏她們租的屋子,沒有黃色的大門,沒有地磚。屋子倒是不小,裏面的家什多半都是從垃圾場淘來的。

蘭蘭變大了許多似的,羞怯地蹲在電視機前,聽著用VCD播著的那些愛來愛去的歌。

這些也就罷了,陌生的面孔,好奇的打量和詢問,更加讓木沙無所適從。

恍惚中,木沙想起母親的冷漠無情,遠嫁到重慶的木牙也嗤之以鼻,“好不容易從窮山溝裏走出來,你怎麽又回去了?”

當時她是不以為然的,真正吃著吳前說的最講究的小姨做的帶煙味的飯菜,看到他家破敗的泥胚屋時,她是不以為然的,躺在手術臺上生孩子,醫生聽說她老公是貴州人,也大惑不解——“那地方窮得掉渣渣”,她也是不以為然的。可是現在,她卻深以為然了——窮,確是可以傷人的,遠遠不止於自尊。

她又蹲在用木棍支起的廁所裏,火車反應使她搖搖晃晃,仿佛空氣變成了波浪。借著手電筒的光,看著下面的糞蛆,她有些害怕,深恐一頭栽下去,她看過的小說裏,正有這樣的描寫。

屋裏沒有水,都拿著鑰匙似的扳手去路邊的公共水籠頭那裏提。小木沙搖搖晃晃跟去,木沙一聲驚呼,眼睜睜看著她一腳踩進汙泥裏,一只小鞋悉數盡沒。

這讓她再次火冒三丈:孩子連雙替換鞋子也沒有。窮,沒有美感,只有骯臟的窮深深地刺痛了她,惹怒了她。

那時候,木沙只有一個念頭:“求老天保佑,請讓我們順利把事情辦下來吧。我以後再也不想來這個鬼地方了。”

然而,天不遂人意。千裏迢迢趕來,又經過幾小時的顛簸,終於到了客車站,舍不得五塊錢的車費,又硬生生地背著小沙木走過去,一路打聽著終於到了計生辦。

沒想到人家一句話,只是一句話就把他們堵回來:手術後不滿三個月我們不給做。

來之前木沙上網查過的,術後一個多星期就可以檢查。所以這個答覆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她建議:去別的醫院檢查,不行;寫下自我負責的保證書,不可。反正就是一定要滿三個月才能做檢查。

他媽的,這是什麽霸王條款。憲法還有個補充條例,哪有沒有備用方案的規定。

“我們走吧。”吳前無奈地說。

木沙呆呆地跟著他走出辦公室。

“累了吧。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他們在大廳的座椅上坐下。

“還有十來天才滿三個月。要不,我先回去……”話到一半,沒說下去。“還是以後再來吧。”

不行,我不甘心,明明是他們工作沒有做細致,為什麽要讓我們一次次遭罪?何況這根本就不應該成為問題。這個鬼地方,我再也不想來了,無論如何也不要再來了。

心裏想著,木沙不言不語站起來,又折回去,百般哀求。負責檢查的是一個瘦高個,禿頂中年男人。他擡著眼皮,無所事事地點著鼠標,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反覆只一句:“不能做,出了事,我們負不了責。一個月才拿那麽點錢,合不上。”

最後一句話木沙聽見了,心中一動,似乎明白是一種暗示。可她放過去了。

她累極了,煩極了,只想盡快結束這件事情,就撲通一聲跪下來求他。

這是木沙有生以來唯一的一次下跪,竟是給一個無賴下跪。她知道她有一些瘋狂,可她已顧不了許多,太多的失望堆積在心裏,她幾近崩潰。

男人鄙夷地掃了她一眼,丟下一句“你跪多久也沒用”,就盯著他的電腦再也不加理睬。

渴,累,窮,侮辱,失望、無力,憤怒……各種感覺一擁而上,木沙倏地站起來,一揮手,把靠近桌邊的東西掃到了地上。

“啪”就是一巴掌,木沙挨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巴掌。

在車站的時候就想去廁所,結果沒找到。現在她一激動,竟尿了褲子,可是比起臉上所受的羞辱,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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