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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第二百零四章狼狽不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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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狼狽不堪(二)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外面變得不那麽擁擠,最後,面包車拐進一條小巷,在一棟陳舊的樓房前停了下來。

他們走向一樓。進去是一間小屋,門的左側放著一張床,對面靠墻的位置放著兩個紙箱,紙箱內放著餅子。

內有兩個套間,一間,像是起居室,裏面幾把椅子,一張舊沙發。靠墻的位置有張小桌子,桌子上一臺筆記本,連著墻上大大的電視屏幕。

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隨口問了木沙一些情況。他的註意力更多地放在一男一女兩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身上。

男孩趴在小桌上寫作業,女孩的作業是PPT。

她嘴裏一邊念叨,一邊制作幻燈片。木沙發現兩三次可以插嘴顯示自己的機會。可是她克制住,沒有張口。班門弄斧,確有可能。

女孩子雖犯疑惑,可都自己解決了。PPT制作完成,女孩按下放映鍵,腦袋隨著放映特效旋轉著,臉上帶著驕傲的笑。

“爸爸,你看,我厲害不?”

男人笑著點點頭:“厲害。我女兒真棒。”

這時,一個年輕的女人走進來,女孩又對她說:“小姨,你看,我做的幻燈片漂亮不?”

“漂亮。做完了就發給老師吧。馬上吃飯了。”

沒人問她有沒有吃飯,不便在一旁看著,木沙來到院子裏,給家裏打電話。

接電話的是羅玉。

“我找到工作了,地鐵站售貨員,一個月一千三,包吃住。”

“是嗎?這麽快。挺好的。你一個人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放假的話,回家看看也方便。”

“嗯。”木沙應著,掛了電話,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走回屋裏。

男人在飯桌旁飲著酒,男孩子坐在旁邊。女人可能已經吃好,正在廚房裏收拾鍋勺。女孩端著碗出來,歪著腦袋在箱子前看了看,擡頭問女人:“小姨,我能拿個餅子吃嗎?”

“你拿吧。時間不早了,趕緊吃好,洗澡睡覺,明天還要上學呢。”

女人走來走去,終於收拾停當。把兩個小孩帶到旁邊的屋子裏。

屋裏兩張上下鋪,女人把左邊下鋪的枕頭被子搬到右邊下鋪,女孩上鋪,男孩下鋪,等兩個人乖巧地睡下,女人指著左邊的上鋪對木沙說:“你今晚就睡在這裏好了。明天再搬。”說著,伸手把床邊的小夜燈打開,“孩子怕黑,開著燈不影響你吧?”

“沒事的。”木沙說。

連句竊竊私語也沒有,孩子靜靜睡去。

木沙似乎在他們身上見著點北京的影子,說不清道不明,只隱隱地覺著小小的敬佩和隔膜。

心鎖還沒有解開,往木沙的手機裏發著短信。

不痛不癢的話,手指像觸角,彼此試探。

他發來一條長長的短信,“讓心不在雕零”作為開頭,回環往覆。木沙一眼就捕捉到其中的錯別字。可她把短信讀了三遍,貼在胸口,臆想連接著夢境,連續著縹緲。

次日五點來鐘,木沙就被叫醒,照要求穿上一件臟汙的工衣,坐到面包車上。車子把她拉到一個地方。從車上下來,眼前是一棟老式的二層小樓,樓前一方小院,身旁是一個水池子。整個的印象:水泥和著泥水。

木沙心中一涼,雖然沒有明說,木沙知道,這裏,才是自己真正的歸宿。

從樓裏出來三個年輕人。一男兩女,都不會比木沙大。男子同司機忙著搬貨,女孩們忙著把桶子接滿水。

男子和高個女子不像是情侶,卻不避諱地打笑著,男子不時伸手捏捏女人的屁股,女子一扭身,嬌嗔地罵一句討厭。

他們那麽熟練地工作,那麽自然地調笑。木沙把自己化成影子,站到他們身旁,即使是影子,也無法一時塑造出個和諧的姿態。

到了工作地點,木沙暗嘲自己的異想天開了。

地鐵站售貨員,不過是鐵皮屋子裏的小攤販。

據說,旁邊是地鐵站出口。四五平米的小盒子,開口一旁是紙巾飲料,一旁是煎餅果子和卷餅。

木沙的工作就是賣煎餅果子和卷餅。實際上,她的資格尚不夠站在前面,她只能在兩個女孩身後聽差遣打下手。

她們和氣,她們並不欺負人。木沙也盡可能地勤快,沒有經驗含量的活基本都歸了她。

中午,一個歪戴帽子的男孩晃過來,斜著身子問他們吃什麽。

他們都說出個名頭,或吃或喝。

“你呢?”高個子女孩問木沙。

“我,不餓。”

“早上就沒吃東西吧,哪會不餓?要不我給你攤個煎餅果子。”

她很有大姐大的氣概,瞄著空子,三下五除二,把一個煎餅果子遞給木沙。

“趁熱吃吧。我給你打了兩個雞蛋呢。要不夠,跟我說,我再給你煎一個。別害羞,緊著肚子吃飽。”

軟軟乎乎地握在手裏,軟軟乎乎地吃進嘴裏,這是今日最切實的安慰。

木沙一邊幹活,一邊聽他們閑聊。她才知道些自己不去問實際上卻有關心的問題。早六點到晚八點,是他們的工作時間,一個月休息一天。

一眼到頭,木沙已經過了他們的年紀,現在,反而要追趕他們的腳步了。

心鎖願意收留她。她又觸到了命運的另一塊浮板。

她一聲不吭,甚至主動請纓,洗面桶、擦桌板,她賣力地幹活,為著證明自己本可以留下來,為著馬上到來的解脫,為著驅散心中逃兵的咒罵。

八點半。男子清點了一天的收入,拉下卷閘門鎖好。工作到此結束,接著就是歸途。

他們一人提著一個塑料桶往回走。進了地鐵站,男子去買了票,給她們每人一張。三人前面走著,木沙不遠不近緊緊地在後面跟著。

北京於她,是一座迷宮,他們,是方向,也是出口。

地鐵上的人真多啊。不過,也不見得比平時火車上的擠。木沙見他們把桶倒扣著當凳子坐,也想樣,可她,還是拎著桶,站著,她,無法自然。

眼前的人,有亮眼的,畢竟沒鑲了金邊。常常聽到這樣的希望:人往高處走。北京,就是高處了吧。高處也自有高低,現在,她無疑是在高處的低處裏存在著,兩腳踏著地鐵,何去何從,全得看那三個人的腳步。

高處,海市蜃樓、空中樓閣,還是風無意間吹起的毛絮?

她只是毛絮,一根烏鴉毛,要如何在龍穴鳳巢裏自處?

走啊,可以走了。也許,真的定住了雙腳,才可以繼續前行。

下車,還要轉車。

他們還是在前面走,木沙還是在後面跟。有時,有人會回頭看一眼,更多時候,他們不回頭。

要出站了。他們伸出拿票的手,隨意一刷,閘門開了,他們不停腳地走出去。

木沙之前坐過一次地鐵,她不記得有這一步。她學著他們的樣子刷票,閘門沒開,前行的身體幾乎撞上。她翻個面一刷,閘門還是沒開。

她有些蒙了。眼看著前面的人逐漸走遠。

她想叫他們等等,可沒開口。她強自鎮定心神,告訴自己可以。是的,她現在連轎車門都還不會開,可她起碼會開機了。那並不難,只是缺乏接觸和經驗而已。何況這種公眾設施,只需按照說明操作即可。好歹也算進了大學門,木沙不信自己連個票面信息、閘門說明也弄不明白。

她把票拿起來,前後看了一遍,又找了找閘門上的圖文說明。她有些把握了。

可是,還是被閘門無情地攔住。

怎麽回事,不可能,我今天就是不走了,也非搞明白怎麽出站不可。

她站定,深吸一口氣,決心開杠的時候,手中的票突然被只手抽了去。

眼看著閘門隨著前面走去的男子打開,木沙呆了片刻,覺得還是先過去為妙。

男人一言不發把票給她,轉身離去。木沙望著他高瘦的背影,瞬間就如望著夢想。待反應過來撲滅了幻覺,這才想到謝謝二字。

心裏還不及把兩字默默道出來,她的眼觸及到工友的目光。此時,他們已經站住,回過頭來看著她。

他們的表情神態比張口言明“鄉巴佬,鄙視你”更加刻苦銘心。木沙輕咬了嘴唇,想回視以坦然的目光,他們已經扭過頭去,繼續前行。似有低低的竊笑,木沙滿可以無所謂了。她過來了,不再需要他們的幫助。可下次呢?沒有下次了。

她就要離開。連坐地鐵也沒學會,就要離開。她是個徹頭徹尾的鄉巴佬。

她看著手中的票,想不起對方如何拿捏著它,自己又是以什麽角度接過來。她,還是不明所以。

她是個很沒見識,沒機會、沒膽量見識的鄉巴佬。

是的,她總能把自己打個半死,可她又總覺得,只要找到自己的心向往之,只要有一件事,一件成功的、自由自在的事立柱了自己,不會開車門、不會打字、不會剝蝦殼、不會坐地鐵……不會,不會,許許多多的不會,都沒關系。事到臨頭,能自學的就自學,不能自學的就問人。誰又真的是那百事通萬事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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