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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黑灰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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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黑灰同胞

有時候,木沙會想,如果沒有木扁的話,她們的生活也許就這麽在平淡的煩惱、幸福中過去了。可惜,“如果”就是那水中的月亮,非但不是月亮本身,而且也經不起絲毫風吹浪起。

木扁就如那不定時刮來的風,吹得本就根基不穩的這個組合家庭搖搖欲墜。

磚窯旁邊的地還沒有完全平好,木扁就又從家裏消失了。再出現時已是夏天。上次賭博造成的感情上的控訴和抵制,此時已被時間消磨,雖留有印象,卻不能重覆那時的激動了。

可能是為了挽回上次失敗的形象,這一次,木扁帶了很多東西回來。餅幹、山楂片、小饅頭……各種吃食幾乎擺滿了大鐵床。除此之外,他又帶回來一輛不新不舊,但質量明顯上乘的自行車,還特地送給木沙一本淡黃的密碼筆記本。

二十歲的木扁,雖然距離上次跪倒不過半年時間,但因為這突然的“顧家”,似乎終於有了與他的年齡相襯的成長。

木沙坐擁著前所未有的富足,略帶羞澀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依舊陌生的哥哥。好奇地聽著他洋洋灑灑地向別人談論著他在城市的所見所聞,以及那些講義氣的哥們朋友,其架勢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這讓木沙不禁想起了多年前,他手舉著五張嶄新的一毛紙幣向著幾個孩子耀武揚威的場景。

木沙一時被這樣的談吐所迷惑,隱隱約約覺出一種驕傲。她不知不覺中選擇忘卻,忘卻木扁曾經給這個家帶來的波折和煩惱。一米六出頭的木扁在此刻的她看來,已經是高大的了。木沙模模糊糊地想到,她雖然在那場婚禮中失去了母親,雖然有時會受到辛父“你不是我親生”的“威脅”,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一個更為強大的依靠,而這個依靠就是她身在大城的哥哥,她的親哥哥。

木扁把大城富足的風息刮到了家裏,刮到妹妹們面前,打個兜轉,不久又像風一樣遠去。

在山間的時候,木沙很是聽了幾個有趣的故事。故事來自於那些走鄉串寨的人,他們給村裏的人家彈棉花。每每有這樣的時候,周圍總能聚集起很多孩子。孩子們一邊看著癟塌、發黃、僵硬的棉胎在這些人的手中慢慢變得膨脹、潔白、柔軟,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他們海闊天空地講起那些猴子芝麻之類的故事。這些可愛的手藝人如同魔法師一樣,帶給那些沒有出過大山的孩子視覺和聽覺上的雙重滿足。

除了這些手藝人,有時候村裏也會來幾個要飯的。手裏拿著個缺口的破碗或者銹跡斑斑的搪瓷杯,走到人家門口,輕聲要求道:“請您行行好,給口吃的吧。”人們多半不會拒絕。東家給兩個玉米,西家給三個土豆,有的給一碗黃澄澄的玉米飯,有的給一團熱騰騰的豆豉粑。他們沒有要錢,也沒人給錢。偶爾有那需要借宿的,就有大人小孩在接納他的人家聚集起來,聽他講講自己的辛酸往事,人們聽著聽著,不時嘆幾聲氣,發幾句感慨,掉幾滴不知為誰的眼淚。

這些孩子堆裏沒有木扁,所以他可能不知道玉兔搗藥的罐子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好處。木沙零星地想起這些故事,覺得屁股底下的這張大鐵床也有這樣的好處。然而眼見著床上面的東西一天天減少,最後除了被褥一無所有,就在床底也被搜刮一空後,木沙又感受到了面對空蕩蕩的抽屜時那種空蕩蕩的感覺。

可嘴巴空了,肚子空了,腦袋卻沒有空。如此的富足在木沙的腦海裏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這印象使得她對木扁細若游絲的感情變得一下子飽滿起來。

吃過晚飯,辛父出去閑逛,木母收拾碗筷,木沙照舊盯著電視裏的動畫片忘乎所以。木母突然嘆口氣,悠悠地說:“你哥這次回來,東翻西找的。我怕他又拿家裏的錢,把錢換地方藏了,結果他走後我一看,還是少了兩百塊。唉,我都不敢跟你爸說。生了這麽一個兒子,我的臉都丟盡了。”

木沙不是不知道兩百塊的意義。那時家裏的收入全靠賣糧賣菜,秋天時再加一小片梨樹地的微薄。一年下來,除去種子、農藥、化肥等各種開支,結餘實在可憐。何況他們一家還處在負債的狀態。

木沙聽了,心裏想,哥哥到底是改不了呀。可是自私的心,覺得那兩百塊終究和自己關系不大,而那美味豐盛的零食,輕便好騎的自行車才是實實在在的屬於自己。於是木沙頗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是那樣的人了嗎?而且這次他還往家裏拿東西了呢。”

木母聽了,又嘆了口氣,“別的不說,我看那自行車和之前的那輛,八成都是偷來的。”

木母這麽說,木沙不作聲了。她想起自己的手腳也不幹凈。

一次,她和木牙去小店買鉛筆,看見了一疊藍色封面的筆記本,姐妹倆都很喜歡,叫老板拿來看。她們翻了幾頁,問老板多少錢,老板說:“一塊錢一本。”姐妹倆沒有那麽多錢,只好悻悻地放回去了。老板也沒有一下子收進櫃臺裏,轉身去忙別的。趁著老板轉身的當兒,木牙突然伸出手,揭起最上面的本子,迅速塞進木沙衣服裏。木沙一下子嚇呆了,整個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木牙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從筆桶裏抽出兩只鉛筆,沖著老板揚了揚,放下錢,拉著木沙走出了店門。

由於本子來歷不正,姐妹倆沒敢拿出來用,小心地收到抽屜裏。時間久了,她們見的多了,本子慢慢地就失去了魅力。再加上不定時的打掃,東挪西放,後來竟然不知所蹤了。

這次,木沙也許只能算窩贓,那後面一次確是偷盜了。木沙跟著父母去廟會。那時的廟會可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直擠得那坐著要飯的孩子哇哇大哭。她和鵬濤挨到一個賣果露水的攤位前,買了幾袋,然後趁著老板忙著張羅別的客人,鵬濤閃電般伸出手拿了一袋,然後得意洋洋又不失挑釁地瞅著她。眼看著這樣的犯罪行為,木沙緊張地說不出話來,終於大著膽子,也伸手摸了一袋。那時的她也不覺得羞愧,反而對自己的勇敢沾沾自喜。

木母的這些話沒有什麽新意,木沙又成了這偷盜裏的實際受益人,想著自己遠遠不是如獎狀上所寫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完美人才,是的,既不人才,更不完美,木扁在她心裏的位置也就沒有因此降低。說到底,他們就是黑灰同胞,半斤八兩,誰瞧不起誰呢?再說,好不容易在內心深處尋個依靠,哪那麽容易就因母親的三言兩語放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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