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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仲韋策馬送別,途聽哥哥陣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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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仲韋策馬送別,途聽哥哥陣亡消息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孫仲韋,一半的臉上都沾了塵土,趔趄著身子向王小川走了兩步,兩手向外抻成一個圓,脖子深深向前彎下,對王小川做了個大大的揖,王小川嚇得直閃躲。

孫仲韋字正腔圓地喊道:“昨日是我挑釁在先,今日特攜兄弟們來請罪!”

說完,四下一片安靜,沒有回應。只覺尷尬,又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是我對不住了!我來賠罪!請王兄弟原諒!”

王小川依然不敢動彈,站在原地看向念白求助。

念白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伸手來扶孫仲韋。只聽孫仲韋的腰發出骨頭脆響的聲音,他緩慢向上擡起脖子。

孫仲韋尷尬一笑,道:“哈哈,啊,第一次賠罪,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這樣合適不合適?”說完看向王小川。

王小川剛剛的淚水還沒幹,這會兒又開始淚流不止。

孫仲韋見了王小川的眼淚,心裏更是愧疚。一只腿前屈,正要下跪,被念白一把拉住。

只聽王小川嗚嗚咽咽道:“公子這樣,小人承受不起,我不過是一個家仆,堪能跟公子們平起平坐,妄想什麽道歉……公子折煞小人了。”

孫仲韋連忙擺手,滿臉慚愧道:“王兄弟不要這麽說,我那不過是逢場作戲,只是裝的時間久了,偶爾忘了自己到底是誰。是我不好,那些門第出身等等狂人之語,都不做數的,也不是咱們如今盛世的表彰,王兄弟千萬不要往心裏去。你看,我這十個兄弟,他們在別人眼裏也是下人,不過就是有個衙門的差事,在高門大戶人的眼裏也不過是個不起眼的人。可我自小就跟他們相熟,跟他們習武、練武,所以從沒把他們當成下人,只是……跟齊二代虛與委蛇久了,竟變成了跟他一樣有狗眼的人,總是看低別人。昨日在水裏要被淹死的時候突然明白了,這麽多年的隱忍,假戲真做,竟然快要成真的了。若不是昨日在河裏洗了洗腦子,指不定要到何時才能想得透徹。”

說完,向著兩側的黑衣人們作了個揖,又向王小川靠近一步,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對不住了,剛剛你說的話我也聽見了,其實我爹從前也幫人放過牛羊,經過多年苦讀才考取了這一官半職,但因為他太剛直,所以一直左遷,現在成了一個小地方的知縣。原本他是在京城的……”說到這裏,孫仲韋心裏稍有不快,短短地嘆了口氣又接著道:“我以往是看不上他的,氣他不懂人情世故,不知要圓滑做人,看不起他連我們一家老小都養活不起。在外人看來,我們家不過是鑲了金邊的糞球,高門大院沒有看得上我們的。可就算這樣,他依然不舍得多收百姓的賦稅,天災的時候,還拿自己的俸錢幫田農補上……他可以一身清廉,可我不想讓家裏長輩跟著他吃這份苦,所以才刻意跟齊老八走得近,在需要錢財的時候就向他們家訛點兒,但是作為交換,也得在一些藏臟的地方給他們打掩護。這兩年,我越發因為剋了他家幾兩銀子沾沾自喜,直到昨日我才回過神來,我壓根就沒有那既能拿捏別人又保持正直的本事,我早已走入迷途了!所以,打昨天從河裏上來開始,我決定以後不裝了,也不再為了所謂的好日子深入汙濁之地,薰的一身濁臭,不如兩袖清風來得暢快。雖然現在還是過不了憋屈的日子,但我打算靠自己的本事去考個武職,像我爹那樣追隨本心,不懼日月明鑒!”

說完,向後退了兩步,走在黑衣人中間。咧嘴笑著道:“漂亮話還是不說了,太不像我。還是來點兒實在的。”邊說邊脫掉上衣,露出黝黑壯碩的上半身,那身上已經滿是鞭子抽出來的血條子,他揮了揮手,道:“來吧!”把衣服一角塞進嘴裏咬著。

黑衣人們滿臉心疼,慢悠悠舉起手裏的木板,剛排成一列站好,念白立刻阻止道:“孫兄這是怎麽傷的?況且又何必如此?我們已經知曉了你的心意,快起來吧!”

王小川也喊道:“不要打!不要打!”

孫仲韋回頭看了看王小川,笑著道:“你說自己沒用,沒有資格期待出人頭地,我現在就在告訴你,是我錯了,不該那樣說你,你也不要再那樣低看自己了!”

王小川猛地點頭,臉和脖子紅成一片。不覺身體疼痛,跌坐在地上。

念白蹲下查看,孫仲韋示意黑衣人們站回去,忙起身去扶王小川,道:“你別激動,我不讓他們打了就是。其實你不知道,挨板子也是我從小到大的功課,他們哪舍得對我下狠手啊,你看,根本沒覺得疼呢!”說著把背轉給王小川看。

王小川看著一條條鞭子留下的血紅印記,大哭起來。點頭道:“我以後也要做個有用的人,把氣力用在正道上。”

孫仲韋扶住王小川的胳膊,點頭道:“對!只要在正道上努力,就不能說自己沒有資格!”

王小川一陣哭聲過後,幾個人破涕為笑。

在衙門裏又住了兩天,見識了孫仲韋父親辦公的樣子,不覺得在南下的路上又多了幾分安全感。王小川身體稍微穩定一些,幾人便提出辭行。孫仲韋騎馬送三人到郊外,約定以後有緣再見。

三人騎馬南下,高希言雖心情不錯,但想到自己已經出來半月,一邊擔心高陸塵派人找他回去,又一邊擔心哥哥的安危,一路上沈默寡言,只想快點向南。

王小川雖然收到了孫仲韋的賠罪,卻還沒有從剛經歷過生死的劫難中緩過來,坐在馬上也什麽都不願意說。

趕了半天路,經過了十幾裏的低山和樹林,終於看見了第一家飯館,三人商量先吃點兒東西再趕路。

這飯館因落在荒野半路中,沒有對家競爭,連名字都沒有認真對待,直接掛了面旗子,寫著“飯館”兩字。飯館的外面有三張矮桌,各配了兩條矮凳,馬上到吃飯的點兒了,卻一個客人也沒有。

只有一個年輕的小二站在門前,面色微黃,身材矮小。看到高希言和王小川二人停馬,不急不忙的從門前向他們走了兩步,抱拳笑呵呵道:“二位客官一路勞頓,想吃點兒什麽盡管說,咱們這裏都能做。”

念白滑到小二身邊停住腳,小二不知他什麽時候過來的,被嚇得兩腿直打轉,歪歪扭扭地後退半步,差點兒摔倒。

念白一把拉住他,問道:“都能做?那你們豈不是每天都要準備不少牲畜?若是準備的吃不完怎麽辦?”

店小二忙站穩腳,仔細看了看念白,見是個十幾歲的道士,才安心回道:“這位小道長說玩笑話,自打開店以就沒遇見過吃不完的時候,不夠吃的情形倒是三天兩頭的有。”

念白看了看四周,並不見人影,對他說的話一陣疑惑,只是笑笑道,麻煩先送一壺茶來,給我們一點兒時間商量。”

店小二聽說,轉身剛走了半步,回轉身子問:“我們?您三位是一起的?”

高希言點點頭,店小二笑呵呵快步跑進館子裏端了一壺茶出來,一邊倒茶一邊打量他們三個,最後對著高希言道:“這位公子也是打北邊來的?看起來倒頗有南方人的身型。”

王小川剛拿起水杯喝了口茶,就被店小二這句無心之言嗆到肺管子,一陣猛咳,把臉憋的通紅也停不下來。

店小二笑嘻嘻道:“這位小哥定是渴壞了,喝的也太急了。看這臉上的傷,一定是闖江湖的吧?別難過,路過這裏吃飯的江湖人多的是,慣有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都是平常事兒!”

高希言不想讓小二再談論王小川的傷,打岔道:“一碗青菜細面。”

念白也跟著道:“我也要一碗。”

王小川依舊咳得說不出話來,舉起一根手指頭在半空晃著。

念白會意,道:“三碗青菜細面。”

店小二吆喝了一聲“得嘞~”雷厲風行地走進後廚,一杯茶的功夫,便見他從飯館裏端出來三碗青菜細面,菜葉子綠油油的蓋在面上,面條又細又白,還有泛起的一層豬油,看起來甚香。

念白剛用筷子夾了要吃,只聽店小二道:“三碗面總共是六文錢。”念白只好放下筷子,從衣袖裏拿出錢,數了數只有五文,又抖了抖衣袖,左摸右摸才又找出一文遞給了店小二。

店小二歪頭看到念白道袍腰間有縫補過的痕跡,打趣道:“幾位穿著看起來都怪體面,兜裏卻比臉還幹凈。只能說啊,‘人確實不可貌相’,只看表面,總有看走眼的時候。”

三人聽著,都不回應。只是低頭吃面。

店小二又站在一旁自顧自道:“聽說南面現在有點兒亂,你們沒有點兒錢財在身上,恐怕回來就難咯,趕緊吃吧,吃完這頓,指不定還有沒有下頓了。”

此時,館子裏的掌櫃從窗子裏向外喊道:“你別在那瞎侃了,趕緊進去幫忙,等一會兒人多了忙不過來,那些江湖漢子可不像這幾位白面小子沈得住氣!”

店小二聽了略覺掃興,又依次看了看三個人,自言自語道:“好不容易有這麽幾個斯文人,能拿他們打趣幾句,還不讓人說話,那些粗野莽夫沒意思得很……”小聲嘟囔著走進館子。

三人剛吃飽喝足,放下碗筷。

只見從南面走來兩個佩劍的習武之人,高頭大馬,穿著粗布衣裳,面貌稍許潦草。看了他們三人一眼,坐在高希言他們旁邊的桌上,絡腮胡大漢道:“小二!”

店小二聽這語氣,趕緊從館子裏三兩步跑了出來,笑著問道:“好漢,吃什麽,您吩咐!”

絡腮胡大漢道:“先來一壺酒,兩個醬肘子,再來一盤熟牛肉!要快!大爺餓得心慌!”

店小二邊往後廚跑邊回應到:“馬上來!”這邊的話音剛落,店小二又從館子裏跑出來了,手裏已經端了醬肘子、熟牛肉和一壺酒。

絡腮胡大漢也頗為驚訝,只點點頭道:“好,夠快!”

店小二幫著往碗裏倒滿了酒,便後退幾步,遠遠地站在一旁聽他們說話。

絡腮胡大漢對旁旁邊那人道:“要不是我們跑得及時,真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生還的可能,真他奶奶的嚇人!”說完猛灌一杯酒下肚。

旁邊臉頰凹陷的瘦高男人道:“誰能想到朝廷出兵這麽快,咱們那幾個大哥都沒收到消息呢,看來上邊兒這回是動真格的了。”

“可不是,那個山東來的將軍果然厲害,來了個趁其不備,釜底抽薪。可惜!強龍難壓地頭蛇,他那手下的副將不是白白送命了嗎?”絡腮胡大漢激動道。

高希言和王小川聽到這句,同時一怔,王小川站起身,對著兩個大漢行了個禮,問道:“兩位好漢大哥,敢問剛剛話中說的將軍是怎麽回事?”

那絡腮胡大漢怒目圓睜,盯著王小川。臉頰凹陷的瘦高男人順勢摸了摸桌上的劍。

王小川楞在原地,嚇得眼皮霎時睜開兩分,直直地看著他們。

那兩人忽然相視一笑,哈哈道:“看你這一身傷,還不忘打聽八卦,告訴你也無妨!那從山東去南邊的將軍,是奉命去削藩的,北方和南方那麽遠的距離,上邊兒想要讓北邊兒的人去收拾,在南邊沒什麽根基,也鬥不過那些幾代做生意的,人家畢竟也有地方勢力保護,於是那將軍就想了個不那麽費力的計策,讓他的副將打頭陣,擒賊先擒王,殺他個措手不及。本來一切都盡在掌握,但後來聽說他們想要偷襲那柳節度使,甚是有智謀,整個南下的路上,商船、客店,都有常年為他們提供消息的探子,稍有風吹草動,還沒到家門口,人家早已排布好對策了,所以啊,那副將就遭對方反殺了。”

王小川嘴哆嗦著,含含糊糊問道:“那人姓什麽?”

臉頰凹陷瘦高男人擡眼看了看他,道:“姓高,據說不過二十出頭,未來本該前程大好,真是可惜了……”

王小川聽後,慌忙轉過身坐下,臉上的淚不自覺地眼眶外噴湧,瞬間濕了整張臉。

高希言頭低垂著,眼淚也從人皮面具下湧出脖子。

念白看他們二人這樣的反應,又聽說那人姓高,立刻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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