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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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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終歸

念離揣著裝有北漠金蓮的乾坤袋,一路跋山涉水、爭分奪秒地回到道觀。

“師父,我把北漠金蓮找來了!”

念離將金蓮交給師父無願,看似僅剩最後一口氣的道人無願手掌托起金蓮,閉目念決,金蓮便神奇地化為一道金光,如流水般流入他體內。

傷勢稍稍恢覆之後,無願才有力氣說話。

“好徒兒,你是怎麽得到金蓮的?”

念離長話短說道,“金蓮藏在隱於北漠的海市蜃樓中,我半途遇到一位沙漠之女,她與我一同進入了幻境。幻境中景象尋常卻詭異,冥冥之中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意外的是,她心竅迷失、失去控制而我仍神智清明。她...”略頓了頓才道,“修為比我高深,不慎刺我一劍,之後又...”省略龍珠庇護他那一段再道,“大約是因為傷我並非本意,所以她哭了。她的淚和我的血混在一起,流到幻境盡頭,忽然之間,北漠金蓮便出現了。”

無願神色一變再變,半響才道,“原來如此。”

其實他還有很多沒想通的地方,但他覺得念離也未必知曉內情。

“徒兒,把那小妖從鎮妖葫蘆裏放出來罷。”

念離聞言一驚,道,“師父,你傷勢未愈,怎可...”

他話未說完,無願便解釋道,“你不在的時候,為師已經查明原委了。那小妖生前是個泥偶,它的確沒害過人,沒行過惡。但我遇見它時,恰好有只孤魂打算附在它身上以求重生,當時泥偶意念已為他所控,我別無他法只能以道符將它降服。怎料那孤魂寧可魂魄散盡也要和泥偶同歸於盡,我來不及阻止,泥偶便支離破碎了。”嘆了嘆道,“想不到泥偶因怨氣深重,化為厲鬼,又失了記憶,唯一記得的,便是找我報仇。”

念離亦頗感可嘆,“這樣說來,泥偶妖的確死得冤枉,可錯不在師父,他尋錯了仇,險些害得師父喪命啊。”

無願搖了搖頭道,“此事與我脫不了幹系,你且將它放出來罷,被鎮妖葫蘆關押了這麽久,它的力量削弱大半,已不足以傷人了。”

念離這才依言放出了泥偶妖魂。

無願所言果然非虛,泥偶妖魂出了葫蘆卻只能倒在地上,竟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當眼前的一切逐漸清晰,當它看到無願竟然還沒死,泥偶妖魂悲憤地喊道,“眼瞎心盲的狗道士,你怎麽還有臉活在世上?”

念離叱道,“妖魂,害你的並非我師父,你早該投胎轉世,卻因心懷怨恨,糾纏於世,不入輪回,實在是愚蠢得可笑。”

泥偶妖魂掙紮著怒吼出聲,“你說什麽?!”

念離擡起右手,龍珠浮於他掌心之上發出溫潤的光。

那些泥偶妖魂失去的記憶零零碎碎地拼湊出過往的畫面,原來他真正該仇恨的對象是那只妄圖奪舍還身的孤魂。即便當時無願不出手制服,它的身體也會被孤魂取而代之,它的魂魄終將無處安放而消失殆盡。為孤魂所害,自己卻又變作野鬼,著實可笑!本可輪回重生卻因無端的恨而彌留世間,著實愚蠢!

泥偶妖魂的身體逐漸化為一道虛影,在一聲淒厲的悲鳴之後,徹底化作虛無。

念離呆呆地道,“師父,它消失了。”

無願語氣高深道,“一切自有因果,望它來世放下執念,結善緣,得善果。”他閉上雙眼,瞬息間飛到道觀外頭。

念離不明所以地緊跟著跑出道觀,睜大眼睛看著師父在一片霞光中升至半空。

無願俯視著他道,“徒兒,你不為寶物所誘忘記初衷,不顧艱難險阻救下為師,又機緣巧合地度化了泥偶的怨氣,屬實是個有仙根之人。何況,你本非凡人,你我十六年的師徒之緣便到此為止了。”

念離正要再喊“師父”,卻忽感足下一空,自己竟也飛升至空中了。

難道,他得道成仙了?

可他才修了十六年道法,根基不穩,修為尚淺,怎麽就得以飛升了呢?

他還想著救下師父之後,重返西北之地再吃一回暮依烙的大餅呢。暮依幫了他許多,他也沒能好好謝謝她。

方才師父說他並非凡人是何意?他明明就是個兩手空空,普普通通的小道士啊!

除了新近所得的那顆龍珠。

遠方似有雷電之聲,可他聽不真切。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重重環繞包裹著他的墨藍光輝,萬丈光芒之中隱隱有龍吟之聲。

他驀然發覺自己身體的異樣,龍珠不知何時遁入他體內,肌膚上的龍鱗若隱若現,身體裏好似蘊含著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更不可思議的,是前塵往事如狂風卷起巨浪,拍打著他的腦海。

重源、符臻、許天賜、慕洵、應和、念離

每一個都是他,每一世身處絕境之時她都會出現。

但他誰都不是,他是曾經的魔君雩修,是如今的小神仙。

他頭痛欲裂,剎那間承受六世的回憶幾乎令他崩潰。何況,還有作為魔君的上千年時光。

待到光亮散去,周遭事物清晰可見之時,他全都想起來了。

他要去曦雲谷。

他所承受的一切,皆是為了換來一個仙的身份,為了和她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仲春季滿城桐花盡開顏,暮依直奔桐城而去,卻不曾瞥見一眼。

攬才閣中,多少女扮男裝之人匿身於人群之中,不顧女兒家的體面,只為一睹那人風采。

不知怎的,暮依好似在眨眼間就穿越了重重圍堵,華袖一拂,坐在了最裏端書案前的長椅上。

“聽聞公子一畫難求,且不近女色,尤其厭煩弱質女流之輩。可我這人性情乖張,偏愛強人所難,若是旁人求而不得,我便非要納入囊中不可。”

說到這兒,她一只手搭在案上,稍稍傾身,湊近了那人的臉,“公子盡管開價,我若有半分遲疑,便是我欠缺誠意,公子盡可當我沒有來過。”

攬才閣上下無不斂聲屏氣,聚精會神地圍觀著這一幕。雖說這不知打哪兒來的女子一副流氓做派,可她不僅穿戴華麗,氣度雍容,竟還令人心生敬畏之意,顯見得是個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惹不起的人物。

姑娘家們心跳都不覺加快,心緒中含著些忿忿不平,可又有些摻雜了期待的怯意。

閣樓中一時間寂靜無聲,直到齊修緩緩開口,“你所求的是畫,還是人?”

眾人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

只聽暮依攜著一絲笑意回應道,“我倒想問你,你是要銀兩,還是要我?”

暮依不過耽擱半日,地上已過半年。當她重新回到桐城,已不見半分春意,而是滿目蕭索蒼涼。

齊修的步子不緊不慢,院子裏那一點聲響不足以驚動他,若非心裏仍存著一點希望,他可能都不會走出書房看看。

這半年來他無數次的盼望,皆一次次地落空,有時他也覺得可笑,明知不可能,何必消遣自己。

暮依只說盡快回來,卻不曾約定時限,他除了等待,什麽也做不了,也許這一生都要在等待中度過。

既然他已經打定主意,草草一生又何妨,只是遺憾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太短,除了她的名字,他什麽也不知道。

推門聲響,暮依擡首,瑟瑟秋風中望見那個瘦削的身影,心裏不覺一痛。

他竟瘦了這樣多。

原本齊修身長玉立,儒雅之中帶有些許清冷,明眸中總是藏有一絲傲氣,好似這世上無人能入他眼。

然而此時此刻,盡管他依然冷峻,可身影是如此得落寞,整副身軀都帶有一抹潦倒的意味。

暮依心疼得緊,不由問道,“齊修,你怎麽了?”

她暗暗用法力回顧桐城這半年之中發生的事,多少人在背後感慨一代英才隕落,只因命中一遇負心人。

負心人…指的就是她吧…

難道人人都以為她騙取了齊修的感情,而後絕塵而去,從此不再出現?

或許是太過突然,齊修難以置信,故而有些恍惚,甚而以為眼前人其實是虛幻,瞬間就會消散。

暮依見他一動不動,便自覺上前,投入他的懷抱,“我回來了,我好想你。”

溫暖入心,齊修終於回過神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回來了。

齊修緊緊地摟住了她,再也不想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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