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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s G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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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s Gone

諾埃爾醒來的時候一時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睡在哪兒,反正他只覺得他渾身上下都疼,而且馬上就要吐了。

這點認知促使他勉強從他躺著的地方翻身站了起來,憑著直覺走到了廁所,抓著馬桶邊沿,好讓自己不會真的一個不穩栽進去。

前天晚上大量攝入的龍舌蘭、威士忌和蘋果酒沒有一樣想要放過他,它們跟他的胃酸一起狠狠地灼燒了他的食道和口腔黏膜,就連他的神經也沒放過。他現在頭疼得像是昨晚有人拿著板球棒照著他後腦勺來了十幾下。

好吧,這是誇張,如果真是那樣,他早就到死後世界跟他沒見過面的某些蓋勒格親屬碰頭了。

諾埃爾根本沒意識到他自己在瘋狂地胡思亂想,他只是盡力穩住身體,讓自己從悲慘至極的宿醉開端狀態進入到下一個狀態——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眼睛腫得像是兩個核桃,像是哭了一宿或者別的什麽;太陽穴瘋狂地亂跳,額角的青筋突得像是要爆掉。

更糟的是,他的上下兩排牙齒都在滋啦作響地發腫,那種磨人的不適感讓他開始懷疑他付給那些昂貴牙醫的大筆金錢是不是打了水漂,他是不是得明天就像是80歲老太太一樣用一口假牙吃飯。

當然,他現在的牙齒裏已經有好幾顆都算不得完全是他的牙了,畢竟你不能指望伯納奇附近的NHS公立社區牙科診所到底有多稱職①,更不能指望一個從14歲開始就吸煙喝酒的人能有什麽好牙。牙醫已經清理掉了一些牙髓,塞進去不少他叫不上名的材料,好讓他自己的牙還能老老實實地待在他的牙齦上。

“蓋勒格先生,你自己的牙——即使沒有牙髓為它供給營養了——也比假牙更好。但它現在已經沒了營養來源,您得更仔細地看顧它。您明白嗎?”

諾埃爾當然明白那些醫生的言下之意——別喝酒,別抽煙,別喝咖啡和茶,別吃太甜的,最好連乳制品都別吃,每天用電動牙刷刷三次牙,飯後用牙線和漱口水,一年至少一次牙科檢查再加上一次洗牙。

他敷衍地點點頭,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戒煙戒酒戒茶,甚至連咖啡他都擺脫不了。他只能努力保持口腔衛生,盡量少跟牙醫打交道。

他還記得有一次喝醉酒後摔倒在地上,磕掉了門牙好大一塊兒,喬琳被他滿嘴血的樣子嚇得魂不守舍,拉著他跑去找急診。

這傻姑娘怎麽就沒想到牙醫哪有急診?又不是說會有人因為牙掉了就會死。

但她還真的給他找到了牙醫急診。

她打了十幾個電話,才找到一家提供非工作時間急診的牙科診所。醫生解決了他的問題,順便還調侃了他幾句:“蓋勒格先生,今天是跟哪個足球俱樂部決鬥了?曼聯嗎?”他翻了個白眼,吹噓說他是在俱樂部跟一群小混混打架,一個打十個什麽的。

現在回想起來,他自己都覺得那牛皮著實讓他吹上天了,都怪當時醫生給他的麻醉藥勁兒有點太大了。

醫生顯然一直在憋笑,而旁邊看著醫生給他縫針的喬琳翻了個白眼說:“抱歉,醫生,他可能酒勁兒還沒過,以為自己是平克·弗洛伊德樂隊的呢。”

他還傻乎乎地追問為什麽。

喬琳一臉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後回答:“你沒看見豬都在天上飛嗎?”②

這話把醫生逗笑了,他手都跟著抖了一下,搞得諾埃爾嘴上那個傷口都縫得太緊了。

“阿普爾比小姐,”心存愧疚的醫生假裝專業地扭頭對喬琳說,“還請家屬到外面等吧。”

諾埃爾想到這裏時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的傻姑娘,沒人比她更聰明,更堅韌了。

現在他想起來自己在哪兒了——他該死的在利亞姆家!利亞姆老婆帕齊帶著利亞姆的繼子詹姆斯去了一個什麽學校活動,昨晚利亞姆、Whitey和他就聚在了一起。

然後,利亞姆提出要去酒吧。

“我們要慶祝自由!”這是利亞姆說的。狗屁,利亞姆這個人根本不需要什麽理由去酒吧,只要時間允許,他可以一天除去睡覺都待在酒吧裏。

更何況慶祝哪門子自由呢?慶祝他——諾埃爾·蓋勒格——著名的搖滾明星居然他媽的被女朋友甩了嗎?

“來吧,諾利,那只不過是個妞!她都走了快兩個月了!別看起來這麽可悲行嗎?你可他媽的是個搖滾明星呢!只要你想,你隨時能搞到漂亮妞,只不過沒有她那麽漂亮——”

“威廉,放尊重點,別該死的那麽說她!”他生氣的時候就喜歡喊利亞姆全名。而且這個名字也能很快激怒利亞姆。

然後他就跟利亞姆推搡起來,像是他們小時候那樣一旦有什麽道理實在用嘴說不清楚,他們兩就用拳頭說話。

他把利亞姆推倒在了地上,而利亞姆對著他嘴來了一拳——哦!他牙疼的原因找到了!見鬼,那臭小子下拳還挺狠!

諾埃爾不滿地輕輕揉了揉下巴,發現果然有點水腫了。

媽的,這個混蛋!有這麽打自己親哥哥的嗎?

他選擇性地忘記了利亞姆的襯衫是怎麽變成破布的,而利亞姆的肚子上那個淤青又是怎麽來的了。

再然後,Whitey廢了吃奶的勁兒才把他們兩拉開,三個人又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一樣去酒吧了。

他知道利亞姆其實挺喜歡喬琳的,這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麽意外地合得來,可能是因為他們兩都喜歡動畫片。利亞姆在這一點上像個孩子,而喬琳其實也差不多。他有的時候一回到喬琳那兒,還會碰上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看電視劇,利亞姆會熱情地給喬琳補課——誰愛上誰,誰出軌或者吵架了,誰是誰的親戚,而她會非常感興趣地點頭,還時不時追問她的猜測對不對。

那場景,見鬼,簡直就像是什麽魔幻童話故事——白雪公主和惡毒皇後當著他面兒親個嘴他都不會這麽驚訝!

然後他就故作生氣地大喊:“嘿,混蛋,你摟著我老婆幹什麽!”

他其實有點搞不清楚他心底是不是真的有點生氣——利亞姆從小到大都比他更能吸引女孩,他很漂亮,喬都說過他很漂亮,而且他總是更有範兒!但他們從來沒有爭搶過女孩的註意力,畢竟他們是差了5歲的親兄弟,他們肯定不會喜歡同一個女孩,18歲的肯定不應該喜歡13歲的,對吧?而且他們兩性格不一樣,喜歡的女孩類型也差得很遠。

可喬就像是一個發光體,利亞姆肯定喜歡她。但到底有多喜歡呢?喜歡家人的那種喜歡,還是別的?

諾埃爾把這種惡心的懷疑壓在心底最深處,假裝毫不在意地逗弄利亞姆和喬琳。

本來只是坐在喬琳身旁的利亞姆聞言笑著摟住了她,“你沒長眼嗎?我們特麽的在看電視呢!”

喬琳則故意笑瞇瞇地親了利亞姆臉一下,然後回頭朝著諾埃爾招了招手,“我才不是你老婆呢!”

“你早晚都得是!”

諾埃爾順勢坐到了喬琳另一側,跟她交換了一個真正的吻。三個人親密地擠在一起,開始看《加菲貓》。

諾埃爾還記得喬琳曾經溫柔地跟他這麽解釋利亞姆的事:

“諾利,你弟弟愛你,而他知道你愛我,因此他想要我喜歡他。為了這個,他也在努力喜歡我。我想我算是通過了他保護你的考驗。”

“他保護我?才不呢,我一直保護他還差不多!不過,你喜歡他嗎?”

“當然,你愛他,所以我也會喜歡他。而且他是很容易讓人喜歡的,不是嗎?我看著他,就會想到你。”

“沒錯,他是個漂亮孩子。”

“對啊,你們都是漂亮男孩,但你是最可愛的那個。我只要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要微笑啦!”

他知道她是在用一種偏心的態度哄他,可他那時候真的太高興了。他看著她,覺得未來的生活美好得要命,他等不及要跟她在一起共度餘生了。

諾埃爾揉了揉眉心,把思緒從過去的舊事上移回到了前一晚。

前一晚他們在打過架後去了酒吧,幾杯威士忌下肚,利亞姆就開始說胡話了。

“如果你真的那麽不想要她走,諾利,為什麽你不讓她留下來呢?告訴她你會照顧她,給她你的白金卡,女人就會留下來。”

“利亞姆,”諾埃爾苦笑著回答,“沒那麽簡單。”

“不,很簡單,你他媽的跟她結婚,或者跟她生個孩子不就行了?”他開始翻他的錢夾,裏面藏著那個他一直從沒真正撫養過的孩子的照片。她現在快1歲了,有著利亞姆眉毛和媽媽麗莎的輪廓。

諾埃爾甚至沒力氣跟利亞姆生氣,這當然是利亞姆的邏輯,簡單粗暴。利亞姆總說他是十幾歲時腦子上被人打了一錘頭才開了音樂的竅,但諾埃爾有的時候會陰嗖嗖地懷疑那一錘頭把這孩子腦子裏的某些東西也砸松了,他就沒法像其他成年人那樣思考問題。

諾埃爾有點想罵利亞姆為什麽出軌還不戴套,但這又有點像是在罵那個對世界尚還一無所知的小女孩,這讓他有點張不開嘴。他諾埃爾·蓋勒格確實是個混蛋,但還沒犯渾到那份兒上呢。

他張了張嘴,最後才說出一句:“閉嘴!喝你的酒吧!”

往常利亞姆會跳起來用一百句臟話回應他的這句閉嘴,但這一次也許是諾埃爾看起來實在苦逼到了極點,他的弟弟用肩膀撞了撞他,居然什麽都沒說。

可利亞姆的話以某種奇妙的方式進入了諾埃爾的腦袋,他開始借著醉意幻想他和喬琳的孩子:

最好是個女孩,像她媽媽那樣的,繼承她媽媽漂亮的紅發和閃亮的瞳色,他會給她買一屋子的芭比娃娃和芭蕾舞裙,他會花錢送她去他負擔得起的最好的學校,讓所有該死的男孩都遠離她,她得到25歲才能約會……

可喬琳想要孩子嗎?她見鬼的連他都不想要。她甚至都不願意試試異地戀,她直接特麽的跟他分手了!

他當然知道異地戀糟透了,他是個常年巡演的樂手,異地戀這種東西他再有經驗不過了,都該死的是失敗經驗!可她為什麽連試都不想試?什麽見鬼的大衛那兒來的狗屁經驗,這種東西算不上把他拒之門外的合理理由!

他太恨她的正確了,她為什麽該死的每次都是對的?她就不能該死的從那個正確的高地上滾下來,高高興興地跟他在錯誤的水池裏玩一會兒嗎?萬一這是個溫泉泳池呢?

他恨他自己居然真的這麽愛她,甚至連主動把她踢出自己的腦海都不願意。

然後一直很沈默的Whitey終於忍不住提問了。

“所以你們算是真的分手了還是什麽?”

“當然,”諾埃爾惱怒地回答,“分手還有假分手嗎?又不是見鬼的演戲!”

Whitey看得出來再問一下,諾埃爾可能就火大到要找人幹仗了,於是他明智地把疑問咽到了肚子裏。但他真的很好奇,他曾經見過喬琳和諾埃爾在一起的時候,太甜蜜了,以至於他甚至不敢相信他們居然在這麽快的時間內分了手。

諾埃爾當然知道Whitey有疑問,但是他才該死的不要向不相幹的人解釋他和喬琳如何求婚失敗,如何在墨西哥有了默契,她是如何堅決地要分手,他們如何假裝相安無事地度過了兩個人在一起的第一個跨年夜,又是如何在她離開倫敦的前一天分了手。

那簡直是他經歷過的最冷靜的分手了,她沒哭,他見鬼的當然也不會哭,然後他看著她一點點收拾行李,就像是一點點碾碎他的心。

最冷靜的,也是最傷他的心的。

然後他們整天都在不停地向彼此求愛,就像兩只明天就會死去的蟬。

她的味道仿佛還在他的鼻尖縈繞著,他需要聽到她的每一聲呻-吟,好證明她還愛他。

見鬼的冷血女人!

可她觸摸起來的感覺是那麽柔軟,就像是最好的絲綢;她的擁抱是那麽溫暖,就像是他7歲那年回到愛爾蘭的陽光下一個感覺——那麽有生命力,讓他心甘情願地溺在那兒。

她可以用那種感覺殺死他。

諾埃爾閉了閉眼,重新從幻覺中回到現實——他在利亞姆家,他在利亞姆的客房沙發上宿醉未消,痛苦地思念著前女友。

他晃晃悠悠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剛要走出房間,咖啡桌上的一本雜志突然吸引了他的註意。

見鬼的《Vogue》!

他弟弟家的客房裏當然會有一本封面是他前女友的《Vogue》啦,畢竟她是個正熱門的超模嘛,給香奈兒高定做頭面人物的那種嘛——才怪呢!見鬼!為什麽他弟弟的客房裏會有一本封面是他前女友的時尚雜志?

這不可能是利亞姆的,這臭小子是很在乎他自己的發型或者穿著,但他不會看女性雜志,他唯一會看的那種女人在封面上的雜志是《體育畫報》或者《花花公子》甚至更不正經的東西,這一定是誰隨手丟在這兒的。

可能是房子的女主人帕齊和她的演員、模特朋友什麽的。

帕齊。

諾埃爾不滿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他從來都不太喜歡她,一部分是因為他認為他有理由反對她跟利亞姆的婚姻——她比他大很多,結過兩次婚,更重要的是,那些前夫都是搖滾樂手。這是一種值得懷疑的模式。更何況利亞姆根本不是一個能安定下來的人。

但讓他更不喜歡她的理由是她讓利亞姆那樣對待她,讓他在醉酒後把她跟她的孩子趕出家,又在那之後原諒利亞姆,回到他身邊。她是個媽媽,她應該保護小詹姆斯,而不是讓利亞姆一會兒把他捧到天上,一會兒又像個混蛋一樣把他丟到腦後。

他或許不想承認,這提醒了他最討厭他弟弟身上的什麽部分——醉酒的利亞姆,就像是他爸那個混蛋,軟弱的母親和困惑不解的孩子。他不是在說利亞姆是個打女人的混蛋,但是……

可他又有點理解帕齊,利亞姆就是利亞姆,一個魅力十足的混蛋,天使寶貝,他從出生那一天起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就連他爸那個混蛋都沒動過他一根手指頭。媽媽總是在說“諾埃爾,照顧好利亞姆”,就像是那家夥沒有比他還高,自己不會走路似的。

就連保羅,最該理解他的大哥保羅都有點服務於利亞姆的魅力,那時候他年紀最大,每天在煤氣公司的工地上辛勤幹活,回到家裏時凍得像個冰塊兒,還會經不住利亞姆的軟磨硬泡給那小子零花錢,好讓這家夥能買點他想要的小玩意兒。

不過兄弟姐妹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你愛他,你見過他在繈褓裏、泥漿裏、床上和餐桌旁打滾胡鬧的樣子,你知道他是個好孩子,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情緒。當他已經成家的時候,你得把他從你的生活裏分享出去,他不再完全屬於他原來的家庭了,諾埃爾只能假裝利亞姆應該能搞定他自己的家庭什麽的。

喬琳就不太能理解這些事,她沒跟其他同齡人一起生活過,她擁有所有人的註意力,即使那是一份不完美的註意力,她也不需要爭搶。她不明白那是多大的幸運。

可換個角度說,她也很孤獨。她一直孤軍奮戰,對抗著她父親那種奇怪的養育方式,她那麽小就失去了母親的庇護,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媽媽死了他會怎麽樣,他得心碎。

更何況他老爸要是全身心地註意他,他可能活不過12歲吧?

早就被那混蛋打死了。

如果你有一天發現自己被你的親生父親打昏在地然後又醒過來,你就什麽都不會害怕了。

但他在騙誰呢?他還是會害怕。他害怕死了,他根本不敢停下來,他得一直往前跑。

一個人,不停地跑。

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是一個人了。

可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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