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襯衣在風裏鼓動, 像一張揚起的帆。洗過澡的皂香味裹藏在少年清爽幹凈的氣息中，在黃昏的空氣中飄蕩。

鐘瑾緊緊攥著葉淮生的衣服, 發絲被風吹亂，露出飽滿細膩的額頭。

街燈一盞一盞亮起來，匯聚成長龍。

路過小吃街, 各種香味充斥在鼻息間。

車速放慢, 人流車流不算密集的地方, 葉淮生轉頭問她：“去吃點？”

鐘瑾不是太餓, 用葉淮生的話說一下午嘴巴沒停過, 就算晚飯不吃都沒多大感覺了, 倒是葉淮生沒吃多少，肯定餓了。

他們把車停在路邊，一路的攤位逛過去。

小吃街很長, 從街頭到街尾, 林林總總的商鋪攤位多達幾十處，門口支著一排排的長桌椅，近臨大學城, 這個點過來的大學生年輕人居多。

暑氣的燥熱仍舊彌漫在空氣中，正是軍訓期間, 身穿迷彩服的大學生們情侶居多, 手牽著手, 腰摟著腰，三五一群熱鬧非凡。

鐘瑾和葉淮生一前一後走在其中，時常被人流擠散, 葉淮生就在前面不遠處停下來等她。

他個兒高，一眼就看到小小的一只被擋在一家奶茶店長長的隊伍後邊走不過來，還有三四個人往前走，將她擠到一邊去。

她力氣小，幾個人一沖，只能往旁邊退，左退右讓，寸步難行，以及視線擋著根本看不到葉淮生在哪裏，只能避開人慢慢挪著步子。

葉淮生眉心聚攏，往回走，可能是他生的高大，再加上一身的氣質和出眾的外形，自動自發就有人將道讓出來了。

輕而易舉就來到鐘瑾面前，他什麽也沒說，只是低頭輕瞥了她一眼，可能是光線的原因，那目光又暗又深，扣起女生的小臂往前帶。

身旁有女生或艷羨或好奇的目光看過來。

葉淮生牢牢地攥著鐘瑾的手腕，旁若無人熟視無睹地往前走。

他的腳步邁的又快又大，鐘瑾先是踉蹌跟了幾步，走的急喘氣，輕叫，“葉淮生葉淮生你等等啊。”

葉淮生停下來，看到女生漲紅的臉，白皙的手腕處有一道紅印子。

這麽嬌。

鐘瑾微微彎下一點腰，手背壓著唇角喘勻，一雙撲閃閃的大眼睛擡起看他，小聲，“你走太快，我跟不上。”

葉淮生意識到是自己的問題，低垂下目光，心虛道，“哦。”

他的態度一下子放軟了，鐘瑾有點不知所措。

他們停在一家小食店門前，光線從店裏一點點映射出來，不遠處桌椅上三三兩兩坐著顧客，正用好奇興趣的目光打量著這對“鬧別扭的小情侶”。

而他們站在這裏，不遠處的人群湧動熱鬧非凡似乎與他們無關了，在四周圍突然安靜下來的氣氛裏，望著彼此。

少年深目高鼻，臉上被光線切割成好幾塊，前額的黑發略略低垂，看著她的目光幾分深意幾分玩味，噙著一抹笑的樣子，讓鐘瑾聯想到茶花綻開的季節，連風都是和煦的，帶著一股子暧昧繾綣的動人。

有一點點莫名的悸動，有一點點詭異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裏徘徊湧動。

“我走的太慢，你一定生氣了對不對？”

他剛才抓著她很用力，走的也很快，這樣子明顯就是生氣了。但眼下鐘瑾感覺不到他的慍怒，好像火氣是被一瞬間澆滅的。

從第一天認識他開始，鐘瑾時刻處於一種隨時都有可能點燃他這根導火線的不安之中，所以總是小心翼翼的。

似乎不太明白她說的話，葉淮生微微側低下腰，拉近和她的距離，“嗯？”

忽然即至的壓迫感，鐘瑾出於本能反應地臉往後仰了仰，抿著嘴唇看葉淮生，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靠近過來，連呼吸都這麽近了，害她都快窒息了要。

“剛說了什麽？說話聲音太輕還是我耳朵不好？”帶笑看著她。

鐘瑾艱難吞咽了一口口水，這無意識的動作，朦朧的光線下，分外誘人。

葉淮生的眼睛，看久了真的能電死一個人，平常不經意看人的時候就受不了，更何況這種近距離他還故意撩，鐘瑾分分鐘掛掉。

“你不是餓了嗎，去吃吃……”

鐘瑾別開眼睛，四下亂轉，指著前面角落裏一家看不清店名的店隨口道，“那家好像比較好吃欸。”

也不知道賣的什麽玩意兒，先扯開話題再說。

“是餓了。”葉淮生視線落在女生無意識輕咬下唇的嘴巴上，笑了笑，“不知味道怎麽樣。”

“那就走去看看吧。”毫不知情的小姑娘率先走去前面開路。

葉淮生慢悠悠跟在她身後，一手插著兜。

鋪子口一盞懸掛的白熾燈，風來了，燈光晃動。

葉淮生低下頭，地上兩道交纏在一起的影子，輕勾唇角。

讓鐘瑾感到很失望的是，那家店根本不是賣好吃的，而是一家藥材店。

奇怪啊，藥材店怎麽開在小吃街搶生意？

又想到之前和葉淮生的對話，蜜汁好笑，不由笑出聲來。

葉淮生低頭看她一眼，“笑什麽？”

鐘瑾往回走，“我請客啊。”

葉淮生走到她身邊，“你請客？”

“對啊，”女生仰頭，沖他眨眼睛，“你忘了啊？”

就在他家的時候，都說好了的，哪那麽容易忘記的？

當時鐘瑾被樓梯口的人影嚇得不輕，看清是葉淮生之後才舒了口氣。

他換了一件白襯衫，一條黑色修身褲，襯衫下擺落在外面，顯得身形更加修長，又帶著幾分不羈閑散松松垮垮的味道，比穿白T恤還要好看。

然後就那麽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從樓梯走下來，配上腳上那雙黑色.貓耳朵拖鞋，又萌又帥。

到她面前，把毛巾隨手搭在沙發背上，頭發亂亂的，半濕不幹，手指挑起她抱在懷裏的書，“好看嗎？”

鐘瑾咽了口口水。

腦子裏陡然冒出一副“美人出浴圖”。

為什麽想到這個，她也不知道，只是傻傻張著嘴巴，呆呆望著人，“好、好看……”

葉淮生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甜品，“不吃會化了。”

鐘瑾連忙蹲去茶幾前拆盒子，發現裏面有兩只勺子，於是擡頭看他，發出邀請的眼神，“要……一起吃嗎？”

說完咬了一下舌頭，後悔了。

但來不及了，葉淮生靠過來，身上清爽的味道撲過來。

不知用的什麽牌子的沐浴露，這麽好聞的。

鐘瑾吸了吸鼻子。

“不怕晚自修遲到？”葉淮生熟練拆開包裝袋，把勺子遞給她，抽走她手裏拆了一半的勺子，撕開。

“等你啊。”鐘瑾舀了一塊放進嘴裏，好吃，“你都請我吃那麽貴的東西，不等你一下怎麽好意思？”

葉淮生不置可否地笑笑道，“甜嗎？”

“甜啊。”笑的瞇起眼睛，又讓他想到萌萌噠的小狗狗。

該死，怎麽這麽可愛。

“甜就好。”他舀了一塊小的，放進嘴裏的時候，視線下垂，不知想什麽。

“你不是不喜歡甜的嗎？”

“嗯，”看了她一眼，說道，“看心情。”

鐘瑾覺得這話沒法接，所以就不說話了，默默吃著。

葉淮生吃了兩口，放下勺子，站起來。

鐘瑾擡起頭看他的身影，那一抹白，在暮色的黃昏底下，特別紮眼。

“葉淮生，”她對著他的背影叫了一聲，“下次換我請你。”

葉淮生在幾步遠處頓步，轉頭，那一團小小的影子縮在茶幾前，托著下巴看著他，嘴角依稀揚起。

“好啊。”葉淮生插著手走向她，到她面前蹲下，一手撐在桌沿上，遠遠看去，形成了將人圈在懷裏的視覺錯位。

翹起唇角，男生挨過去，在她耳邊吹了口氣，低聲，“我可是很貴的。”

……

吃完，再騎車回學校。

鐘瑾史無前例的遲到了。

而且還是和葉淮生一前一後走進教室。

兩人頭發都亂亂的，一看就是騎機車，再一路狂奔進教學樓的。

其實按葉淮生的性子，完全慢慢來，甚至不來上課學校也不會管。但遇上鐘瑾，一切都變了。

學校門口，葉淮生的車被放行，經過監控器的時候，鐘瑾深深把臉埋進葉淮生背後。

停車，葉淮生把人從身後揪出來，指著停車棚下兩個監控道，“整個學校全是監控，不如我把衣服脫了蓋你頭上得了，這樣別人不會知道和我在一起的女生是誰，你說好不好？”

他把“在一起”三個字咬的特別重，看著她的眼睛，悄悄挨近過去，笑的一臉暧昧。

鐘瑾害臊，輕輕推了推挨近過來的男生，“你別這樣，葉淮生。”

“我哪樣？”男生插著口袋，不要臉地跟在她身後，死纏爛打。

“不是你說的那樣的。”咬著下唇，語含羞澀，視線往下垂，路燈光下，耳尖上一絲紅探頭而出。

男生低頭笑了聲，不依不撓，“哪樣，我不是很懂，學霸給指點指點唄。”

語氣就跟無賴差不多。

鐘瑾擰著頭，他又不是不知道，故意這麽問，就拿她尋開心，不理他，低頭走路，腳步又碎又快。

“還害羞上了。”男生緊跟幾步，調侃她，“跟我你害羞什麽？”

鐘瑾聽聞，慢下腳步，擡頭朝他看了眼，微微吃驚。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潤清澈。葉淮生喉頭發緊，就著她的身高低頭，語氣也不知不覺低垂下去，“我喜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隨口一提，然而細究進去，卻像一盞回味無窮的甘露。

鐘瑾停下腳步，眼神完全被驚訝取代。

垂落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緊張到連腳趾都蜷縮起來，連呼吸也變得遲緩。

女生仰著頭望他，希望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一絲玩笑的痕跡，哪怕一點點，哪怕是戲謔玩味無所謂也好。

沒有，有的只是認真和深邃。

表情認真，目光深邃。

一個玩世不恭的人，突然認真起來，是最要命的。

鐘瑾見識到了這種要命。

被人告白，被人追求，鐘瑾不是第一次。

上初中，同年段的小男生追了她兩個月，又是送情書又是下課等她送吃的用的，連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溫柔溺愛的感情，那是她十八年人生以來唯一一次被人大張旗鼓的追，追到全班都知道。

那時候的鐘瑾懵懂無知的程度比現在更甚，一心只把學業當成她這輩子的頭等大事，迷迷茫茫的年紀對感情的事情很是排斥，更重要還是因為不喜歡。

男孩見女生高冷又不好追，堅持了沒多久就放棄了。

後來也因為此事，那些喜歡著鐘瑾的小男生們只能遠遠看著，默默喜歡，因為女神實在高冷難以接近，以至於到現在都沒有人和她告白，所以也讓她誤以為自己對男生是沒有吸引力的。

鐘瑾無端端想起了那天發信息，他發了又撤回的信息。

【我戒煙，你做我女朋友。】

其實，那時候就已經表白過了。

初中那時候，拒絕小男生的鐘瑾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任何心跳的感覺。

而現在，她擡起頭看向葉淮生，不，確切來說，在他輕描淡寫說出那句“我喜歡你”的時候，心漏跳了一拍。而後，緊隨而來的是血液快速在血管中循環流動，心跳到不能自持。

鐘瑾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說的“心動了”“喜歡了”。

他低頭看著她，耐心極好的等她答覆。

激烈的掙紮之後，感情和理智之間，天秤傾向後者。

鐘瑾對視他的目光，極力壓平浮動的氣息，“高中畢業之前，我不談戀愛。”

說完這句話，鐘瑾不看葉淮生了，別過頭，擦過他離開。

手腕忽然地被捉住，鐘瑾停步，扭頭看他，不明所以。

“我等你。”

心跳劇烈，仰頭呆呆看著男生。

他放開她的手，彎下腰，兩手扶住她的肩膀，將人扳到自己面前，認真看著她的眼睛，“不要有壓力，我不會影響你的高考，在這之前，我們只做朋友，這樣，總可以吧，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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