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淮生回到家已經很晚。

他把車停在門口, 單手插兜，兩三步踏上臺階。

屋裏一片燈火輝煌。

被圍在人群間的小姑娘頭戴壽星帽, 一臉燦爛。

站在她左邊的是葉遠安，右邊的婦人叫林玲，是葉淮生的繼母。

一家人歡聲笑語, 其樂融融。

腳步在門口頓住。

嘴角勾起微諷的笑意。

小姑娘轉過頭來, 和葉淮生很像的漂亮眼睛忽地一亮, 脆聲叫道, “哥哥！”

飛奔過來。

葉淮生條件反射後退半步, 垂眸, 避開了來自屋裏的註視，捏了捏女孩粉嘟嘟的臉蛋，“生日快樂。”

小姑娘攤開雙手, 仰頭, 漆黑的瞳仁清澈見底，“哥哥，婷婷的禮物呢？”

“車上, 一會兒拿給你。”長腿一邁，走進屋裏。

小姑娘撅著嘴巴, 跟他屁股後邊, “你不是騙我的吧？”

葉淮生沒接話, 目光短暫在葉遠安和林玲身上逗留一瞬，徑自上樓去。

“哥哥，”小姑娘蹬蹬蹬跑過來, 拉拉他的手，“和我們一塊兒吃生日蛋糕吧，爸爸特地幫婷婷訂的。”

林玲走過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婷婷一定要等你回來才肯切蛋糕。”

婷婷一臉期待地等著葉淮生。

葉淮生自上而下打量著林玲，“我最討厭的東西就是甜食。”

林玲微怔。

婷婷嘴巴一癟，委屈地哭了。

葉淮生轉身上樓。

回房間，關上門，仰躺在大床上。

伸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張全家福照片。

照片裏打扮時髦靚麗的女人是他的母親，懷裏抱著才十歲多一點的小男孩，倚靠在男人身上，一臉幸福甜蜜。

葉淮生長指輕撫著照片裏的母親，長久凝視著，總也看不夠似的。

門被敲的啪啪作響，傳來葉遠安帶著怒氣的聲音。

把照片歸為原位，葉淮生慢慢吞吞坐起來，抽過一張紙巾，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揉成團扔進垃圾桶的同時，站起來打開了門。

一個巴掌打在臉上，葉淮生躲也不躲地站著，承受父親的盛怒。

葉遠安站在門口，胸口起伏難定，命令，“去給你阿姨道歉！”

頰邊火辣辣疼，他偏了偏頭，冷笑一聲，“誰愛去誰去。”

轉身走進屋裏，收起桌上的幾本雜志和耳機，胡亂塞進包裏。

“你今天不道歉，休想走！”

葉淮生不為所動，垂眼慢慢收拾著抽屜裏的東西。

林玲見勢不妙，跑上來勸阻葉遠安，“今天婷婷生日，開開心心的，不要生氣，弄的大家都不開心，婷婷還鬧委屈呢。”使勁給葉淮生使眼色，叫他快走。

葉淮生拎起包，錯身而過，低頭輕瞥了眼繼母，毫無溫度的說道，“不需要你假好心。”

婷婷坐在沙發上嗚嗚嗚哭。

葉淮生駐足，朝她看了一眼。

無聲嘆了口氣。

他從車上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折回屋，靠在門框邊，慵懶叫了一聲，“小不點。”

哭唧唧的小姑娘轉過頭去，看到哥哥揚了揚手裏的盒子，破涕為笑，跑過去。

跑到一半，葉淮生輕微擰了下眉心，下巴一揚，“站那兒別動。”

小姑娘聽話地收住腳。

“要嗎？”

“要要要！”

葉淮生想起了某人，嘴角勾了勾。

“接好了。”手一揚，一個漂亮的拋物線。

小姑娘往前一撲，抱住了盒子。正要謝謝哥哥，只捕捉到一道黑白背影踏進蒼茫夜色之中。

……

蔣小明接到葉淮生電話，正和幾個狐朋狗友在酒吧把妹，震耳欲聾的音響裏，拔高著嗓音叫，“餵？！生哥你說什麽，我聽不到！”

嘟嘟嘟一陣忙音，蔣小明一臉懵逼。

掛……掛了？！

進來一條短信。

只有三個字：卿曲山。

來自葉淮生。

二十分鐘以後，蔣小明、蚊子、孫飛、高峰加上葉淮生，在卿曲山匯合。

卿曲山這段盤山公路是飛車一族的絕佳之地。

以前剛組隊那會兒他們常來這裏飆車，後來連著出了兩場事故，分別是蔣小明在這裏摔傷了腿，孫飛在彎道口速度太快，和對面而來的車撞個粉碎，在醫院裏躺了兩個多月，對這個地方有了點兒陰影，好久沒有再來。

飈了兩圈，神清氣爽。

車子七零八落停在路邊，幾個年輕人或坐或靠，喝啤酒吹夜風侃大山。

葉淮生靠在車邊玩手機，嘴角勾著一絲微弧，腳邊散著幾聽沒打開的啤酒。

蚊子目光暧昧地指指葉淮生，“看生哥，八成又再撩妹了。”

蔣小明喝了一口冰啤，取下夾在耳朵上的煙，“生哥？”

葉淮生“嗯？”了聲，目光頓在手機屏幕上，那一絲浮笑仍揚在唇間，眉目擡起，看向蔣小明，帶著詢問。

蔣小明揚了揚手裏的香煙，作勢拋給葉淮生。

沒料，葉淮生卻拿起旁邊未開封的啤酒打開，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液自唇角淌下，滑過微微凸起滾動的喉結。

蔣小明只好將煙咬自己嘴裏，“明天咱們去哪兒耍？”

幾個人嘰嘰喳喳聊開了。

葉淮生低頭看了眼手機。

還沒回覆。

他拎起胸口的T恤衫，敞開一個大口子，胸口的衣料呈一個三角弧形，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煙味真那麽重？

許是晚上氣氛太好，卿曲山上的風吹啊吹，吹得葉淮生心神蕩漾。

手指在手機鍵盤上慢慢摩挲，打下一行字：

——我戒煙，你做我女朋友。

手指在發送鍵上磨了磨，還沒想好，一不留神，按了下去。

葉淮生慌了。

蔣小明他們沒討論出個結果，蔣小明叫：“生哥，你說呢？”

葉淮生按在那條信息上，心想，得撤回，太著急壞事。

“什麽？”他一邊回應了一句蔣小明，一邊按撤回。

看到那條白框框裏幾個字“你撤回了一條信息”，皺了皺眉，順手補了一條，“戒煙就戒煙。”

發送。

等了幾秒，怎麽還沒回覆？

葉淮生長長籲了一口氣，望了眼沈沈的天際，“今天開始戒煙。”

幾人俱是驚詫看著他，“……”

你還是不是我們認識的生哥？

葉淮生側頭看了眼他們，笑了笑，“明天我沒空陪你們玩。”

……

鐘瑾是忽然想到馮知微這個人。

要不是鐘瑜提及，她壓根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個人存在。

馮知微是小學三年級轉到她們班上的，據說跟著做生意的父母一同來到這個城市。

兩人成績都很好的緣故，又是前後桌，同是老師眼裏的大紅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馮知微這人心眼很多，相比鐘瑾就有點傻乎乎的，沒有那麽多覆雜的心思，這也是因為家庭因素，家庭和睦，被父母養的太好了，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想法。

如今想起來，馮知微就如同一根魚刺紮在肉裏，鐘瑾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她了，到處和同學嚼舌根，甚至為了搶到奧賽名額，不惜抹黑她，表面卻又和她裝作閨蜜情深，這些都是後來馮知微行徑敗露後，同學告訴鐘瑾的。

馮知微後來轉學去了哪裏，鐘瑾無心打聽，也不想知道，希望這個人能從自己的世界徹底消失，再無瓜葛。

然而沒想到，就像一道擺脫不了的幽靈，再次纏了上來。

因為葉淮生的前女友是馮知微，她連葉淮生也不想理了。

找個可愛一點的不行嘛，非得找馮知微那樣的。

不知生哪門子的悶氣，說不清道不明的，剛好手機鈴聲響。

點開一看，一條新信息。

葉淮生：【小矮子，在幹嘛？】

鐘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隨手打了幾個字，然後全部刪除。

手機放在一邊，做會兒題目。

寫完第一大道，過去差不多五六分鐘，回覆；

【做作業】

“對方正在輸入中”，很快，對方發了一張照片過來。

鐘瑾點開看，楞住。

好美的夜景。

成功勾起了她的興趣。

鐘瑾：【這是哪兒】

葉淮生：【卿曲山，喜歡嗎？】

鐘瑾知道那個地方，在市郊，風景秀麗。

很多年前，學校舉辦遠足活動去過一次。

鐘瑾：【喜歡】

葉淮生：【有空帶你玩。】

鐘瑾再次點開那張大圖保存下來，有點期待。

不由想到今天的事情。

【你今天有點過分啊】

葉淮生：【抱了一下就過分了？要是親一下，你不得殺了我】

啊啊啊啊啊天哪，這人怎麽什麽話都說的出口！

鐘瑾頭砸屏幕。

滴——

手機一亮，又是一條：

【我懷裏什麽感覺？】

什麽感覺什麽感覺什麽感覺？

她那時心跳都跳死了，能有什麽感覺？！

為什麽要起這個話題，

現在真的好想死！！！！

鐘瑾：【都煙味，感覺很不好】

鐘瑾大概能腦補葉淮生看到這信息臉黑成什麽樣。

要的就這效果。

看你還敢不敢這麽不要臉！

發完以後，她就出去吹頭發了。

吹到一半，回來拿手機，剛好看到那條信息：

【我戒煙，你做我女朋友】

腦子還沒拐過彎來，對方撤走了。

換了一條：【戒煙就戒煙。】

鐘瑾楞了好久。

發了又撤回，什麽意思？

無緣無故的，又想到了馮知微。

他以前也帶她溜冰，帶她兜風，然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說，“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一想到這些，鐘瑾覺得，自己嫉妒的快要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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