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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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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四壁的書,各色書脊砌成的墻面,一直砌到頂,那頂上面的一排書倒成了飼養書蠹蟲的養料。

朱丹擡頭瞻望,忽而覺得這些書跟磚頭似的,若不甚撲啦倒下來,似乎無處可逃。

三人都穿著一身黑,沈悶地坐在棕皮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書桌上那盞掐絲景泰藍臺燈亮的觸目,朱丹尋著光緩緩起身走到桌邊撣了一眼,撚起一頁詩稿,納罕道:“咿——這字大概不是五弟寫的吧?”

正徹尷尬道:“嫂嫂好眼力,這是——”

話到嘴邊卻有些難以啟齒。

香雪脧了他一眼道:“這狗爬的字哪能是五少爺寫的,不過是我打發時間寫來玩的,拿也拿不出手,想著拿過來讓五少爺替我看看呢。”

與鐵畫銀鉤的文稿放在一起,她這軟筋缺骨的字難免露怯。

朱丹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反倒覺得格外有趣,真是應了兩句話俗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連字都偏愛揀著一種字體練,這使她莫名有了興致,笑道:“這字改日我也練練。”

正徹更加尷尬了,連連勸道:“嫂嫂有孕在身,多加休息才是。”

朱丹赫然覷了他一眼,眼裏的質疑一閃而過,嗤地笑道:“我也不至於嬌氣到寫幾個字就累著了,你一個讀書人,怎麽也和他們一樣婆婆媽媽的。”

說著緩緩坐回沙發上,吩咐王媽沏茶來。

就著茶果,兜兜轉轉,又聊到了香雪身上。

“姨娘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香雪先是看了一眼正徹,見他吃茶不語,心裏也是百轉千回,垂眸沈吟道:“只求日覆一日,年覆一年,不出什麽亂子就好。”

自玉萼出事以後,她膽子也被嚇細了,連公館大門都不敢邁出。

正徹忽而攥了攥拳頭道:“姨娘擋住了自己的眼,就當這天一如往常的晴嗎?你要是肯走到馬路上去看看,那貧民區的難民已經蔓延到家門口了!”

香雪撇過臉道:“我不惹他們就是了!”

正徹冷笑不語。朱丹譬解道:“想想十一姨娘,可招惹誰了?禍從天降不由人。”又道:“謹慎些也沒錯。”

正徹醞釀了幾句話要說,偏被傭人打斷了。

“大少奶奶,孔小姐在客廳等你呢。”

香雪見狀也跟著離開了書房,徑直回屋去了。

琉璃一見朱丹,幸苦憋了一路的苦水直往嗓子眼冒。

朱丹連忙拉過她的手來窩盤,“他又如何招惹你了?”

琉璃氣鼓鼓道:“這顧越城簡直無可救藥!要不是你現在有孕在身,我倒要拉著你去煙館找他去,讓你見識見識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實在可恨!”

朱丹不慌不亂地剝了一顆荔枝放進她的嘴裏,哄著她吃下,他們兩人分分合合不知鬧多少回了,朱丹從前也勸她離開越城,重新覓一良人。可每每勸完沒幾日,兩人又和好如初,沒事人一樣,如此多了,她也不願再摻合他們之間的事情,只當是周瑜打黃蓋。

她是個美麗的人,愛情未能使她添色,反而日趨一日的將她整個人消磨暗淡了。

琉璃把荔枝核吐進煙灰缸裏,煩悶地掏出一支細長的香煙,欲點火,朱丹手指搭到她的手腕上,這一搭,琉璃醒了似的,笑道:“瞧我這豬腦子!”說著吹滅了火,只把香煙攥在手裏掰著玩,笑容訕訕的。

朱丹輕嘆一口氣,道:“你自己也是,香煙吸多了不傷身體嗎?”

琉璃把香煙折成“冂”字形,撅了撅嘴,一面歪著身子去撣身上的金色煙絲屑,一面說道:“哼,身體是最不怕傷的,反正女人也就那十幾年的好光陰,之後便是走下坡路了。你們這些幸福的人自然是嫌命短,一輩子活不夠,但我嫌命長,一日長如一輩子,看不到頭!”

朱丹仿佛被餵下一粒啞藥,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來。她想,琉璃這話終歸是氣話,哪有嫌命長的呢?

一地的煙絲,琉璃只管用鞋尖撥弄著,藍綠底荷花珠繡涼鞋,朱丹眼睛也落在她的腳上,心裏數著荷花開了幾瓣,半晌道:“他現在還和寶爺一塊做生意嗎?”

腳尖一頓。

“別的事情沒見他這樣的堅持過,偏偏跟著寶爺死心塌地的幹!我原先不清楚他們辦的什麽香煙公司,還以為他上了道,收了心,一味攛掇他和寶爺多親近親近,誰曾想,真是跟什麽人學什麽樣,總說是應酬應酬,應酬來應酬去也沒見長什麽本事,壞毛病倒是添了一堆,吃喝嫖賭外加抽大煙,我看離十惡不赦只差殺人放火當漢奸了!”

朱丹驚駭道:“你也真是,他哪有你說得這樣壞!”

“他壞是真的壞,好也真的好,否則那些女人為什麽總圍著他轉呢?”

“這得問你啊,如何就非他不可了?”

琉璃自己也不清楚,或許是她愛他,又或許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嫁不進顧家做少奶奶。

朱丹見她沈默不語,換了別的話問:“他在外面混玩,三姨娘不管他嗎?”

琉璃頓時把聲音放低了道:“她怕越城呢!就是因為那戲子的事!”

朱丹擰了擰眉頭道:“難不成兩人還在聯系嗎?”

“何止,現在比從前更勤了。”

琉璃走後,王媽拿著苕帚進來掃地,見那散的煙絲和掰折斷的香煙,不禁啰嗦兩句:“沒有在你跟前點煙吧?這孔小姐到底是沒結婚的人,要我說,她就不該在你跟前哇拉哇拉,白白讓你添些個鬧心的事,對你和孩子都不好嘞。”

琉璃走後,王媽拿著苕帚進來掃地,見那散的煙絲和掰折斷的香煙,不禁啰嗦兩句:“沒有在你跟前點煙吧?這孔小姐到底是沒結婚的人,要我說,她就不該在你跟前哇拉哇拉,白白讓你添些個鬧心的事,對你和孩子都不好嘞。”

朱丹道:“她那些牢騷話不跟我說還能跟誰說呢,總憋著是會得心病的。”

王媽聽她這樣一說也不再多言,只把地掃幹凈了出去。

待越珒晚上回來,見過二太太,陪著談了會心,便回屋攬著朱丹坐在陽臺賞月。

朱丹靠著他道:“從前住在弄堂底,月亮是躲在閣樓裏的閨秀,尋常見不到的。”

越珒想著她的話,詫異道:“我一直以為在賞月賞花賞雨賞雪這些事情上是人人平等的。”

風一吹,他抿了一嘴她的發絲,忙著用手指挑開。

她把頭一甩,睨著他道:“你是站的太高了,看不見下面。”

他用手指比了個圈挽著她的頭發,覷著她的側臉笑道:“夫人罵得好......再賜兩句?”

朱丹哼了哼鼻子道:“你沒看報紙上講嘛?說現在的上海是——二十四層的高樓下面還有四十八層的地獄,你一個住頂樓的,什麽不帶你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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