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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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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佛說眾生平等,可佛也說眾生皆苦——

人活一世未必有好運將“生老病死愛恨別離”八苦嘗遍,至少也能嘗上一半,連苦都吃不全,又何嘗不是一種苦。

朱丹離開顧公館時一眼瞧見大門前橫死著一只老鼠,密密麻麻的螞蟻正在啃食死肉,另有一長隊螞蟻筆直延綿至公路一側,放眼看去宛如一條細長的黑色棉線托在馬路上。

而後到了冬天,沿街總有許多的螞蟻長龍似的運輸著被嚙咬成渣滓的腐肉。

萬物有靈,不合常理的死亡似乎是一種暗示和征兆。

“再好的東西一經糟蹋也就不值錢了。”朱丹聽到一個過路的老人喃喃自語道。

她暗自想:好的事物總是招人惦記,有些頂頂壞的人以糟蹋好的東西為快感。

“小鬼子就是這樣的壞!”老人又對著行人啐道,她的口水不慎噴濺到朱丹的臉上,陳年的帶著腥氣的味道。

朱丹本能的難以忍受,連忙抽出手帕擦了擦,但著氣味宛如強悍的塗墻的顏料,一經沾染輕易難以拭去,她就那樣糟心的擠上了電車,渾渾噩噩,總是疑心別人也能聞見她臉上的口水味。

她忽而想,當自己老去的時候,是否連口水也會變得這樣鹹腥,吃了臭魚沒有漱口的氣性。到那時,接吻大概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她簡直沒法想象年老的自己和年老的越珒擁在一起接吻的場景,噩夢一般,讓人幻想著立馬想尋個地縫鉆離。

她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臉,冷香霜搓了兩遍,把一張凍僵的面龐搓得紅光滿面。

因為忙,她過了一周才見到越珒。

他那天身上的香水噴得比女人還要濃烈,濃郁的沈寂的木香撲鼻而來。

上海的冬天鋪天蓋地水門汀的顏色和質感,連人的臉也是水泥塑成的,又冷又僵;道路兩旁的的梧桐樹光禿禿的只剩下樹幹和稀疏的枯葉,鳥兒立在枝頭,黑色的,與枯葉混為一體。間或一群黑鳥成群結隊的拍著翅膀直線飛到馬路對面的高樓上,仿佛是從樹裏長出來的鳥,一撥又一撥的振翅。

大約這樹早就空了,所謂的枯葉也是鳥兒佯裝的。

越珒把黑皮手套脫下給她,望著灰色的天空喃喃道:“上海這地方是很少下雪的。”

“我記憶中見過一兩次,雪糕一樣白的雪花,我當時捏了一撮舔了舔,冰得顫牙。”

他把舌頭伸進去的時候,她很不認真的睜著眼睛望呆。他不允許她的心猿意馬,幹脆用手遮了上去,掌心癢癢的,是她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眨個不停。

他沒了興致,拇指抹著她的嘴唇問:“在想什麽?”

“唔,我剛剛在想,我們分明臉都凍僵了,胳膊和腿其實也都凍得冰塊一樣了,可你的舌頭卻還是溫熱的!”

“唔,我剛剛在想,我們分明臉都凍僵了,胳膊和腿其實也都凍得冰塊一樣了,可你的舌頭卻還是溫熱的!”

真不愧是她——

越珒拿她沒有辦法,索性搓熱了手掌捂著她冰冷的面頰,想了想道:“下次不許親親的時候胡思亂想,不然我要懲罰你的。”

朱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反應過來問:“懲罰什麽?”

“咳......還沒有想好。”又道:“其實身上有一個地方比舌頭還要溫暖,你知道嗎?”

“啊?哪兒?”

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又一本正經的說道:“大腿之間啊。”

冬天很冷的時候是常見人翹著二郎腿,把一雙凍得紫紅的手塞進大腿的縫隙裏捂著,有些人捂著捂著便抖起腿來,據說效果更甚。朱丹以為他指得是這個大腿之間,連忙讚同道:“是個好辦法。”又質疑他:“難道你也偷偷塞過?”

想他這樣風度偏偏的闊少爺,冬天竟也淪落到把手塞進褲襠取暖,實在匪夷所思。

越珒見她的反應知曉她未得要領,訕訕笑道:“我不放大腿中間,那太猥瑣了,我一般揣咯吱窩裏。”

說著立即示範給她看,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手掌從大臂上面哧溜滑進腋下,有些驕傲的聳了聳肩膀道:“相當舒適。”

朱丹覺得他這樣揣著手的模樣煞是可愛,忍不住從後面攀住他的肩膀竊笑,被誰點了笑穴似的,根本止不住。

他由她趴在背後,兩人像兩面煎的焦黃的鍋貼餃子似的邊緣粘連,難分難舍。

“該去宋公館了。”越珒望了望時間提醒道。

上了車,朱丹靠著他的肩膀問:“宋太太好端端為什麽請我們吃飯呢?”

“嗯,因為說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

“我?我能幫什麽忙?”

越珒抓著她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膝上,摩挲著她手上的玉鐲子,道:“宋太太的侄女沒有什麽朋友,大概是想介紹你們認識。”

她臉一掛,不高興道:“你可能不知道,她和思琪是朋友。”

“我知道,宋太太和我提了一嘴,說她侄女早和思琪鬧掰了。”

“喔,原來是鬧掰了......”

見她撅著嘴,越珒連忙叫司機掉頭,用力地攫住她躲避的手道:“這事怪我,沒有事先和你商量,回頭我打個電話解釋一下也就算了,不許生氣!”

朱丹脖子拉得老長,朝車窗外看了看,又叫司機掉過頭去。

結果開了半天還在原地打轉。

司機小聲詢問道:“大少爺咱還掉頭嗎?”

越珒冷冷道:“別問我。”

還未等司機開口,朱丹兀自說道:“去吧,就去宋公館。”

他知道她的心腸比豆腐還軟,嘴也不硬,只是一些合理的小情緒需要宣洩,他竟也覺得宣洩得恰到好處。

宋太太一見到朱丹便拉著手哭訴:“也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婉因是個憨厚的好孩子,但女孩子憨厚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尤其在上海這種地方,怎會不遭人欺負!”

越珒見狀起身去了宋啟睿的書房。

傭人上完茶便退下,宋太太始終攥著她的手,仿佛她是她的救星和希望。

“朱丹啊,婉因她在上海沒有朋友,唯一交往了思琪和念之,卻......害!卻是她們最會作踐人!”

宋太太自顧自飲了口茶,又說:“陳小姐你也喝口熱茶。”

“誒,宋太太你有話慢慢講來給我聽。”

“誒,宋太太你有話慢慢講來給我聽。”

宋太太感動道:“陳小姐你是好人,我們家婉因要是早些遇見你,也不至於久郁成疾,一心要尋死吶!”

朱丹聽見死字,茶杯停在唇邊怔住,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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