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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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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朋友

主母院子裏, 言夫人靠著椅子,眉頭緊鎖。身後站著的嬤嬤輕柔地為她揉著兩側穴位,但目光卻落在下首一直跪著的大少爺身上。

旁邊的桌上放在下人剛剛送來的對牌鑰匙, 那邊還帶過話來,說以後府上一應事務還是由夫人做主。

言老爺不曾露面,從一回來就不曾踏足過這間院子。言夫人一想到夫妻情分至此,如此不堪,就一陣頭疼和心焦。

“你還是想走?”

言子緒低著頭,悶聲道:“是。”

“砰!”

言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 嚇得一眾下人們齊齊跪下, 言子緒也跟著抖了抖肩膀。

嬤嬤見狀趕緊驅散下人。

“你到底是癡還是傻!你父親送你去書院,那是放棄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轉機,你卻還想著回去?你回去能幹什麽?你是能考上狀元嗎?”

言子緒垂首不語, 擺在雙腿上的手漸漸握緊,爆出青筋。

“如今這機會,是你撞了大運交了個貴人朋友, 可傻孩子,人終究得靠自己的本事,才能真正站穩腳根。你若不能在你父親面前得臉, 不能壓那賤婢生的一頭,將來我們母子, 還有你未出世的弟弟何來立足之地?”

“可是……”

言子緒紅了眼睛, “我不喜歡行商, 我也沒有那樣的頭腦!”

“喜不喜歡有什麽重要?你不曾努力學過何談天賦?”

言夫人一只手扶著肚子, 一只手捂上心口, 神情憤怒又哀傷,“緒兒啊, 娘保不了你一輩子,你需得自己長大。但凡你多為自己的以後想一想,多為娘親的處境想一想,你還能說出你要走這種話嗎?”

“可我不想要那樣的生活,我只想做個平凡的人。”

“你生在這樣的家裏哪來的平凡?”言夫人拍著桌子大聲強調:“你平庸就得死!”

嬤嬤唯恐她動了胎氣,在旁心急不已,不停地向言子緒使眼色,但無一不被忽略。

“娘只問你一句,你圖清凈、圖快活一走了之,你要娘怎麽辦?”

“……”

言子緒不知如何回答。

——

沈照將外頭打聽來的事一一道來,沈燭音在旁餵著藥,謝濯臣背靠軟墊耳朵嘴巴同時配合,真真做到兩不誤。

“那個二夫人關禁閉了,府裏風向一下就變了,下頭的人都想著法去大夫人那獻慇勤呢。”沈照邊說邊搖頭。

沈燭音望了一眼門口,今日還不見言子緒,換平日他早來了。

謝濯臣見她神情嚴肅,狀似無意地問道:“擔心他?”

沈燭音瞥他一眼,手上餵藥的動作沒停,“我只是在想,原來各家府裏都一樣,捧高踩低才是常態。”

“別說這種高門大戶的府裏了……”沈照滿臉不屑,“就算是乞丐堆也分高低,人往高處走,趨利避害嘛。”

謝濯臣若有所思,“如今這光景,言子緒若聰明一回,就該借勢留下,跟隨在他爹左右,恐怕不會和我們回書院了。”

“他可不是什麽聰明人。”沈燭音無奈道。

“所以你覺得他還是會跟我們走?”

沈燭音嘆了口氣,“他不會跟我們走的。”

有些事情不是想選就能選的。

“他雖然不聰明,但是他孝順。”

“你舍不得他?”謝濯臣盯上她的臉。

沈燭音放下藥碗,給他遞了塊帕子,順口道:“當然舍不得啦!”

謝濯臣:“……”

“我好不容易才交上一個朋友,此番一別將來還不一定能再見,多少是有些可惜的。”

謝濯臣別過臉,“實在不行,你也留下來好了。”

“你又來又來!”沈燭音不滿地瞪他一眼,“你有完沒完?”

“還敢瞪我了?”

沈燭音無奈,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她別過臉,和沈照來了個四目相對。

沈照正齜著大牙嘎嘎樂。

“你笑什麽?”

她的語氣帶點兇,沈照頓時收斂,抿嘴低頭眼神飄忽,帶著一種被排擠後的委屈時不時看謝濯臣一眼。

沈燭音:“?”

不對勁。

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到謝濯臣略帶苛責道:“他還是個孩子,你老是欺負他做什麽?”

“我哪有!”沈燭音氣急。

“你不曾威脅他?”

沈燭音:“……”

咬牙切齒地用眼刀剮了沈照,就知道告狀!

“沒關系的公子,屬下身份卑微,本就該聽從小公子的吩咐,縱然她言語過分些也是理所應當。”

沈照言辭忍耐又落寞。

沈燭音:“?”

她從前見的高冷少年殺手是這玩意長成的?

“你不用理她。”謝濯臣安撫道,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沈燭音輕哼一聲,“我看你也別瞧不上言子緒他爹寵妾滅妻了,等日後你成了家,偏聽偏信,也不一定是個明理的主君。”

“何至於作這種假設來擠兌我。”謝濯臣神色平淡,“難不成我還冤枉你了?”

“沒有沒有。”沈燭音連忙否認,“您英明睿智,明察秋毫!”

謝濯臣將她久久註視,“你是被人奪舍了嗎?還敢陰陽怪氣,是一點都不怕我了?”

“我怕你做什麽,你又不會吃了我。”

“那你從前畏畏縮縮為哪般?”

沈燭音頓了頓,扭頭唉聲嘆氣,表情覆雜,“蠢唄。”

謝濯臣忍俊不禁。

下一刻言子緒推門而入,只見沈燭音坐在床尾生悶氣,謝濯臣的視線跟隨她,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他的出現同時吸引了他們的註意,打破了屋裏原本的氛圍。

“音音。”

不等他們發問,言子緒率先出聲,“我有話想跟你說。”

不直說便是想單獨說,沈燭音會意後起身出門,沒察覺身後的灼灼目光。

沈照的視線下意識跟隨,等他們跨過門檻,他一回頭,被謝濯臣的凝視嚇一激靈。

“懂!”他趕緊跟上。

融雪時要更冷一些,沈燭音出來得臨時,只得悄悄將手藏進袖子裏。

兩人並肩走在路上,言子緒遲遲沒有開口,沈燭音只得陪著他。

“誒!”

忽的腳一滑,沈燭音身形踉蹌。

幸言子緒扶得及時,沒讓她狼狽地摔倒。

扶她站穩,言子緒又解下身上的鬥篷,披在她身上,耐心地給她系帶。

沈照在後頭齜牙咧嘴。

瞧他一副欲言又止,難以啟齒的模樣,沈燭音沒忍住笑了,“你若是想說,你可能不能跟我們去見鹿道真人了,只要你把金子準備好了,其實我是不會怪你的。”

言子緒怔怔地看著她。

她其實比他想像得要聰明很多,偶爾會像她的兄長,但她永遠不會有她兄長那份待人的疏離。

所以是從什麽時候喜歡她的呢?言子緒倒轉自己的記憶。

其實一開始只是覺得她好玩,畢竟書院的日子是那樣枯燥無味。後來……她會堅定地信任他,會不計後果地保護他。

美麗、聰慧、還有帶著俏皮的溫柔,就是他少時想像中,妻子的模樣。

許久,他低下頭,“抱歉。”

沈燭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語氣輕松,“真的沒事!”

“怎麽會沒事,這樣我在你心裏,就不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了。”

沈燭音無聲嘆了口氣,“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我自己理解。難道我看起來像是這麽不講道理的人?”

言子緒連連搖頭。

“那你又在擔心什麽?”沈燭音不理解。

他的臉上寫滿糾結,無措的手握緊又松開,反覆如此。

沈燭音逐漸不耐煩,“你有什麽就直說好了。”

“我喜歡你。”

沈燭音:“?”

她表情凝固,什麽都想到了,還是被打個措手不及。

言子緒嘴唇蠕動,半晌沒接下文。

“我……”

待他再次出聲,沈燭音毫不猶豫後退了兩步。

言子緒更加說不出話來。

從前此話尚能覺得是玩笑,此刻沈燭音不敢再這麽想,她的掌心攢成拳,藏到身後。

“我都跟你說過很多遍了,這樣的話不可以隨便說。”

“我不是隨便……”

“可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的呀!”沈燭音打斷他,“我……我們之間,不是隨不隨便的問題。”

言子緒滿目慌張。

沈燭音深吸一口氣,轉念一想,“你該不是想賴掉金子吧!”

“不是!”言子緒手足無措,磕磕巴巴,“我……我……我就是……”他認命般地閉上眼,“我就是想著萬一呢,萬一你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萬一你可以留在我身邊。我從來不是跟你開玩笑,我就是喜歡你,我會保證對你好,會永遠尊重你、愛護你。”

“我向你保證,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會永永遠遠陪在你身邊,尊重你、愛護你。阿音,我們成親好不好?”

過往的一切從眼前閃過,樓諍的聲音如魔咒般在耳邊環繞。

沈燭音連連後退,等言子緒鼓起勇氣睜開眼,她已經到了他伸手碰不到的地方。

“對不起,對不起……”言子緒以為自己嚇到她了。

沈燭音想,承諾什麽的,最是不可信。

“你別動!”

沈燭音低喝,言子緒瞬間不敢動彈。

擡頭望向他,沈燭音神情嚴肅,“那你聽清楚,我也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把你當朋友,永遠都不會變。你若是對現狀不滿意,那我們也只有……”

“沒有!”言子緒急忙出聲,已經預感到了她之後會說出怎樣絕情的話,“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他一再強調,只差對天發誓,“就做朋友,一輩子的朋友。”

沈燭音轉身要走,跑出兩步又停下,將鬥篷解了,回頭三兩步塞回他手裏。她一句話也不曾多說,直接跑了。

沒想到她反應那麽大的沈照為了不被發現而慌不擇路,一頭栽雪裏。

沈燭音一路跑,匆匆在謝濯臣休息的裏屋門前止住腳步。

猶豫再三,她想著冷靜一下再進去,於是繞著院子走了一圈,回來恰好聽到沈照添油加醋地說著剛剛發生的事。

還聽到了謝濯臣的評價——“兒戲。”

“你偷聽就算了,你怎麽還造謠?”沈燭音猛得推門,氣得想揪起沈照打一頓再丟出去,“什麽發誓,什麽淚流滿面,都沒有的事!”

沈照心虛一縮,眼神躲閃。

“你別聽他胡說!”

“我知道。”謝濯臣無奈,“不冷嗎?”

沈燭音裹上自己的鬥篷,蹲在炭火邊和沈照大眼瞪小眼。

謝濯臣莫名輕松,除了怕面前這兩人突然掐起來。

“你準備一些,我們明日便啟程回鹿山。”他突然道。

沈燭音一楞,“可你的身體……”

“無妨。”謝濯臣掀開被褥,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起身走到她身邊。

其實早就沒事了。

沈燭音一臉質疑,“真的?”

“嗯。”

——

傍晚,言子緒帶著給他們準備的行囊來敲了門。

三人原本圍在炭爐邊,他一進來,沈燭音便側了側身,半躲在謝濯臣身後。

“謝兄。”言子緒將包裹放下,鄭重行了一禮,“此番食言,還望見諒。我叫人準備了一些你們路上可能用到的東西,希望對你們有用。”

謝濯臣覺得他異常順眼,“多謝。”

言子緒不敢看沈燭音,又忍不住想看她,“送給鹿道真人的金子我也準備好了,會讓人提前搬上山,你們放心前去便是。”

“好。”

“嗯……”言子緒眼神飄忽,絞盡腦汁想要多說幾句話,“此後若遇上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寫信予我,在下定會竭盡所能。”

謝濯臣輕笑,“好。”

言子緒雙手背在身後交纏,“不過有謝兄在,想來也不會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

“當然了。”沈照捧臉附和。

言子緒神態始終不自然,“那……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明早我再送你們。”

他磨磨蹭蹭,走出門只要幾步,但腳步放得很慢。

謝濯臣回頭看了一眼,沈燭音揪著他的衣角,神情憂慮地看著言子緒的背影,一副想站起來又不想站起來,想說話又開不了口的糾結模樣。

“言子緒。”

“啊?”

終於等到一聲喚,言子緒連忙轉過來。

但叫他的不是沈燭音,是謝濯臣。

“防人之心不可無,日後若行商道,務必小心謹慎。”

“謝過謝兄提點。”

謝濯臣無聲嘆了口氣,“大概半個月後,我們會回到書院。你若遇上難題,身處困境,可以來信。”

“真的嗎?”

“當然了!”在他的期待下沈燭音終於出聲,別扭地躲在謝濯臣身後,大聲強調:“朋友嘛。”

“好。”

豁然開朗,言子緒松了口氣。

待他走後,謝濯臣用手背將沈燭音揪他衣角的手打掉,沒好氣道:“滿意了?”

沈燭音歪頭看他,嘴角含笑,“你今日心情挺好?”

“哪有。”謝濯臣偏頭,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

沈照在旁怔楞,不和平常一樣嗎?哪裏看出來心情好了。

沈燭音輕哼,“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謝濯臣不理她。

可能……確實有那麽一點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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