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梧捏著衣角，心跳劇烈，腦子裏反覆默念著：別接電話，別接電話……

然而，電話撥出去不到二十秒，那邊就接通了。

“陸梧？”蕭淩的聲音清晰地在寂靜的客廳回響，“怎麽了？”

他說的話、語氣和嗓音都很平常，但是話音剛落，楊玉珊就把電話掐了。

她是過來人，怎麽會聽不出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裏潛藏的那份不尋常的柔和。

客廳裏的氣氛異常沈重。

“解釋吧。”

楊玉珊平靜地下命令。

陸梧咬著唇，臉色蒼白。

**

這通電話打得莫名，蕭淩擰著眉，眼皮不安地跳了跳。

手機屏幕還沒暗下去，上面能看見一通來自陸梧的已接電話，通話時間只有四秒。

他只說了一句話，沒聽見任何聲音從那邊傳來，電話就被掛斷了。

蕭淩沈吟片刻，編輯了一條短信，然而手指在短信的發送鍵上虛停了一秒，還是沒按下去。他將編輯好的內容刪除，指腹在屏幕上敲了兩下，表情微沈。

想了想，他打開通訊錄，拖出了孟纖琳的號碼。

“蕭淩？”孟纖琳有些驚訝，“有什麽事嗎？”

“你有陽雪的聯系方式麽？”

拿到了陽雪的電話號碼，他沒猶豫，立馬給她打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一個男人，嗓音磁性，帶著一絲慵懶：“你好？”

蕭淩頓了頓，“你好，我找陽雪。”

男人的呼吸似乎緩了緩，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拖著長長的尾音懶洋洋地叫喚道：“小雪妹妹，有小男生找你哦——”

沒一會兒，聽筒裏傳來幾聲爭吵拌嘴的聲音，緊接著是拖鞋踩在木質樓梯上的聲音，與此同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餵？你好，我是陽雪。”

“我是蕭淩。”

陽雪不可置信地倒吸了口涼氣：“蕭淩？！你、你怎麽會有我電話？不不不……蕭同學，請問你有什麽事？”

蕭淩直接道：“可以麻煩你給陸梧打個電話麽？如果手機打不通，就打她家的座機試試。”

聽著他鄭重其事的口吻，陽雪楞了楞：“發生什麽事了嗎？你不能打嗎？”

“……我打過去的話，情況可能會更嚴重。”

陽雪腦子轉得飛快，瞬間領悟了點什麽：“好的，我知道了。”

陽雪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陸梧還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站著，低著頭，嘴唇都快咬破了，無聲地流眼淚，楊玉珊情緒激動地責罵她，氣得肩膀都在抖。

陸梧的手機已經被關機放到陸成手裏，座機的鈴聲突兀地插/進楊玉珊的話中，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詭異地沈默了三秒，楊玉珊平覆了一下情緒，去接起了電話。

“哦，陽雪啊。”

“她受涼感冒了，不太舒服，已經睡下了。”

“……這樣啊？她的手機現在給她爸爸保管著呢，沒註意電量吧。有什麽事你給阿姨說就行，等陸梧醒了阿姨告訴她。”

“哎，好，阿姨記住了。”

“等等。”電話將掛之際，她忽然又叫住了陽雪。

陸梧一直凝神聽著，氣息一滯。

“陽雪啊，阿姨問你個問題。”楊玉珊放緩了語調，“陸梧班上的班長是叫蕭淩嗎？你知道嗎？”

“……是嗎？噢，沒什麽，阿姨就是好奇，隨便問問。沒事了沒事了，再見。”

**

陽雪掛了電話，驚魂未定地又給蕭淩打了過去。

電話一接通，她急不可耐地先開口匯報了情況：“真的出事了，嗚嗚的手機關機了，我打座機過去是她媽媽接的，說嗚嗚生病了，還說她的手機現在在她爸那裏……對了對了，她媽媽還跟我打聽你來著。”

“……打聽我？”蕭淩消化著她一長串話裏傳達出的信息。

“是啊，問我知不知道你。你放心吧，我說的都是好話，沒提你跟嗚嗚的事，就把你誇了一頓。”陽雪遲疑了一下，“你們這‘地下戀情’，九成九是被發現了。”

蕭淩自然也知道了。

之前只是猜測，所以保險起見他拜托了陽雪，得到的結果也證實了他的猜想。

今天他確實太莽撞了。

他太想見她，沒有把所有的後果考慮進去，就匆忙地出了門。

他曾經覺得自己是個嚴謹的人，現在看來，還是有著自己都沒意識的自大。

蕭淩長長地嘆息一聲，低聲說了句謝謝，“我最近是聯系不了她了，你有她消息的話，可以告訴我麽？”

陽雪連連應好，遲疑了一下，安慰道：“那個，蕭同學，你不用太擔心，叔叔阿姨再生氣，最起碼不會打嗚嗚的，這點你可以放心。”

“嗯。謝謝，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

掛了電話，蕭淩抿著唇，在床邊站了許久。

他忍不住地想，她現在怎麽樣了？

肯定不是睡著了，或許還在經受父母的拷問和責備。

或許……在哭。

蕭淩緊緊地皺著眉，想到她低眉垂淚的模樣，心疼得愈發自責。

房間的窗戶沒有關緊，冷風穿過縫隙，發出哭泣似的悠長的“嗚嗚”聲，擾得人心煩意亂。

“兒子，你房間風聲怎麽這麽大，是不是窗戶沒關好？”蕭母從虛掩的門外探了腦袋進來，見他雕像一樣站著不動，又叫了一聲，“兒子，聽見我說話了沒？”

她敲了兩下門，企圖吸引蕭淩的註意力。

蕭淩終於有了反應，轉過身看著母親，神情平靜而認真。

“媽，我談戀愛了。”

**

第二天起來，陸梧毫不意外地發燒了。

燒得不輕，整個人軟泥似的癱在床上，渾身都提不起勁，呼出的濁氣燙得嚇人。

她無意識地在枕頭邊摸了摸，好一會兒才遲鈍地想起來，手機已經被沒收了，拿回來遙遙無期。

她裹著被子艱難地呼吸，哭了一晚上的眼睛又紅又腫，更添了幾分難受。

昨晚上算是不歡而散，陸梧頂著父母巨大的怒氣為自己辯解、為蕭淩辯解，反覆地對以後做出保證，但是都沒用。

父母在氣頭上，什麽也聽不進去，並且固執地將她成績的下降歸咎於和蕭淩的關系。

盡管她竭力地解釋說不是，告訴父母蕭淩在學習上給了她多少幫助，也沒能打動他們。

她不願認錯。她認為自己沒錯，唯一的錯只是對父母撒謊。

這是陸梧從小到大第一次和父母爆發爭執，分科時只能算是頂嘴，最後陸成也妥協了。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互不相讓。

一向乖巧的女兒“叛逆”至此，更讓陸成和楊玉珊難以置信。

這場爭吵以楊玉珊氣得拂袖回房和陸梧將自己反鎖在房裏作為結束。

陸梧埋在枕頭裏哭了很久，哭著哭著昏昏沈沈地睡著了。

醒來已經是上午九點。

今天是工作日，這個時間，父母早就離開家去上班了，她掙紮著爬起來，打開房門，家裏安靜得只能聽見她的呼吸聲和時鐘走動的聲音。

客廳的桌上放著體溫計和感冒藥，旁邊是她的專用水杯，底下壓著張紙條：開水燒好了在廚房，喝熱水，把藥吃了。

很生硬的語氣。

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又怎麽會不心疼。

陸梧眼眶又紅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湧上來的淚意逼回去。

她量了量體溫，受了涼加上一夜沒休息好，都快燒到四十度了。量完了體溫，陸梧拖著疲憊的身子倒了杯溫水，就著把感冒藥吃了，還是難受。

手機不在身上，她去開了開門，發現家門已經被父母從外邊鎖上了。

一時有些絕望。

她的視線恍恍惚惚地飄了會，定格在放在裝飾櫃上的座機。

她慢吞吞地挪過去看了一眼，所幸，父母至少沒有把電話線拔了。

也或許是忘了。

總之，對她來說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她拿起話筒，猶豫半晌，撥了一個號碼。

通了，沒人接。

她等了兩分鐘，又打了一遍。

這回通了。

那邊的麻將聲傳過來，震得陸梧太陽穴忍不住跳了跳。

“餵？”蒼老卻充滿活力的女聲夾雜在其中。

“奶奶……”

陸梧嘶啞著嗓音，話剛出口，一陣尖銳的酸澀沖上來，她頓時說不下去了，抿著唇，擡起手背胡亂地抹走不聽使喚的眼淚。

一聽她這聲音，奶奶立刻著急了：“哎喲，我的乖寶，怎麽了這是？”

“李奶，你乖孫女又給你打電話了？”牌友之一笑著問。

奶奶說：“你們先打啊，我跟我乖孫打個電話。”

“好嘞好嘞。”牌友羨慕道，“我家那祖宗要有你孫女這麽聽話我能省多少心喲。”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傳入了陸梧耳中。

奶奶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乖寶，怎麽了？不著急啊，有什麽事跟奶奶說。”

生病的人總是比平時更脆弱一點，老人溫和包容的聲音通過冰冷的聽筒，溫度依然不減，就像她小時候安撫她那樣。

陸梧積壓了十多年的情緒驟然崩塌。

“奶奶，我好累，”她苦澀地扯著嗓子，“我好累啊……”

從記事起，她聽過最多的別人對她的形容就是“乖”、“懂事”和“聽話”。

每次有人這麽說她時，家裏人都會笑得開心，然後也會這麽誇獎她。

於是她知道了，自己要當個乖孩子。

這一乖，乖了十幾年。

但是她也很累。

當個乖孩子，真的太累了。

只有在蕭淩面前，她可以試著任性，可以把令人不愉快的情緒表達出來。

這是蕭淩一點一點包容和引導出來的。

讓她真正感受到自己是什麽樣的人。

原來她也可以不那麽乖。

原來她也有權利表達自己的一切情緒。

原來真的會有人，希望自己不乖，並且接納自己的所有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尋求場外援助：奶奶和外婆

這章把衛捷拉出來溜了溜，《狐貍別笑了》男主，那本寫陽雪和他的故事，以後會開噠

另外悄悄打個廣告，下一本開《他的小驕傲》，娛樂圈小甜餅，戳作者專欄可見啦！糯米糍的簡介裏也說了！斯文敗類經紀人x酷了吧唧皮皮可愛怪小新人！

也就是說，距離這一本完結沒有多久了，以我的速度肯定不超過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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