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高三之後，班裏的氛圍明顯不同了。

班裏少了將近十名藝術生，為了藝考去參加集訓。班裏頓時空出來許多位子，沈華不得不再一次調整了座位，這次只是部分調整，沒影響到陸梧，不過影響到了蕭淩。

蕭淩的同桌是藝術生，去集訓之後他就落單了，沈華將他的座位調到了另一位落單的同學旁邊，正巧，就在方權的前桌。

這樣的安排陸梧當然是開心的，有他時刻在視線裏，她感覺學習都更有動力了。

高三的學習細致而緊張，新知識已經不多，課堂上更多的時間是在細致地梳理以前的知識點。不僅沈華對他們的要求更嚴格，就連他們自己也變得更認真，班裏的學習氛圍悄無聲息地緊張沈穩起來。

競爭也更為激烈。

一次兩次月考還看不太明顯，等到高三第一學期期末考的時候，班裏的風雲變化才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呈現出來。

有許多先前成績不錯的人忽然往下掉得厲害，反之，一些不太起眼的卻默默地爬了上來。

陸梧，就是掉下去的其中之一。

拿到成績單的時候，她大腦一片空白，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沖得她直發懵。

班級排名第十，年級排名十三。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向來負責活躍氣氛的方權看著她的表情，欲言又止，破天荒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方權都註意到了，更不用說蕭淩。

比起陸梧自己，蕭淩或許才是最關註她的人。

陸梧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學校的。

今年的冬天雪下得不如去年多，此時天空陰沈沈的，路面上積雪很少，只結了薄薄的一層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腳底打滑，摔個不輕。

陸梧穿著防滑的雪地靴，低著頭小步小步地慢慢走著。

蕭淩一言不發地配合著她的步調走在她身邊，表情沈著得看不出情緒。

離開學校之前，陸梧被沈華叫過去單獨談話了。

這次期末考，名次變化不小，許多原本有無限潛力的人都像被折了翅膀的鳥，直直往下墜。

她直到走進沈華辦公室，人都還是木的。

沈華沒急著說什麽，先是拿紙杯倒了杯溫水給她。

陸梧像被扼住了咽喉似的不敢動彈：“不用了，老師……”

“喝點熱水，暖和暖和吧。”沈華微微笑道。

他一笑，卻更有壓迫感了，陸梧低著頭不敢看他，接過了那杯水，“謝謝老師。”她小口小口地喝了兩口，溫熱的水淌過食道進入胃裏，四肢百骸都隨之騰起陣陣暖意。

等她一杯水喝得差不多了，沈華才進入正題。

“陸梧，這次期末成績你怎麽看？”他溫和地問，就像在和她聊天似的。

“我……”陸梧咬了咬唇，“對不起，老師。”

沈華搖搖頭：“你該說對不起的不是我。我找你來也不是為了聽你道歉的。陸梧，你的成績和學習狀態一向都讓我很放心，但是這次期末考你也看見了，對你來說這個成績可以說下降得有點厲害。”

陸梧不語。

他繼續道：“是不是什麽事情讓你過於分心了呢？”

意有所指。

她呼吸一緊：“不是的，老師。”

“蕭淩跟我保證過不會影響學習，上個學期我也確實看見了成果。但是這一次，我看見的是他沒有被影響，但是你的成績在我看來是受了很大的影響。”

“老師，和那個……沒關系。”陸梧說。

“那是什麽原因導致的呢？如果是學習壓力過大的話，你可以學著找到一個勞逸結合的方式，適當地緩解一下自己的壓力。高三確實該努力，但是我不建議你長期都處在一種壓力過大的情況下，這樣對你只能是弊大於利。”沈華緩緩地說，“但是，如果是那件事導致你分心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先將它放一放，不急於這一時。”

陸梧低著頭，指甲無意識地扣著指腹：“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這個學期她的重心幾乎就沒放多少在蕭淩身上，學習的節奏也好效率也好，在她感覺和以前沒有什麽不同，甚至為了督促自己，她將手機都交給了父親保管，只有雙休日和假期才能拿回來。

她對前景胸有成竹，可最終的結果，卻讓她難以接受。

沈華看了她片刻，也不再為難她，口吻認真地道：“陸梧，距離高考還有半年的時間，我知道你這次也接受不了這個成績，但現在還不是否定自己的時候。半年，足夠你做很多事情了，只要充分利用剩下的時間，你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成績，只要你想。”

只要你想。

這四個字，在陸梧心底投下了不小的漣漪。

一圈一圈地，在胸腔回蕩著。

陰沈的雲層後透出了淡淡的光芒。

陸梧停下了腳步。

蕭淩也停了下來，回頭看她。

“蕭淩。”她擡起頭，眼底起了霧似的水潤，“只要我想，就可以更好的，是不是？”

他平靜地迎著她的目光，吐字堅定：“是。”

她低下頭很緩慢、很悠長地呼出一口氣，聲音輕得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告訴他：“我會加油的。”

成績不能決定一個人以後的好壞，但是，卻可以成為一把通往更好未來的鑰匙。

所以她才會堅持著努力。

陸梧提了提背包，臉上的表情終於晴朗了許多：“走吧。”

蕭淩卻不動了，靜靜地盯著她瞧。

她走到他身邊，歪了歪頭：“怎麽了？”

他輕輕嘆息了一聲，像是在遺憾什麽，卻沒有說出來，“沒什麽。”

“肯定有。”陸梧蹙眉。

他無奈：“我本來以為，可以借機把懷抱借給你盛一下眼淚的。”

拿成績單的時候，他看著她的表情，心臟像被一團麻繩緊緊地捆住了一樣，揪成一團，心疼得呼吸都慢了。

她或許沒有意識到她的表情有多惹他心疼。

就快哭出來，卻死死咬著嘴唇竭力控制住似的。

他有許多安穩的話、鼓勵的話和開導的話都準備好了。

甚至都準備好了懷抱。

陸梧楞了楞，皺了皺鼻子，聲音悶了點：“你別這麽說。”

“為什麽？”

“……你這麽說，我好不容易平覆下去的難過又上來了。”

她揉揉鼻子：“我忍得好辛苦的，好不容易把眼淚憋回去了，本來心情好好的，你這不是讓我又變脆弱了嗎……”

蕭淩笑笑，抓住她的手腕：“那就脆弱吧。”

“在我面前，多脆弱都行。”

他的話蘊含著某種魔力，陸梧靜默地怔楞片刻，早先深深壓到心底的那份難受像氣球爆炸似的，被他輕輕一戳，“嘭”地一下全湧了出來。

“才不要。”她開口時喉間已經帶上了微微的哭腔，“我很堅強的。”

“我知道。”他柔聲道，抓著她的手腕輕輕一帶，將人攏進了懷裏，輕聲哄著，“但是，我更希望你有任何負面情緒，都能在我這裏發洩出來。脆弱一點也沒關系，我會陪著你。”

在教室裏她不能當著那麽多同學的面哭，面對沈華的時候她更不敢哭，後來經過他一席開導，她便告訴自己沒什麽值得哭的。

可是眼淚只是憋住了，難過的情緒沒能以一個合適的契機發洩出去。

然而蕭淩的幾句話，卻十分輕易地牽動起了她的情緒。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整張臉都埋進他懷裏，悄無聲息地流著眼淚。

他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頭。

他不需要多說什麽，因為她早就已經振作。

他只是需要，盛一盛她無處安放的淚水。

**

陸梧回家把成績單給父親看的時候，毫不意外被訓斥了一頓。

她低眉順目地盡數接受，陸成看著女兒紅紅的眼角，到最後也不忍再說什麽過分的話。

陸梧回到房間，把成績單鄭重其事地貼在了書桌靠著的那面墻上，只要她一擡頭，就能看見上面刺目的成績和排名情況。

她對自己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貼完成績單，她退後幾步，往下一躺，身子摔進軟軟的床裏，望著天花板，一點點地把思緒放空。

母親楊玉珊敲了敲門：“小樹，我進來了？”

她趕忙坐起來：“好。”

楊玉珊手裏端著杯熱牛奶走進來，把牛奶放到了書桌上時，看到了陸梧貼在墻上的成績單。

她沒說什麽，“小樹，來把牛奶喝了，暖暖胃，一會兒吃午飯。”

陸梧坐在床邊，晃了晃腿，問母親：“媽媽，爸爸氣消了嗎？”

“你爸的你脾氣你也知道，氣不了多久的。”楊玉珊坐到她身邊，替她理著頭發，“我們都知道，沒考好最難受的是你自己。你從小就是個乖孩子，不讓爸媽多操心，媽媽很高興有你這麽乖巧懂事的女兒，但有時候也愧疚。”

“為什麽啊？”

“你爸對你的要求有的時候太嚴格了，雖然是為你好，但是很多孩子的天性好像在你這裏都沒有了一樣。你爸他後來也意識到了，只是要求都成了習慣，他有意識想改，也很難。”楊玉珊說。

陸梧從來不知道父親還有這樣的想法。

她家的情況是嚴父慈母，母親原本的性格也沒這麽溫柔，或許是父親對她太嚴格了，母親的性子才漸漸地越來越柔和。

所以她有些話，只對母親袒露過，在父親面前，她始終是拘束的。

“媽媽，我很感謝爸爸的嚴格要求。”她賴進母親懷裏，“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沒有什麽壞習慣，也有自制力，這些我都很自信的。”

這些話陸梧對著陸成是說不出口的，只能藉由母親傳達了。

“你和爸爸都放心吧，我有信心能變得更好，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也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她的終點不是高考，是更遠更遠的以後。

但是現在，她必須要完美地踩著高考這塊跳板，去往她更遠的以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寫高考寫得我熱血沸騰了都……

我想表達的不只是梧妹和老蕭的愛情，還有親情友情和奮鬥

雖然目前而言後面的那些由於我筆力的限制沒能表達出我預想的結果orz

但是青春！就是要努力攀爬奮鬥！

就是這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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