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子的內容讓班裏的氣氛一整天都十分怪異，覃曉沒有來學校，倒是柳倩，來找了陸梧。

當時蕭淩不在，方權和孟纖琳見她來了都有些戒備。

柳倩表情帶著點尷尬：“陸梧，那個貼子裏說的都是真的嗎？就是……曉曉她對你做的事……”

陸梧想了想，對她說：“我們出去說吧。”

方權不讚同地皺起眉，被孟纖琳遞了個眼色，猶豫了一下，還是按捺住了。

兩個女生一前一後走了片刻，蕭淩回教室了。

“老蕭！”方權有點坐立難安，“梧妹跟柳倩出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哪了？”

“……不知道。”

“嘖。”

蕭淩難掩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轉身又出去了。

深秋的傍晚天色已經十分昏暗，校園裏各處的路燈也亮了。小花園冷清得不見多餘的人影，教學樓裏的喧嘩聲在沈寂的氛圍下被放大許多，卻也更襯出這裏的幽靜。

柳倩以前對陸梧近乎威脅過，此時面對陸梧心裏有些尷尬。

“那個貼子……”她開了個頭，躊躇著不知道怎麽往下接。

“我看過了。”陸梧說，“覃曉對我確實有很大的敵意……貼子裏寫的，都是真的。”

“……”

柳倩張了張口，撇開了眼神，問得有點艱難：“那貼子裏說你和蕭淩……”

陸梧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和蕭淩之間的事，自己心裏都是沒譜的，索性沒說話。

“對不起。”柳倩忽然說，“之前我用照片威脅你，是我不對。”

她忽然扯到舊事，陸梧反應了幾秒，才想起來她說的什麽事，抿了抿唇：“沒關系。”至少當時她也算回擊了。

“我也替曉曉向你說聲對不起。”

陸梧一直微低著的頭終於擡起。

柳倩垂著眼，眼尾向下沒精神地耷拉著，她的聲音有點啞，像由喉嚨裏憋出來似的悶。

“為什麽要替她說？”陸梧問。

“我只是覺得，曉曉那麽脾氣犟的人，應該不會來向你道歉的吧……”

“嗯……確實沒有。”陸梧的手縮在袖子裏，指尖有點涼，她捏了捏衣袖，平靜地搖頭，“但是，這句對不起我沒法接受。”

柳倩一楞：“為什麽？”

“錯的不是你，你沒必要替誰向我道歉。”她輕聲說。

柳倩眼神飄忽怔然了半晌，忽然苦笑了一聲，聲音更啞了：“真像。”

陸梧眨眨眼，疑惑地看著她。

“你剛才的話，真像蕭淩會說的。”她又笑了笑，眼眶已經有點紅，“陸梧，我還是喜歡他。我還是……很喜歡他……”

心尖仿佛被一斤頂壓住了，沈重地往下墜，陸梧的呼吸忍不住放輕了點，想要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也只能低低地“嗯”了一聲。

又沈默半晌，她擡手摸了摸耳後，緩緩吐了一口氣，直直地對上柳倩潤著水光的雙眸，無比認真，吐字清晰地說：“我也喜歡他。”

剛開口，生理害羞已經讓她臉頰紅透。這話說完，她頓了頓，又加上一句：

“我也很喜歡他。”

不止心臟快躍出嘴邊，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好似在沸水裏翻騰。

陸梧知道，這兩句話要說給的人不是柳倩。

可腦仁發熱，大概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

她性子柔軟慣了，可遇上蕭淩的事，她卻很容易不甘心。

柳倩喜歡他很久，即使被拒絕了，至今仍然很喜歡。

陸梧的情感不比她熬制得長久，也不比她有那份說出口的勇氣。

可她的喜歡，未必就不比她濃烈。

她也很喜歡他啊。

柳倩大概也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神情一時有些呆楞。

良久，她失神似的，喃喃自語：“那很好啊……”

那很好啊。

她忽地釋然。

她喜歡的人如今也有了喜歡的人，而那人與他情投意合。

她所有的嫉妒羨慕亦或不甘，其實都與他們無關，只屬於她自己。她在長久的難以放棄中掙紮，而她喜歡的人依舊不受打擾，步調穩闊，心澄如鏡。

其實，很好。

“柳倩，我或許不該問。”陸梧猶豫道，“覃曉她……和你……”

柳倩輕嘆：“我其實多少有點感覺到的。”說完，她想到什麽似的，有點出神，不再往下說了。

話裏似乎包含了許多。

她回神勉強地笑了笑：“陸梧，謝謝你。”

陸梧參不透她這句道謝的意思，卻也回了句不用謝。

“我……我還想想些事情，你先回教室吧。”

陸梧覺得也好，該說的都說了，再單獨相處下去也只是徒增尷尬，點點頭轉身離開。

小花園從中心的涼亭延伸了幾條彎曲的鵝卵石小道出去，小道旁邊有草叢有樹木，樹大部分為桂花樹，此時花期將過，枝頭的金黃花朵已經雕零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些還頑強掛著，隨著秋風嬌弱地顫動。

陸梧轉過一道小彎，看見了在一棵桂花樹下站著的蕭淩。

他身姿如松，姿態卻閑適。

見她出來，彎了彎唇角，笑得清淡又顯得開懷。

他的發頂落了幾瓣細碎的桂花，清冷的眉宇間似有柔風卷過，舒展成四月的盎然春色。

陸梧心尖一跳，跳進了那股溫潤的春色中。

她走上前，仰頭看他：“你來多久了？”

“沒多久。”蕭淩眉梢還掛著笑意。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猜的。”

“噢……”

陸梧低頭摸了摸鼻子。

他站在這，應該聽不見她和柳倩在涼亭裏說的話。

應該也沒聽到她傻子一樣的告白吧……

蕭淩心情很好，目光柔和地看著面前女生的發頂，微微俯下身，嗓音低緩地說：

“也可以當做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嘭——

陸梧聽見自己心裏某處爆炸的聲音。伴隨著劈裏啪啦的煙花聲，響徹大腦。

“蕭、蕭淩。”她幹巴巴地叫他。

“嗯？”

“你、頭發上，有東西。”險些咬著舌頭。

他很開心地笑了兩聲，不同於以往風輕雲淡的輕笑，是遏制不住的開懷笑聲。

“你幫我拿下來吧。”

他壓低了身體，低下頭。

陸梧腦子還是懵懵亂亂的，那頭柔軟的黑發湊過來，她呆呆地伸手幫他把頭頂的桂花瓣拿了下來。

細小的桂花瓣被她輕輕撚在指尖，風一吹就跑了。

蕭淩擡起頭，“好香。”

“桂花都沒啦……”

“香的不是花。”

陸梧心臟又是一抖，仿佛預想到了他接下來的話，可他又像看穿她想法一樣，話到這便停了，不再有下文。

他直起身，還笑著：“餓不餓？走吧，去吃晚飯。”

陸梧木頭似的，點了點頭。

和蕭淩走在一起，她從來都習慣落後半步，讓視野中有他的身影。他沒有點破過，也沒有催促過，以合適的步調配合落後半步的她。

這是他們不曾言說的默契。

這次，他依舊配合著她的步伐。

卻不是半步之遙了，而是與她並肩。

陸梧恍惚地覺得，好像，有什麽在剎那間發生了悄然又理所應當的變化。

蕭淩帶她來了張記。張記原本只有一個小小的店面，生意紅火之後一樓的幾張擁擠的桌椅不夠用了，老板便又裝修了一番，開了個二樓，整個店內裝飾也煥然一新，看上去比原先高了好幾個檔次。

一樓的規模沒有擴大多少，二樓的空間比較大，相比一樓也安靜一點。點好了餐，蕭淩和陸梧上了二樓就座。

陸梧上次來是去年高一入學不久，那時候店鋪還沒裝修。現在與當時截然不同，她好奇地四處望著，滿目驚嘆。

驚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企圖以此分散註意力，避免和蕭淩的直接對視。

不能看不能看。

不然好不容易平覆下來的心跳又要炸了。

蕭淩卻故意一般，支著下巴饒有興味地盯著她看，唇畔掛著笑。

他的目光直接，還帶著難以忽視的溫度，燒得她想分散註意力都難。

她終於羞得急了：“別看我……！”

“為什麽？”他反問，瞇了瞇眼，氣定神閑。

“我……”陸梧我了半天，想不出理由。

他放下了支著下巴的手，眼神變得很認真。

陸梧忽然有了一種很強烈的預感。

這預感讓她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抓住了衣擺。

果然。

“陸梧。”

“你喜歡我，對不對？”

轟——

陸梧又一次炸了。

這次大有炸成粉末末的架勢。

耳邊沒了聲音，心臟停了跳動。

這都是一瞬間的事。

一瞬過後，她的耳邊重聞喧囂，心跳再次鮮活。

直到餛飩上來，她才找回一絲理智。

濃厚的香味縈繞鼻尖，熱氣蒸騰而上，讓他那雙清澈如泉的雙眸模糊了幾分。

陸梧終於從攝魂制魄的心動中回過神來。

誰也沒動筷。他在等她的回應。

她終於反應過來急急地低下頭，可是已經長到紮成馬尾的頭發早就遮不住她火燒一樣的臉頰和耳朵。

靜默良久，餛飩的熱氣都快蒸騰殆盡。

陸梧深深埋著頭，終於說話了。

她視線亂飄，聲音細小如蚊，立場卻頗為堅定：“不可以……早戀的。”

蕭淩反應很快，眉頭一挑：“可是，你喜歡我。”

陸梧：“……”

他耐著性子，繼續誘導：“你喜歡我。”

陸梧羞著羞著被他弄出了一絲惡膽。她羞惱得臉帶著脖子都紅了，半晌，憋出一句——

“……讀書人的喜歡，能算喜歡麽？”

蕭淩：“……”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啊————

舒坦！！！不多說，吃糖！

=o=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