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項目看點很少，相比而言比較吸引眼球的是100米初賽，而方權以小組第一的成績沖進了第二天的決賽。一回到班上，滿頭汗的陽光少年先是湊到沈華面前活寶似的邀了份功，得到沈華哭笑不得的鼓勵，再是膩到孟纖琳面前跟大型犬似的求表揚，卻只遭到了孟纖琳無情的白眼攻擊。

“初賽，又不是決賽第一，慶祝什麽。”孟纖琳嫌棄地推開他滿是汗的腦袋，“加油跑決賽吧你。”

“得令！”

陸梧仿佛看見一條毛茸茸的狗尾巴在他身後激動地晃著。

第二天的天氣有些陰沈，厚厚的雲層將陽光遮得嚴嚴實實，涼風中夾著濕氣。饒是如此，運動會的熱烈氛圍還是有增無減。

很快就到了上午十點。

不巧的是，高二男子1000米和集體長繩的時間果然重合了。

蕭淩先一步去了跑道準備，陸梧等人則是被體育委員帶著去體育館。不少女生一邊走一邊回頭朝1000米起點處望。

“我好想看蕭淩的比賽啊……”

“我也想。”

“為什麽一定要安排在同一時間啊，真煩。”

“我以前跟他一個班的時候都沒見他參加過長跑項目。”

“他體育不是很好嘛？你想想，長跑是最累人的。你不想看看他跑完後長汗淋漓，喘著氣，但是又頂著一張冷淡的禁欲臉的樣子嗎？”

“夠了夠了別說了，我有畫面感啦……”

……

孟纖琳伸手戳了戳陸梧熟蝦似的雙頰：“這種情況下你應該是吃醋她們也覬覦你喜歡的人，而不是和她們一起臉紅腦補好嗎？”

陸梧捂臉。

她、她也有吃醋的好不好。

集體長繩分小組賽，一組4個班級，最後以各班一分鐘內跳的個數來進行排名。陸梧的班級排在第二小組，和他們一起的是理科5班和理科3班。周圍來看的人很多，將比賽場地圍得嚴嚴實實，每個班級都有一支拉拉隊，這邊比賽還沒開始，那邊已經比起哪個班的嗓門大了。

陸梧緊張得心跳如鼓，心裏反覆念叨著“不要出岔子”。

裁判老師逐一檢查過長繩之後，站在一邊將口哨咬進嘴裏，擡手示意周圍安靜。

尖銳的哨聲穿破空氣，加油聲隨著長繩的擺動一起爆發。

一個，兩個……

陸梧不由自主地咬緊牙關，擡眼看著一下一下飛過頭頂的長繩，在心裏默默數著。

氣息愈發急促，耳邊除了繩子帶出的風聲之外還有身前身後和自己同步的呼吸聲。

伴著此起彼伏的驚呼和突然響起的哨聲，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緊接著就是一陣議論聲，不少後排的同學都伸著脖子好奇地往裏瞅。

孟纖琳是反應最快的：“陸梧！你怎麽樣？”她蹲下去扶住陸梧的肩膀。

同班的其他人也相繼圍了過來詢問。

左腳腳踝傳來的劇痛和軟綿無力讓陸梧眼眶裏不受控制地沖上一層薄薄的淚水，她一手抓著腿，一手朝圍過來的眾人擺了擺手，聲音有點發顫，卻極力維持平靜：“我沒事……”

裁判老師這時也過來了：“怎麽回事？”

她被孟纖琳和方權一人攙著一邊慢慢站了起來，左腳的腳尖虛點在地上，“不小心扭了……”她微微低著頭，滿懷歉意地答道。

“你們是……文科1班是吧？”老師翻了翻手裏的表，沖場外喊道，“有沒有高二文科1班的，來送下這位同學去醫務室！”

有兩名女生主動跑了過來，從孟纖琳和方權手裏扶過了陸梧。

好好的比賽因為自己有了變數，陸梧有些不安地向裁判老師提問道：“老師，那比賽怎麽辦？”

“比賽繼續。”老師說，“你們班可以頂替上一個人，如果不願意就這麽十九個人接著跳也行。”

“沒事，梧妹你先去醫務室吧。”方權安慰她，“比賽這邊我們看著辦，你傷勢要緊。這也是意外，你別太有心理包袱。”

即便方權這麽說，陸梧的心底還是蔓上來不小的沈重和愧疚，所幸一路上兩名女生都在開導她，讓她的難受沒有剛離開體育館時那麽強烈了。

醫務室位於辦公樓一樓的最頭上，挨著圖書館，此時沒有什麽人，在這依稀還能聽見從操場遠遠傳來的加油聲。

陸梧被兩名女生攙著進去的時候正遇上一位受了傷的男生處理完傷口從裏面出來，三人慢慢地挪進去，年輕的女醫師整理完藥櫃，聞聲扭頭望了過來。

“老師，她扭著腳了。”陸梧右邊的女生說。

醫師招了招手讓陸梧坐到沙發上，溫聲問：“怎麽扭的？”

“跳繩的時候沒站穩。”陸梧回答。

醫師拿了張矮腳凳，把她受了傷的左腿伸直輕輕放在了上面，一邊叮囑她註意事項，一邊從冰櫃裏取了冰袋給她冷敷。陸梧認真聽著，乖巧地點頭記下了。

不知道要在醫務室待多久，她不好意思讓兩名女生陪著，就讓她們先離開。

“你一個人能行嗎？”一名女生俯身關切地看她。

“沒事的，你們先去看比賽吧。”陸梧感激地笑了笑，“謝謝你們送我過來。”

“不用客氣。”那女生笑著說，“那我們先走了？一會兒來找你。”

兩名女生相攜離開，醫務室又安靜了下來，女醫師坐回了辦公位上不知在寫什麽，偶爾擡頭關心一下陸梧。

涼涼的冰袋敷在扭傷的地方，疼痛似乎消退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不敢挪動直放得有些僵的腿，挪了挪身子，試圖找到一個讓自己坐得舒服點的姿勢。

陸梧靠在沙發背上，耳邊醫師寫字的“沙沙”聲和門外隱隱約約時大時小的吶喊呼聲交纏在一起。她盯著墻壁上走動的時針，秒針走動的聲音一點一點變得清晰。

不知道男子1000米怎麽樣了。

她出神地想著。

腦海裏又想起離開操場的路上女生們的討論。

……

“你不想看看他跑完後長汗淋漓，喘著氣，但是又頂著一張冷淡的禁欲臉的樣子嗎？”

……

想啊。

怎麽會不想。

她只記得第一次訓練長繩時，他打籃球打到一半被方權叫過來的模樣。當時他似乎也沒開始打多久，過來的時候氣息有著運動後的紊亂，但不劇烈，仍顯得平靜，臉頰兩邊倒是有兩滴汗順著輪廓滑下去，浸入衣領。

那雙眸子看著她，卻並不冷淡。

……並不冷淡？

陸梧忽而一怔。

她確信她並沒有感受到他的冷淡，但……當時他的神情，是什麽樣的？

她的眉頭越擰越緊，仔仔細細地把記憶過了一遍，但始終不太記得他當時的神情。

陸梧苦惱地想著，甚至，有了那麽一點，大膽的想法。

那句“我很在乎你的感受”，著實讓她有些飄了。

冷不丁的，門口傳來了兩下短促的敲門聲。

“老師好。”清冷的嗓音，是陸梧極為熟悉的。

女醫師擡起頭看過去，順手扣上了筆，“哪裏不舒服？”

蕭淩搖搖頭，“我來找班上受傷的同學。”說著邁進了門，徑直走向陸梧。

他薄唇微微張著，緩慢地吐氣吸氣，呼吸逐漸平穩的同時還帶著沒有完全退去的疲意，額前的碎發和耳邊的鬢發都被汗水打濕了，衣領的顏色也因汗水浸透而加深了一些。棕黑的眸子許是因為運動的緣故，顯出與平常不同的一絲陽光，含著幾分淡泊幾分柔軟的眼神掠過她的臉龐，定在她受傷的左腳上。

女醫師也走過來，將冰袋拆開看了看，對陸梧說：“腫了不要急著去揉，回家繼續冷敷一下，過了24小時再熱敷，能靜養最好靜養，不要增加腳的負擔。”

“謝謝老師。”陸梧小心地把腳挪下去，穿上襪子和鞋，起身的時候正要找個東西扶，一只手就伸了過來。

她一楞，動作停頓的那一秒，原本只是伸過來等著她抓住的手已經主動往上擡了擡，讓她的手搭在了上面。

陸梧只覺得手心一燙，下意識縮了一縮，底下的那只大手便察覺似的緊緊包住了她的，而另一只手則托住她的手臂，將她穩穩地扶住了。

他進來後便沒說一句話，此時這些舉動也是一臉鎮定自若的冷淡。

看得陸梧覺得剛剛的柔軟都是眼花而已。

出了醫務室，蕭淩扶著沒有被迫失去主動力的陸梧，往教學樓的方向慢慢走過去。

“不去操場嗎？”她問。

蕭淩註意著她的腳下，淡淡答：“回教室休息。沈老師說的。”

陸梧發現自己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緒了。

她能感覺到他並沒有生氣，但是，他看上去又不太想搭理她。

她有點慌。

“比賽……怎麽樣了？”捂著心頭的一點慌亂，陸梧忐忑地問道。

“你是問哪一項？”

他擡眼看她，眼中似是翻湧著什麽，又似是平靜無波，情緒莫測。

“……當然是1000米。”她咬咬唇，眼睫不安地顫了兩下。

“還不錯。”

“……”

再明顯不過的敷衍，陸梧氣息一堵，還是鼓起勇氣繼續問：“還不錯是指多少名……？”

“一。”直接變成了單音節。

“哦……”陸梧一顆心直直沈到海底似的，冰涼冰涼的，讓她覺得難過不已，“恭喜……”

靜默了幾秒，身邊的人沒來由地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

陸梧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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