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有兩個小時，陸梧和蕭淩都是走讀生，中午不在學校休息。

下了上午最後一節課，瞥見蕭淩利落地收好了書包，陸梧手上的動作不由加快了些。

“時間足夠，不用那麽急。”蕭淩說著，包帶一甩，掛上一邊的肩膀，站在桌邊看她。

少年大半邊身體沐浴在初秋的陽光裏，柔軟的頭發隨著起身的動作晃動，抖落了一片金色的磷光。微棕的澈眸被光線照射得通透無比，靜靜地看她。

陸梧心跳亂了。

她慌亂地低下頭，企圖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背好書包站起來：“我好了。”

他點點頭，“走吧。”

兩人並肩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口，一名女生張望了兩眼，拉了拉身邊的人：“柳倩，蕭淩和陸梧一起走了。”

柳倩自然看見了，她不耐煩地從女生手裏拉出衣袖，皮笑肉不笑：“那又怎麽樣？只是一起出教室，又不代表他們之間有什麽關系。”

“可是，我今天看見他們在樓道裏……”察覺到一道不善的視線掃過來，女生的聲音逐漸變弱。

柳倩冷瞥了她一眼，哼笑一聲，攥成拳的手緊了緊。

文具店人有些多，等了一會兒，才輪到陸梧。打印完征稿要求，她和蕭淩一前一後剛剛踏出店門，就撞上迎面而來的陽雪。

是個人都看得出她和蕭淩是同行的。

陽雪滿目驚喜地叫了陸梧一聲：“嗚嗚！”視線一移，待看清陸梧身邊的人，她猛地吸了口氣，目瞪口呆。

看她這反應，陸梧這才想起，蕭淩——是陽雪的男神來著。

“陸梧，你……”陽雪一臉“抱上大腿你怎麽不跟我說”的表情，欲言又止。

陸梧：“……”

她也沒想到啊。

“你好。”看出是陸梧的朋友，蕭淩神色淡淡，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你好你好你好！”陽雪眼睛亮亮的，“蕭淩同學，我很崇拜你的！”

“……”

蕭淩默了默，點點頭，習以為常的樣子，“謝謝。”

見兩位女生有話要聊，蕭淩打完招呼就先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陽雪就變了臉，兇神惡煞地拖著陸梧走到一邊，掐住陸梧白嫩的臉頰，嚴肅道：“說，你什麽時候抱的大腿啊？”

陸梧臉蛋被擠壓著，聲音都變了：“我們沒什麽關系……就是普通同學。”

“我不信。”陽雪說，“我的八卦直覺告訴我沒這麽普通，老實交代！”

陸梧淚汪汪地：“你先放開……”

“放開你就說？”

她忙不疊地點頭。

陽雪的力道實際上很輕，陸梧仍是下意識地揉了揉臉，邊揉邊有些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麽。陽雪沒聽清，又湊得近了些，問她：“你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陸梧是第一次同人說起這事，臉上漸漸升起一抹紅意，緩慢地，輕聲地重覆了一遍——

“……我喜歡他。”

……

整個下午，陸梧都感覺有人一直盯著她看，然而當她張望過去時，那擾人的視線立即便消失了。對此，她感到很疑惑。

這個疑惑在放學後得到了解答。

高二開始有了晚自習，下午最後一節課和晚自習間有一個小時的課間時間，供學生們吃飯休息。

彼時正是大家吃晚餐的時間，教室裏只剩三三兩兩的人，陸梧托了方權給她帶份生煎，蕭淩被他拽著一起去了，而孟纖琳向來在學校食堂吃飯，因此前後桌四人只剩她一人。

她正寫著數學題，忽然桌子就被敲了敲。

她擡頭，見柳倩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掛著有些勉強的微笑：“陸梧，可以出來一下麽？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陸梧很想說不可以。

——對於一個身在明處的情敵，她雖然還不到討厭柳倩的程度，但著實不願同她有什麽接觸。

她鋒芒太盛，表達感情直接坦率，讓陸梧在面對她時，會不由自主地，有一點自卑。

但人笑瞇瞇地瞧著她，語氣也溫和友好，陸梧拒絕不了。

樓道裏，柳倩倚著墻，拇指在手機屏幕上點著什麽，陸梧見她不說話，問道：“請問，是什麽事？”

柳倩的手指終於停下來，將手機方向一轉，遞到她面前。

“自己看。”。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就在教學樓的樓道裏，拍攝的距離有點遠，角度是從下往上看的，畫面裏一堆烏黑的後腦勺，但她和蕭淩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辨。

照片裏，纖瘦的女生以一種暧昧的姿勢撲在男生懷裏，男生的手扶著她的小臂，低頭看著懷裏的女生。從拍攝者的角度看過去，並不能看見蕭淩的表情，若是按照兩人的姿態來解讀，完全就是陸梧主動投懷送抱，而蕭淩猝不及防。

陸梧不是傻子，她嘴唇抿了抿，眉頭不悅地皺起，“你偷拍我們？”

“是。”柳倩大方地承認道，收回手機，“你和他走得太近了，我很在意。”

“所以呢？”陸梧憋著氣，“你想用這張照片說明什麽？”

面前身形窈窕的女生聳聳肩，笑得無害，輕聲說：“沒什麽，只要你別一直黏著蕭淩，這照片我很快就會刪掉。我不想跟你玩什麽心機。”她望向窗外，“我從初中就一直喜歡他。那時候我們不在一個班，他從來都是學校裏的尖子生，老師喜歡他，同學們也喜歡他，但他總是好像對什麽事都不在意。我那時候成績不好，但知道他肯定是會來市一中的。”

柳倩半垂著眸，“於是我拼命學習，甚至有一段時間裏我的情緒十分焦慮。可我還是堅持下來了，和他進入了同一所高中，同一個班。”

她又看向陸梧：“他是我一直以來的動力。如果你和他沒關系，就請離他遠一點。”

陸梧低著頭，沒說話。

柳倩目光直直地看著她，等她回答。

良久，陸梧擡起頭來，不避讓地對上柳倩的雙眼，說：“我很尊重，也很佩服你對他的感情。”

“但是，這跟我……無關。

“我要如何，他會如何，也都跟你無關。”

“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說的那麽喜歡他，你要找的不應該是我，而是他。”

“這些話，你應該和他說。而不是……”

而不是，在這自以為是地自我感動。

後面的這句話，陸梧想了想，還是吞了回去。

女生的嗓音輕輕柔柔，緩緩地，一字一句，音量不高，卻充滿勇氣。

柳倩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一番話，登時怔楞住了。

陸梧迎著她的視線，黑眸晶亮亮的，其中的光芒讓她心裏一驚。

“你……”柳倩眸光一沈，還想說什麽，卻聽一道陽光的聲音插了進來——

“柳倩，陸梧，你倆躲墻角幹嘛呢？”

方權手裏空著，跨上最後一個臺階，大咧咧地朝兩人走過來，仿佛絲毫沒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

陸梧心裏一松。

蕭淩落後他幾步走了過來，柳倩身形一僵，張了張口，卻沒說話。

他目光淡淡，晃了晃手上的袋子，看著陸梧說了兩個字：“吃飯。”

陸梧：“……”

她在他的目光觸及過來的時候垂下了眼簾，伸手從他手裏接過袋子，“謝謝。”輕輕瞥了一眼不自然站著的柳倩，她抿抿唇，快步往教室走去。

方權看了一眼蕭淩，小聲“嘖”了一下，去追陸梧了：“哎梧妹，你等等我。”

柳倩咬唇看著面前不辨喜怒的少年，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叫他：“蕭淩……”

他看著她，淡淡地，卻認真地說：“抱歉。”

淚意湧上的一瞬間，柳倩擡手遮住了雙眼，嗓音顫抖著，“你真的很好，很好……”是她遇見過的，最美好的人。

蕭淩站在原地沒動，又說了一句：“謝謝。”

柳倩終於哭了出來。

室內容易積味兒，陸梧站在走廊，第一個生煎吃到一半的時候，蕭淩回來了。

她看了看他身後。

沒有人。

她咬了咬筷子，躊躇著問：“柳倩呢……？”

“在樓道。”他沒什麽情緒地答，“要上課了，快點吃。”走到她身邊的時候，步子頓了頓。

陸梧感覺一只手在她頭頂輕輕拍了拍。

她一楞，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擡腿進了教室

。

傍晚的秋風緩緩吹過，帶來絲絲涼意。

陸梧聽見心裏的小泡泡，被風這麽一吹，“啪”地一下，破了。

聲音小小的，輕輕的，轉瞬消散在柔涼的風裏。

方權伸脖子看了眼窗外斯文吃著東西的陸梧，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蕭淩，湊過去：“哎，你真的拒絕柳倩了？”

蕭淩垂眸看著手心，敷衍地嗯了一聲。

“嘖嘖，人家好歹也喜歡你那麽幾年了。”方權惋惜地搖搖頭，“老蕭你就不打算在這麽好的年紀裏談個戀愛啥的麽？”

蕭淩眼神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手掌緩緩地輕輕蜷起，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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