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匆匆而過，開學後高二的各個班級或有舊面孔離開，或有新面孔加入，只有實驗班變化最大，劃分出了文理，幾乎是重新組合而成。

陸梧以文科排名十三的成績成功沖進了文科實驗班，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對學習一直抱著得過且過，“不必拔尖也不能落後”的態度的陽雪，最終考入了理科實驗2班。只是說起這事的時候，陽雪的表情有些許不自在，哼唧了兩聲，嘟嘟囔囔地：“可能……僥幸吧，我哪知道那傻子居然真這麽厲害……”

看她不願多提，陸梧也就沒再問。

陸梧考進實驗班這件事，讓對女兒一直心中有氣的陸成終於滿意了許多，楊玉珊借此機會又提了下替女兒買手機的事，這回陸成沈著臉想了許久，才甩下一句話：“我考慮一下。”

至此，陸梧也明白這是父親好不容易終於松口了，至於考慮多久，她並不是很在意，以她對父親的了解，所謂的“考慮”基本不會超過一個月。

新的班級幾乎都是生面孔，只有兩三人是她原來班級的同學，在陌生的環境見到熟人讓陸梧倍感親切，然而她本就話不多，便坐著聽她們聊天，不時搭上一兩句。

嘰嘰喳喳地幾名女生忽然噤了聲，一致直直地看向教室門口。

蕭淩神色自若地走進教室，在陸梧的前桌坐下了。

他踏著陽光走進門的時候，陸梧的心臟“噗通”一聲，猛地跳動了一下。

睫毛的影響力太持久了。

她想。

和蕭淩一個班其實她並不意外，這樣的情形，在她知道他選文科班的時候就想到過了。

她只是在看到新班級的座位表的時候，緊張了那麽一下下。

陽雪如果知道了，肯定會羨慕哭吧。

女生們說話的聲音小了許多，話題多半圍繞著蕭淩展開，她一邊默默聽著，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前桌的話題人物。

他的人緣似乎還不錯，文科班男生本就少，自他進教室以後，稀有的幾位男生很快便圍了上去，笑笑鬧鬧，他話不多，但男生們商量起什麽事的時候都會問他，有的還會讓他來決定。

開學典禮完畢後的第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課。班主任叫沈華，三十多歲的男老師，同樣任教英語。

他用第一節課的時間開了班會，確定了班幹部及本科科代表的人選，開口便欽點蕭淩為班長，大家自然也是沒有什麽意見的。“三巨頭”只有蕭淩選了文科，這讓許多人都感到很是意外。

團支書是個毛遂自薦的女生，叫柳倩，個子高挑，容貌清麗，性格同陽雪有些相像，活潑大方。

“肯定是奔著蕭淩去的吧，誰不知道她喜歡蕭淩啊。”陸梧聽見有小聲的議論聲傳來。

“人家有臉蛋有成績，你嫉妒啊？”

“得了吧，誰不知道蕭淩從來沒談過女朋友，她能成功就怪了，我嫉妒她幹嘛。”

……

她不由多看了柳倩一眼，瓜子臉黑長直，文靜溫婉的模樣，卻不想性子與外表是截然相反的。

決定科代表的時候，沈華來來回回掃著名單，問了一句：“有沒有自願的同學？”

沒人說話，也沒人舉手。

現在的學生，大多不太愛擔任職務。

沈華的眼神在一個名字上停留了一會，叫道：“陸梧。”

陸梧楞了楞，站了起來。

沈華打量了她幾眼，點點頭說：“我聽江老師推薦過你，你來當英語科代表吧。”

她乖巧地應了。

坐下時蕭淩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了回去。

她呼吸一瞬間慢了半拍，心頭微弱地升起一點忐忑。

陸梧的同桌是名女生，叫孟纖琳，戴著副圓圓的黑框眼鏡，有點嬰兒肥，很像鳥山明漫畫裏的阿拉蕾，但人卻出乎意料地沈穩。她看了看蕭淩，又看了看身體明顯一僵的新同桌，推了推眼鏡，聲音輕輕的：“別緊張，他只是作為班長認識一下手底下的人。”

陸梧：“……”

蕭淩聽著後桌傳來的小小聲響，想起女生方才因為緊張微微睜大的黑眸。

……聽著可真社會。

下了課，新晉團支書柳倩拿著紙筆站在講臺上喊：“咱們這是新班級，為了讓大家盡快熟悉，我提議辦一次同學聚會，大家有沒有意見啊？”

說完又看向蕭淩，笑得燦爛：“班長覺得怎麽樣？”

陸梧聽見身後傳來女生們小小的唏噓聲。

蕭淩輕輕嗯了一聲，“想去的找團支書報名。”

“班長你呢？”柳倩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筆，視線膠在他身上。

“記上吧。”蕭淩說。

柳倩笑逐顏開，飛快地在紙上寫下他的名字，生怕他後悔似的。

有男生起哄：“哎哎，團支書你這樣不是別有用心麽。”

她啐道：“班長不去我們哪來的領導人。”

男生們心照不宣地笑開了。

陸梧看見坐在她前面的男生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蕭淩，語氣賤兮兮地：“不錯啊老蕭，剛開學就來這麽一桃花。”

蕭淩掀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懶得回話。

大家紛紛跑去報名，陸梧轉頭問孟纖琳：“你去嗎？”

孟纖琳反問她：“你呢？”

“我……”陸梧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我爸不一定讓我去。”

前桌的男生回過頭來，十分自來熟，“哇，同學，你家教這麽嚴？”

陸梧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熱情，“嗯……還好吧。”

孟纖琳推了推眼鏡：“方權，你能不能別這麽人來瘋似的。”

被稱作方權的男生笑嘻嘻地：“這不是跟新同學聯絡感情麽。”

孟纖琳翻了個白眼。

方權又對陸梧說：“同學，去吧，實在不行讓咱老蕭給你爸打電話唄，班長親自出馬，學霸保證，你爸總不會那麽無情吧。”

孟纖琳罵他：“你有病。”

陸梧有些尷尬地笑笑，看了背對他們巋然不動的蕭淩一眼，不知怎麽接話。

方權扭頭叫了一聲：“老蕭，幫幫這位同學。”

蕭淩終於回頭，看著陸梧，淡淡地說：“班級研討會，班幹部最好都到。”

“……”

方權噴了：“可真有你的。”

陸梧也忍不住抿唇嘴角微翹，卻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嗯了一聲。

蕭淩卻沒急著轉回身，又盯著女生微低的臉看了兩秒，忽然說：“臉熟同學，你不必這麽怕我。”

她擡頭，有些錯愕和拘謹地望向他。

她不確定他是否為之前的事感到不愉快，張了張口，又覺得不太好問。被那雙清澈的眼睛盯著，她聽見自己的心跳一點一點有加快的趨勢。

方權聽著這句無厘頭的話，一頭霧水。

“對不起……”陸梧最終也只憋出來這麽一句。也不知是為了跟蹤道歉，還是為了議論他被發現而道歉。

“嗯，沒關系。”他回道。像是根本不在意。

她依然不確定他是否知道她那句對不起所指代的事。

方權看著這個，又看看那個，滿臉問號。

孟纖琳看他的樣子，輕輕嗤笑了一聲，轉著筆。

低情商的男生都是傻子。

那哪是真的怕啊。

怕不是要發生點什麽了。

兩節課過後是一個大課間，有二十分鐘的時間，高一高二的學生都要到操場上做廣播體操，只有高三向來是例外。陸梧和孟纖琳回到教室時，恰好遇上班上男生提著一摞一摞捆好的課本回來。

這學期高二各科的課本都沒能按時到校，聽說是運輸途中出了什麽問題。

方權“嘭”一聲把課本放下，叉著腰輕輕喘氣，額上出了層薄薄的汗。

教室裏還沒什麽人，陸梧和孟纖琳算是回來早的，方權見了她倆，一邊喘一邊說：“正好，你們有空先發一下這些書吧，印刷室還有，我去拿。”

不是什麽麻煩事，兩人應下了。

陸梧比較細心，發的時候將書本整齊地碼在每個座位的桌子左上角，方便對數目。

蕭淩將最後一批書放在講臺邊上時，正好看見陸梧瘦小的身子抱著高高的一摞書，正一桌一桌地放著課本，書本堆得太高，又要空出一只手拿書放書，因而她背脊稍稍往後仰著，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明明輕盈的身軀看上去竟然十分笨拙。

陸梧卻並不覺得別扭，除了書本的重量壓得她手有些酸累，這份差事她倒是幹得挺樂在其中。

手裏的重量猛地一輕，她擡頭，書本的高度減少了一半有餘，而被拿走的那部分正輕輕松松地被拿在蕭淩手裏。

“拿不了這麽多就別逞強。”他說。

陸梧心裏一暖，卻不敢對上他的眼睛，小聲說：“一次多拿些就不用總去講臺取了。”

蕭淩擡了擡眉毛，對她這種行為只給了一個字評價：“懶。”說出這字的語氣卻微妙地帶這些打趣的笑意。

她面上一紅，他卻不再等她反應，走去另一邊發書了。

孟纖琳手上已經空了，見陸梧站在過道間不動，上去叫道：“陸梧，怎麽了？”怕她是累了，孟纖琳從她手裏接過剩下的課本，“你累了先休息會兒吧，反正也快發完了。”

“好，謝謝。”陸梧臉上熱度還沒退去，乖乖地點了點頭，往座位走。

經過蕭淩身邊的時候，她忽然頭腦一熱，不知哪裏來膽量，小聲嘟噥了一句：

“我才不懶呢。”

然後帶著小跑地迅速溜過。

蕭淩放書的動作停了停。

他忽然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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