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的步調不快，但一米八的高個，腿又長，他邁一步，陸梧要靠兩步追上，更別說個子更小的陽雪，和同行的陸梧邁腿都不在一個頻率上。

兩人步調不一致地跟了一路，蕭淩最後進了一家規格中等的快餐店，陽雪做賊似的拉著陸梧，也摸了進去，尋了個男神視線死角的座位坐下。

陸梧第一次幹“跟蹤”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渾身都不自在，陽雪卻是興致勃勃。看著她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陸梧只能一邊自我安慰一邊默默陪著她。

蕭淩點了餐後便坐在位置上玩手機，陽雪匆匆點了個雙人套餐，半遮半掩地去洗手間了。

陸梧一時有些無聊，雙手托腮盯不遠處的睫毛精看。

有手機真好啊……

她的家庭很普通，不貧困也不富裕，平平淡淡，母親楊玉珊本打算在她高一入學的時候也替她買部手機，但這一提案遭到了父親陸成的強烈反對，他對女兒向來嚴格，任何有可能幹擾女兒學習狀態的東西他都不允許女兒接觸，夫妻二人為此曾大吵一架。

陸梧是想要手機的。她雖文靜甚至有少許內向，但也有著青春期女孩子普遍有的小心思，有了手機，意味著她在某種意義上能夠真正劃分出自己的隱私圈。只不過在親眼見到父母激烈的爭吵後，她對手機一事便絕口不提了。

學霸的待遇，果然跟常人都不太一樣。

陸梧稍稍地，有些小嫉妒。

就在她看著看著思緒飄遠的時候，蕭淩十分突然地轉了個頭。

那雙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望過來，神色冷淡。

陸梧楞了。

霎時一股被抓包的窘迫和尷尬直沖腦門，沖得她雙頰紅透。

這種時候……是不是裝作四處看風景比較好？

陸梧心虛地把視線移到窗外，又有些不知所措地低頭喝水，企圖壓下慌亂的心跳。

太尷尬了，怎麽第一次做這種事就被當事人發現呢……

等到陽雪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長發及肩的女生拘謹地坐著，低頭小口小口地抿著水。

“嗚嗚，蕭淩去哪了？”

“啊？”

陸梧擡頭，蕭淩原本坐的位置上已經沒有人在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的。

“對不起……”她一臉歉意，“我沒註意……”

陽雪洩了氣一般一下趴在了桌上，“沒事啦，今天能遇到男神已經是意外驚喜了，下次學校見。”

陸梧想起那人冷淡的神情，心想學校也還是別見了。

五一假期結束後，高一下學期的節奏相比上學期緊湊了許多，多數學生對文理科的選擇作出了決定，開始著手沖刺文理實驗班。

陽雪選擇讀理，幾乎不帶猶豫地將表迅速填完了，同桌的陸梧卻看著文理分科的志願表，秀眉微蹙，遲遲沒有下筆。

“嗚嗚，你讀文還是理啊？”陽雪趴在桌上歪頭看她。

陸梧搖了搖頭：“不知道。”

“你文理都不錯，如果考慮以後就業的話，學理比較好，文科的專業太少了，而且分數線也比理科高。”陽雪分析道。

“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咬著筆帽不說話了。

她自己更想讀文科，但父母卻一致希望她讀理，理由跟陽雪的說法一樣。楊玉珊還算溫柔，雖對她有有要求，但比較尊重她自己的選擇，難過關的是陸成。父親強勢又固執，很難讓她能隨心所欲做自己的事，而她向來也是不敢反抗他的。

陸梧苦惱地嘆了口氣，將志願表收了起來。

陽雪對她的家庭狀況稍知一二，想到她那冷硬的父親，不由得有些同情她。

“沒事的，你的未來是你自己的，你爸爸有一天會理解你的。”陽雪拍拍她的手，轉移話題，“說起來，不知道蕭淩會讀文科還是理科……”

提到這個名字，陸梧更不自在了。

陽雪卻沒察覺：“好多女生都說他肯定選理科，依我看，像他那樣高潔嬌嫩的青蔥少年，學文的可能性更大呢。”

說著又遺憾地將下巴擱在手臂上：“學文的話就可惜了，我跟男神的距離就更遠了……”

教學樓的安排是每個年級占一層樓，高二分科後文理將樓層以7:3的比例分隔開來，而文科實驗班和理科實驗班各處在樓層的兩個盡頭。

“如果你學文的話，我們倆也要分開了。”陽雪嘟噥，“真舍不得你，以後你會有新同桌，慢慢就會把我忘了的。”

陸梧也趴下看她：“還不一定呢，而且我也不會忘了你的。”

“嗚嗚你真好，我太喜歡你了。”

“你這麽好，今天的值日替我一下好不好？”

“……”

高一還不用上晚自習，放學後除了打掃衛生的值日生和些許留下寫作業的學生，教室基本走空了。

替陽雪做完值日，陸梧坐在桌前看著空白的文理志願表走神。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少，良久，陸梧深深吸了口氣，提筆在文科兩個字上，緩緩打上了勾。

天色漸晚，她收拾好書包捏著志願表往教師辦公樓走。

教師辦公室根據學科劃分，陸梧班級的班主任任教英語，她到英語組辦公室的時候，老師也只剩兩三人，陸梧的班主任姓江，是位年輕的女老師，皮膚白白的，戴著副金框眼鏡。

“決定了？”江老師接過她的志願表看了一眼，“你的文理成績相差不多，這種條件下選理科無疑更好，文科以後路窄。你跟父母有過溝通麽？”

陸梧抿抿唇，低聲道：“有的，老師。”

只是跟父母意見不一罷了……

班上出挑的學生不多，陸梧是其中的尖子，江老師抱著讓陸梧改變想法的念頭苦口婆心地勸著，她一邊聽著，逐漸有些心不在焉。

她悄悄地擡眼望向江老師辦公桌左後方，那少年身姿挺拔地站著，他沒穿校服外套，此時只穿著一件米色短袖，劉海稍稍有些淩亂，一副運動過後的濕濡感。他半垂著眼聽面前老師說話，薄唇微微抿起，帶著幾分固執。

不期然地，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他眼皮一掀，擡起了頭。

視線相撞。

蕭淩似是也意外，竟微微楞了楞，陸梧像是被蟲蟄到一般，飛快地低下了頭，耳尖燒紅。

沒有比這更尷尬的了。

她懊惱地想。

“陸梧？你聽進去了麽？”望著眼前有些不在狀態的學生，江老師敲了敲桌面，“希望你的選擇能更慎重一點，我這裏還有多餘的表，你要是改了主意，可以從我這再拿一張去填。”

她搖搖頭，“謝謝老師，我已經想好了。”聲音輕輕的，卻無比堅定。

江老師嘆了口氣：“那好吧。下半學期再努力努力，考進文科實驗班最好。”

又交代了兩句，江老師看了眼腕表，讓陸梧先回家，陸梧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聽見蕭淩低沈的聲音：“老師，我想好了，就選文科。”

陸梧腳步頓住了。

文科啊……陽雪居然說對了。以蕭淩的成績，文科實驗班應該不在話下。

她想著，慢悠悠地往前走。

一中重理科，文科班最多的時候也只有三個，一個實驗班兩個普通班，不論是父母的要求還是她自己的要求，都是必須考進實驗班的，說不定……她還能跟這位學霸成為同班同學。

陽雪知道只怕要羨慕死了。

想到陽雪臉上可能會出現的表情，陸梧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同學。”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有點耳熟。

樓道裏沒有別人，應該不會在叫別人，陸梧回過頭。

蕭淩單肩背著書包，一手抓著包帶，一手垂在腿側，一雙眼睛沈靜如水地看著她。

陸梧莫名有些緊張。

可別是來興師問罪的啊……她的手忐忑地揉了揉衣角。

“請問有什麽事？”她問，聲音細細柔柔的，客氣禮貌。

蕭淩擡手指了指她的書包，淡淡地說：“書包，沒拉好。”

她別著頭看了眼書包，果然拉鏈大開，裏面的書本習題冊一覽無餘，她就這麽背著一路走過來了。

陸梧窘迫地把書包脫了下來，動作很快地把拉鏈拉上，才向那人道謝：“謝謝你。”

他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盯著她看，眉頭微蹙。

她更緊張了，說話都底氣不足：“那個……還有事麽？”

天色已經暗下來，樓道裏的燈亮了起來。

燈光驟亮，蕭淩這才看清了面前的女生。

她臉小小的，披肩的發沒了，剪成了和許多女生一樣的學生頭，劉海細碎，皮膚白白嫩嫩，雙頰透著粉，一雙眼睛黑亮亮的，局促地看著他。

像只緊張的小鹿。

“同學……請問你還有事麽？”她又問了一遍。

蕭淩收回視線，忽然不辨情緒地輕笑了一聲：“沒事。只是覺得這位同學你——有點面熟。”

沒等陸梧反應，他擡腳走過她身邊，徑自離開了。

陸梧抓著書包帶，愕然地望著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瞪大，呆了兩秒，慢慢地，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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