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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只想和離的一百四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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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只想和離的一百四十九天

船艙裏放置著冰盆, 團扇在阮亭的大掌裏,顯得格外的小巧,有他給甄玉棠扇著風, 哪怕盛夏炎熱,甄玉棠倒是渾身清爽。

她調整一下姿勢,半靠在阮亭懷裏, 重新拿起了話本子。

阮亭繼續為她扇著風, 目光在翻看的書頁上掠過,“大道飛升”幾個字映入他的眼瞼,“你看的是什麽?”

“這是本關於修仙的話本子。”甄玉棠直起身子。

一個人看書,難免會有想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給別人的時候, 甄玉棠來了興致,“書中的男主角,是一位光風霽月的小國太子,國破家亡後,太子身邊的侍衛嫌棄他落魄了, 與他關系並不和睦的太子妃, 卻一直陪在他身邊。太子冷漠狠厲,卻沒有一蹶不振, 在戰場上廝殺,只有疲憊的時候,才會選擇回到太子妃身邊尋求溫情。

後來, 有了機緣, 這位太子飛升成仙, 可是在他飛升的那一日,陪在他身邊數年的太子妃,死在了他面前。

太子妃死後, 太子得大道飛升,成了仙君,高處不勝寒,他也越發的冷漠無情。數百年過去,他的修為遲遲沒有進益,被另一位仙君點出,他塵緣未斷,心魔未除。”

阮亭猜測著,“他的心魔,便是太子妃?”

“是。”甄玉棠點點頭,繼續道:“ 太子斷情絕愛,心裏沒有裝下任何人,可他總覺得少了些什麽,自從太子妃死後,他連最後一絲溫情都感受不到了。太子選擇回到凡間,重來一世。

第二世,他看清了自己的心,選擇去深入的了解太子妃,去真心愛護太子妃。可是,太子妃已經不想和他在一起了。最後經過重重磨難,兩人解除心結,在一起了。”

阮亭為甄玉棠扇風的動作一頓,話本子裏的情節,倒是與他有些相似。

甄玉棠又道:“這個話本子在京師還挺流行的,與我交好的柳夫人也在看,長公主還特意在府裏排了一出戲,我也去看了。不過,很多看過這個話本子的人都有個疑問,太子第一世不喜歡太子妃,後來又喜歡上了,這兩世的太子是同一個人嗎?他的喜歡是真心實意的嗎?”

甄玉棠只是和阮亭講述一遍,沒指望他回答。不料,卻聽到了阮亭的聲音。

幽深的眸子註視著甄玉棠,阮亭薄唇輕啟,“是同一個人,之前的不喜歡是真的,後來的喜歡,也是真的。

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只是,在不同的情況下,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前一世的他,不懂得珍惜,後來,他後悔了。不管是大道飛升,還是功成名就,高坐於神臺之上,卻無一人令他覺得心安。他最期盼的,還是那些溫情。他最感謝的,是身邊的夫人能夠原諒他,選擇和他在一起。”

甄玉棠一楞,怔怔的回望過去,她總覺得阮亭話裏有話,好像不純粹是在回答話本子的問題。

“不喜歡是真的,後來的喜歡,也是真的”,這句話何其真實,卻也何其傷人。

甄玉棠在心中默念了這一句話,淡淡的酸澀湧上心頭。看話本子的時候,她沒有想太多,可聽了阮亭那一句話,她倒是想到了自己。

即便她早已釋懷,可發生的事情,並非是風吹水面,毫無痕跡,她只是選擇了不計較、不在意,而不是這些事情沒有對她造成傷害。

甄玉棠垂下眸子,靜靜的盯著手裏的書籍,情緒低落下來,“可是,為什麽他不早些珍惜呢?失去了才後悔,並非所有的事情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呀!”

阮亭心頭一痛,修長的手指微微顫動,漸漸攥緊手掌,喉嚨裏湧出苦澀,“是他太蠢了,他是個徹徹底底的蠢貨和混賬,他總想要證明些什麽,卻忽視了身邊最重要的那個人。”

甄玉棠狐疑的擡起頭,那種奇怪的感覺越發明顯了,她盯著阮亭看了一會兒,卻又沒看出不對勁的地方。

她懷疑的問道:“難不成你之前看過這個話本子?”

阮亭攥著的大掌松開,繼續為她扇著風,含糊的道:“聽說過。”

“這樣啊!”甄玉棠壓下心頭的怪異,不管怎麽說,阮亭口中的“蠢貨”,她就當阮亭是在罵自己好了。

這樣一想,甄玉棠心裏淡淡的酸澀很快褪去,跟著在心裏罵了阮亭幾句。

沒罵錯人呀,前一世的阮亭可不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與蠢貨嗎?



盛夏時節出行不是個好時候,白天簡直能被烤化了,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氣溫降下來,甲板上擠滿了一群人,可蚊蟲也跟著出來了,沒一會兒的功夫,腳脖子上被被咬出好幾個包。

即便這樣,也不能總是待在船艙裏,甄玉棠給阿芙腰間帶了一個驅蚊的錦囊,又拿出一瓶特制的藥水,也是用來驅蚊的,阿芙乖乖的,任由甄玉棠抹在她的脖子上和手腕上。

“去吧。”甄玉棠拍了拍她的腦袋,阿芙“嗷嗚”一聲,像一個被關起來許久的小羊羔,突然有了出去的機會,撒腿往外跑。

甄玉棠笑吟吟看著阿芙跑出去,轉身又看著阮亭,“這是林表哥給我的方子,驅蚊很有效果的,你要不要抹一下?”

哪個男子漢大丈夫去甲板一趟還要塗些藥水?阮亭想也不想的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甄玉棠頗是無語,她還不清楚阮亭的性子?

別看這人有潔癖,又是在侯府長大的,吃穿很是精細,每日必要沐浴更衣,不像其他糙老爺們抹一把臉就出去了。然阮亭和其他郎君一樣,不喜歡把自己搞的娘兮兮的,塗抹驅蚊的藥水,在他看來,就不太彰顯男子氣概。

甄玉棠過去,直接拉著他的手,往他手腕、脖子上拍了些藥水,“這麽多蚊蟲,幹嘛要逞強呀?不然待會有你受的。”

給阮亭塗抹了藥水,她也給自己抹了一點,又帶上驅蚊的錦囊,兩人去到甲板上。

在船上賞夜景,夜幕越發黑沈,漫天星辰,也越發的璀璨,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宛若從九天而下,直直落入浩瀚的水面,高大的風帆揚起,載著一船星河,影動綽綽。

甲板上聚集不少人,這艘船上有大將軍周錚,還有其他一些要去鎮壓亂黨的將士與文官。

周錚身形偉健,立在甲板上,望著遠方。

阮亭與甄玉棠走過去,出聲稱呼道:“周大將軍。”

周錚轉過身,看見來人,對著他們倆微微頜首,“夜晚涼爽,是該出來走動走動。”

阮亭露出淺笑,“乘船多日,周將軍可有不適應之處?”

卸下了戰甲,周錚的面上的冷硬退散許多,“ 在西北糙慣了,在船上每日和清水星月打交道,確實不太適應。”

聞言,甄玉棠在心裏想,傳言周大將軍脾性暴躁,陰沈不定,殺人如麻,西北的三歲兒童,聽到他的名字就要哭泣。今日一見,倒是和傳言不符。

阮亭和周大將軍說了幾句閑話,甄玉棠靜靜聽著,偶爾插幾句話,這時,阿芙在遠處喚著她,“姐姐。”

甄玉棠不好意思的道:“將軍,我先過去了。”

“去吧。”周錚回了一句。

甲板上聚了不少人,多是男子,阮亭看著甄玉棠離開,這才收回視線。

“你夫人一離開,你那一雙眼睛也跟著離開了。”周錚打趣著,“行了,不用陪著本將軍說閑話了,去找你夫人吧。”

阮亭唇角噙起笑,“那下官就不打擾將軍了。”

等阮亭離開後,周錚挑了挑眉,往日他在西北和一群大老爺們相處,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可在船上,看到阮亭和甄玉棠的相處,郎君峻拔,女子明媚,雖沒有多麽甜蜜的舉動,但兩人間的一個眼神,便透著纏綿的情意與默契。

周錚突然有了成家的心思,腦海中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

樂陽公主裴雲酈貌美姝麗,又沒了駙馬,皇帝曾有意撮合他與樂陽公主。

當時他忙著打仗,並沒有這方面的心思,一個嬌嬌弱弱的公主,就像是爭妍鬥艷的春花,西北那等荒蕪之地,能夠生存下來的是頑強的胡楊和雜草,那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怕是跟著他到了西北沒幾日,就要鬧著回去京師了。



阿芙噠噠走過來,“姐姐,那邊有幾個小女郎,邀我一起去玩兒。”

甄玉棠應道:“去吧,小心點,別磕著碰著了。”

等阿芙跑走了,她剛轉過身,就看到阮亭朝著她走過來,“你不和周將軍說話了?”

“如此美景,當然要和玉棠姐姐共賞。” 阮亭牽著她的手,帶著她到甲板另一側人少的地方。

兩人還沒走幾步,身後又傳來一聲,“恩人。”

阮亭腳步一頓,回過頭,剛才聲音的主人是戚斐。

戚斐一身紅袍,紮著高馬尾,腰間別著短刀,意氣張揚,肆意灑脫。

阮亭笑了笑,“許久未見你,你這是又去到哪裏辦差了?”

戚斐輕快的道:“山東倭寇猖狂,前不久大人派我去山東走了一趟。”

他接著道:“去年初春,就是在去京師的那條船上,你救了我一命,我一直想著要報答你的恩情,卻也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好在,這次你我都要去廣東府。”

阮亭話裏含著幾分笑意,“我倒是希望,你沒有報恩的機會。”

“也是,哈哈哈。”戚斐朗聲笑起來,“那我就不耽誤你和阮夫人相處了,那邊有幾個兄弟給我準備了幾壇子海棠酒,我先過去。”

說起海棠酒,甄玉棠想到了京師府邸裏的海棠林。

又到了海棠花的時節,離開京師之前,一樹海棠絢爛多姿,簌簌花瓣粉嫩晶瑩,她和阮亭在樹下埋了幾壇酒,兩人相約,只要他們沒有和離,每年都在海棠樹下埋一壇酒。

“想起什麽了?”阮亭註意著她的神態。

甄玉棠彎了彎眸子,“想到我們埋下的海棠酒了。”

阮亭慵懶的出了聲,“原來玉棠姐姐是個小酒鬼。”

“胡說,我才不是呢。”甄玉棠哼了一聲。

甲板這一側人不多,海天一色,眺望遠方,一位大家的詩句倒是應景,阮亭感嘆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阮亭話音剛落下,又一道男子的聲音傳過來,“你我果真心有靈犀,恰好我帶了酒過來。”

來人是許淮,阮亭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表示並不想與他心有靈犀。

許淮是錦衣衛,錦衣衛探案手段高明,他這次也要去廣東府,嚴查廣東府總督仇濤是否與亂黨有牽扯。

阮亭薄唇勾了勾,“你這麽說,我可要誤會你對我有什麽想法。”

許淮眉梢揚起,轉頭看著甄玉棠,“弟妹,你管管阮亭,我保證,我對他沒什麽想法。”

甄玉棠目光在這兩個男子之間打轉,閃著狡黠的光,“我可管不著,聽說阮亭在泰和縣的時候,與你可沒斷了書信往來,你們倆寫的信,堆起來怕是有小山堆那麽高吧?”

許淮打了個哆嗦,明明是挺正常的書信往來,怎麽被甄玉棠這麽一說,突然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一陣夜風吹來,衣袂揚起,在場之人沒有外人,阮亭逗著她,“夫人可是醋了?待會兒我就給你寫幾封信。”

甄玉棠笑瞇瞇的趕緊道:“別別別,你還是留著給許淮寫吧。我不打擾你們倆了,我去看看阿芙。”

甄玉棠一離開,這處只剩下阮亭與許淮。

許淮遞給阮亭一小罐子酒,突然,他聞到一些清涼又有些沖的氣味,深嗅了幾下,“你身上塗抹什麽了?”

阮亭道:“我夫人準備的驅蚊藥水,怎麽了?”

這下子輪到許淮嫌棄的看了他一眼,“ 男子漢大丈夫,還怕被蟲子咬幾下?”

“我是不怕,但這是我夫人準備的。你沒有,你不懂。”阮亭慢悠悠的道,仔細聽一聽,還帶了一二分炫耀的意味。

不就是有個夫人嘛!許淮感覺自己的心被紮了一下,他還真是沒有。



順水南下,一轉眼在船上待了二十來日,當看到熟悉的房舍時,甄玉棠不由得露出笑,心情也跟著激動起來,終於到蘇州府了!

時間緊迫,周錚與戚斐是武將,還要布兵和商議戰術,不可耽擱。

是以,他們二人沒有停留,繼續乘船出發,許淮倒是在蘇州府留了兩日。阮亭要假扮富商之子,通關令、戶籍文書以及貨物等,都要提前準備好,需要許淮的協助。

因著任務隱秘,阮亭與甄玉棠不欲讓太多人知曉他們的行蹤,只通知了甄家人、林家人以及幾個好友。

唐苒早就算好時間,在碼頭上等著他們,她高興的揮著手,“玉棠,阮亭。”

“是唐姐姐。”阿芙踮著腳,咧著小嘴叫起來。

“苒苒。”甄玉棠提著裙裾,等航船徹底停下來,她迫不及待的下了碼頭,朝唐苒跑過去。

姐妹倆一年半沒有見面,擁抱在一起,眼眶泛著紅,裏面卻透著笑意和激動。

甄玉棠拍了拍唐苒的背,“今個是好日子,我們都不哭。”

唐苒“嗯”了一聲,“猛一見到你,我就是太激動了。”

“我也是。”甄玉棠笑起來。

兩人分開,她握著唐苒的手,仔細端詳著她,“苒苒,你長高了一些,也比之前又瘦了一些。”

“我每頓吃的不少,只是我在私塾授課,還要抽時間溫習功課,比較費心神,臉上沒掛著什麽肉,你別擔心我。”唐苒道:“我瞧著你也瘦了一些,還要,比在泰和縣的時候,要更好看許多。”

甄玉棠笑起來,“本就苦夏嘛,又在船上待了快一個月時間,不僅我瘦了,阿芙和阮亭也瘦了。不過瘦了也好,穿衣服好看。”

唐苒心疼的道:“想著你們趕路這麽多日,應當不想吃些油膩的膳食,便沒有安排你們去酒樓,我已經在家裏備好了席面,好好給你補一補。”

“我正想吃你做的菜肴呢,好久沒吃到蘇州的膳食了,我可想得緊。” 姐妹倆許久未見,有說不完的話。

這邊,阮亭與許淮下了船,阮亭介紹道:“那個姑娘是玉棠的好友,名字叫做唐苒,正在備考下一屆的秋闈,目前在府城的私塾授課。”

許淮銳利的目光落在唐苒身上,女郎身量輕薄,身上的襦裙並不貴重精致,只是眉清目秀,與甄玉棠站在一塊兒,不如甄玉棠那般姿容動人。可她的背,卻是挺得直直的。

就像是長在山谷縫隙中的一朵蘭花,無人在意,忍受著風吹雨打,卻始終頑強的生長著。

許淮輕輕打量了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唐苒在蘇州府落腳的地方,是租賃的一座一進的宅子,地方不大,但打掃的很是整潔,招待幾個客人綽綽有餘。

甄玉棠去她的房間粗粗盥洗了一下,又換了一身衣裙,而唐苒則在竈房裏準備菜肴。

有櫻桃打下手,幾個菜很快就出鍋,甄玉棠他們幾個也沒閑著,都到竈房裏端菜盛飯。

唐苒制止道:“你們趕路這麽辛苦,坐著就好,我來我來。”

“你準備了這麽多好吃的,你才是辛苦呢。”甄玉棠拿著帕子,給她擦掉額頭上的細汗,“你快進屋歇一歇,這些事情就交給他們幾個大男人,總不能讓他們吃閑飯呀。”

唯恐唐苒不進屋,說著話,甄玉棠拉著唐苒的手,姐妹倆手牽手,出了竈房。

阮亭看著甄玉棠離開的背影,突然意識到,回到蘇州府,圍在甄玉棠身邊的男男女女那麽多,這意味著,他要失寵了。

作者有話要說:“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出自元代詩人唐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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