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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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距離上回來到章寧宮, 已經過去整整五日了。
聞萱跟著良嬤嬤進到殿中，良嬤嬤陪著她朝了太後行禮過後，便就回到了太後的身邊。
留下聞萱一人站在殿中。
五日不見, 太後娘娘距離上回見面時，面容憔悴了不止一點。
但無論上回還是這回，她的發髻都是一絲不茍的，衣裳更是莊重又沈穩，舉手投足, 皆是一國太後該有的風範。
看見聞萱行完禮之後, 太後便就道：“聞萱, 哀家對你是當真喜歡不起來。”
太後承認，或許她在有些時候, 有些瞬間, 是曾經喜歡過聞萱的靈動與可愛的, 但到了今時今日，她對聞萱再多的喜愛, 也早就因為那一場和蕭應決巨大的爭吵，而消弭了。
聞萱的性子不合適, 聞萱的身體也許無法做到真正的生養，但她的兒子還是要寵她，還是要她做這後宮之中，唯一的女主人。
這幾日，太後想了很多。
如今她見到聞萱, 只能想到，這是蕭應決和她之間, 最大的禍根。
是他們母子之間，如今最大的問題所在。
聞萱在來之前, 大抵已能猜到太後娘娘是想要同自己說什麽了。
太後娘娘不願意喜歡她，她也不強求。
只是她還要為了自己爭一口氣，會盡量不惹她生氣就是了。
聞萱乖順地站在原地。
國朝女子行萬福禮，不論禮前還是禮後，皆是左手向內，右手向外的動作。
但是聞萱今日，卻是左手向外，右手向內的。
無它，因為她的疤痕就在左手的手背上，這個動作，可以直接便就叫太後見到她手上尚未徹底消褪的疤。
她是真的有心思，且將心思全都暴露在了表面上。
叫人想要厭惡，也無法真正厭惡起來。
便似一只光明正大想要偷吃魚肉的小貓。
太後蹙眉問道：“你這幾日，一直在告訴哀家宮裏的人，你的疤痕恢覆程度，這是何意？”
聞萱答：“是為了叫太後娘娘放心，妾的疤，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太醫都說只要每日認真塗抹藥膏，過不多久便能恢覆了。”
太後又道：“哀家恨不得你手上的疤痕再深十寸八寸，你恢不恢覆，關哀家何事？”
聞萱聽罷，瞥了太後一眼，那目光仿佛回答了太後的問題，又仿佛沒有，很快就收了回去。
太後嗤笑一聲，聲色不情不願道：
“行了，聞萱，你贏了，即便是哀家再不喜歡你，如今也不得不承認，是你贏了。”
聞萱擡頭，不知道太後娘娘所說，自己是贏在哪裏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和誰比輸贏，她進宮到現在，從始至終，最先想的，永遠都是要好好地活下去，給家裏一個交代，給自己一個交代。
如今，又是太後，又是蕭應決，還有陳春棠，還有太皇太後……她以為的秘密，結果卻早就漏得如同篩子一般，她哪裏贏了呢？
但是這話說出來，似乎太過矯情了。
聞萱便道：“可是太後娘娘為何不能同妾一起贏呢？妾可以贏，太後娘娘也未必就要輸啊。”
太後瞪了聞萱一眼。
這話是她該說的嗎？
她就該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低頭聆聽教誨。
但若是這般就願意低頭，倒也不是聞萱了。
她永遠都只是表象乖巧罷了。
太後深吸一口氣，道：“總之，聞萱，自明日起，你每日辰時必須起床，洗漱、吃飯、喝藥，哀家給你一個時辰的功夫，巳時，你必須到哀家的章寧宮來報道，哀家會教你如何做好一位皇後。”
皇，皇後？
聞萱平靜的眼眸霎時間掀起一絲風起雲湧，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但是似乎沒有，因為太後娘娘還在繼續道：“但你別以為，哀家願意教你，就是在認同你將來註定能登上後位了，一年之後，你必須得經過哀家的考驗，還有子嗣……”
太後上下打量了眼聞萱。
她不知道，如今聞萱這等情況，到底是不是能生育的。
但既然蕭應決眼下只打算要聞萱一個，她也不會特意和他軸。
反正蕭應決這才登基一年多，如今他還年輕，日後說不定他就會回心轉意，想要迎更多的妃子入宮。
就算他這一輩子，當真只想要聞萱一個，那他好歹是皇帝，子嗣什麽，他自己定也不會不上心。
聞萱不行，就找幾個通房侍妾什麽的，反正到時候只要誕育下皇嗣，送到聞萱膝下養著，也照樣算行。
只要是蕭應決的骨血就行。
太後全然不知，在自家兒子的打算裏，通房侍妾什麽的，也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東西。
若是聞萱不能誕育皇嗣，那蕭應決會直接從宗室的孩子中挑選幾個，帶回到宮中培養。
他們這一對母子，依舊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人有各人的鬼胎。
太後看著站在原地，因為皇後兩個字，整個人已經錯愕到說不出來話的聞萱，問道：“……你聽明白了嗎？”
聞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但她想說，自己好像仍舊不是太明白。
太後說什麽了？
太後說，從前太師府對她過於溺愛了，她如今要好好教導她國母到底是該怎麽做的；
太後說，她從前日日都去修文殿裏纏著蕭應決，實在是太放肆了，這是後妃的大忌，她從今往後，白日裏，只許去她的章寧宮；
太後還說，她只教她這一年，這一年，若是她學不會，做不好，那就算後宮之中永遠都只有她一個人，她也一輩子做不了皇後，一輩子無法與蕭應決肩並肩，齊頭並進……
皇後。
聞萱從未想過，這兩個字會同自己有關聯。
就算是蕭應決同她承諾過了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也當真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坐上皇後這個位置。
蕭應決護了她這麽久，他替她把所有的路都鋪好了。
而且往後，他還想要牽著她的手，與她去走更多更遠的路。
聞萱再度濃烈地意識到這個事實。
意識到，太後對自己的妥協，到底是出於何種緣由。
是夜聞萱自章寧宮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黯淡了下去。
但她的眼睛卻是充滿瑰麗與絢爛的。
她沒有選擇回去華疏宮，而是只瞧了一眼星空，便就親自接過宮人手中的宮燈，往修文殿趕去。
—
蕭應決這幾日一直休息得有些早，開春後，萬物t覆蘇，耕作伊始，民生得到了恢覆，百姓有了自己的生計，的確是比冬日裏要輕松了許多。
而且聞萱前幾日剛受了驚嚇，他夜裏都爭取能早些回去到華疏宮，去好好陪著她。
但是今日他沒有。
因為傍晚的時候，蕭應決聽人來報，說是太後娘娘又把貴妃請去了章寧宮。
蕭應決聽到這個消息，有些意料之中。
不管同意不同意他的打算，他的母後，終歸是需要自己再把聞萱喊去，好好地交代一次才行。
他也不擔心此番她還會將聞萱給罰跪在地上。
他只是擔心自家母後思索了這麽多日後的結果。
雖然無論如何，他的主意都不會變，但他仍舊是希望，自家母後能同意親自教導聞萱。
這是聞萱能再同她親近的唯一機會，也是聞萱將來能同他並肩站在所有地方的最佳途徑。
他要給聞萱安排好所有名正言順的道路。
他回頭看了眼此刻屋外的天色。
但是一眼，他又先看見了那只被擱在自己窗臺邊上的兔子。
也不知道杜伯魚是怎麽想的，竟又把這只兔子給放到了窗邊。
蕭應決蹙眉，每每看到這只兔子，便總能想起聞萱當初拎著它送給自己的樣子。
不多時，他又兀自笑了笑。
估摸著時辰應當差不多了，蕭應決寫完手中最後一份丹朱批註，起身打算去往華疏宮。
但是只聽吱呀一聲，禦書房的大門被推開了。
一顆簪滿珠翠的腦袋徐徐緩緩地探進來，微微喘著氣喊道：“陛下？”
蕭應決頓住。
剛剛開春，聞萱今日穿了一身齊腰的襦裙，百蝶穿花的圖案，和她頭上閃閃發光的金翅尾蝶交相呼應；襦裙外照例又罩著一件披風，又是蕭應決從前沒見過的白玉流珠樣式。
只是發髻上的流蘇墜飾，看著有些淩亂，披風也朝著肩膀一側歪去。
再聽那喘息聲，不難推斷出，她今夜似是從什麽地方跑過來的。
他慌忙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將她給拉到自己的面前。
他緊張地想問問自家母後都同她說了些什麽，但是尚未等到他開口，蕭應決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聞萱眼眸中那片閃閃發光的星辰。
星河軌跡，皎皎粲粲，一切盡有跡可循。
不用問了。
蕭應決頓時恍然大悟。
全都已經有了答案了。
聞萱手中還提著宮燈，為本就明亮的屋中，又添一絲光輝。
她將宮燈放在一角，雖然一路趕得有些累，但是理了理自己的發髻之後，便就鄭重其事地與蕭應決面對面道：“陛下忙完了嗎？我今夜有事情想要同陛下交代！”
“何事？”
蕭應決冷靜下來後，挑眉望著聞萱，眼眸中隱隱有些含了明知故問的意味。
聞萱在他的註視下，終於滿懷著極大的欣喜，忍不住笑道：“我從今往後，白日裏興許都不能來修文殿陪伴陛下了！”
蕭應決明白了。
聽到這裏，他真的是徹底明白了。
他也有些想要同聞萱一般，立刻就眉開眼笑。
但他到底又比聞萱多了幾分沈穩，眼珠子一轉，心緒便就再度沈靜了下來，又與聞萱故意道：“啊？為何？聽貴妃這語氣，不來陪著朕，難不成是什麽很值得慶幸的事情嗎？”
他的語氣似有苛責。
才不是！
聞萱知道，蕭應決這定又是在逗自己呢！
今日太後娘娘的話，聞萱當然知曉，不可能是她主動想明白了，一定是蕭應決又與她說了什麽。
不管是什麽，機會難得。
因為我想站在能和你一道並肩的地方，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當然也不能白白浪費陛下的心意。
日後的宴會，我想同你坐在一起。
日後所有的場面，我也想都能名正言順地陪著你，一道出席。
聞萱張了張口，但莫名的，又覺得自己整片胸膛，都在跳動。
就像回到了除夕那一晚，漫天的煙花都淪為了陪襯，世上最為鮮活燦爛的，永遠都是她和蕭應決那兩顆緊緊貼在一起的心。
聞萱看了他許久，這才措不及防地踮腳，仰頭，將雙手攀在蕭應決的肩膀上，在他的臉頰上狠狠地親了一大口。
“因為我最最最最最喜歡陛下了！”
“從來都不是說謊！”
蕭應決攬住自家貴妃的腰身。
這才終於放肆地大笑出聲。
他知道。
他就知道。
他全都知道。
他仔仔細細地望著聞萱眼中的閃耀星河。
那是天邊遙遠的霄漢，但卻也是每一個夜晚，宮道的盡頭，永遠都會為他留下的一盞人間煙火。
他揚起嘴角。
終於也俯身碰了碰聞萱的額頭。
“嗯。”
“我早就知道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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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萱跟著良嬤嬤進到殿中，良嬤嬤陪著她朝了太後行禮過後，便就回到了太後的身邊。
留下聞萱一人站在殿中。
五日不見, 太後娘娘距離上回見面時，面容憔悴了不止一點。
但無論上回還是這回，她的發髻都是一絲不茍的，衣裳更是莊重又沈穩，舉手投足, 皆是一國太後該有的風範。
看見聞萱行完禮之後, 太後便就道：“聞萱, 哀家對你是當真喜歡不起來。”
太後承認，或許她在有些時候, 有些瞬間, 是曾經喜歡過聞萱的靈動與可愛的, 但到了今時今日，她對聞萱再多的喜愛, 也早就因為那一場和蕭應決巨大的爭吵，而消弭了。
聞萱的性子不合適, 聞萱的身體也許無法做到真正的生養，但她的兒子還是要寵她，還是要她做這後宮之中，唯一的女主人。
這幾日，太後想了很多。
如今她見到聞萱, 只能想到，這是蕭應決和她之間, 最大的禍根。
是他們母子之間，如今最大的問題所在。
聞萱在來之前, 大抵已能猜到太後娘娘是想要同自己說什麽了。
太後娘娘不願意喜歡她，她也不強求。
只是她還要為了自己爭一口氣，會盡量不惹她生氣就是了。
聞萱乖順地站在原地。
國朝女子行萬福禮，不論禮前還是禮後，皆是左手向內，右手向外的動作。
但是聞萱今日，卻是左手向外，右手向內的。
無它，因為她的疤痕就在左手的手背上，這個動作，可以直接便就叫太後見到她手上尚未徹底消褪的疤。
她是真的有心思，且將心思全都暴露在了表面上。
叫人想要厭惡，也無法真正厭惡起來。
便似一只光明正大想要偷吃魚肉的小貓。
太後蹙眉問道：“你這幾日，一直在告訴哀家宮裏的人，你的疤痕恢覆程度，這是何意？”
聞萱答：“是為了叫太後娘娘放心，妾的疤，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太醫都說只要每日認真塗抹藥膏，過不多久便能恢覆了。”
太後又道：“哀家恨不得你手上的疤痕再深十寸八寸，你恢不恢覆，關哀家何事？”
聞萱聽罷，瞥了太後一眼，那目光仿佛回答了太後的問題，又仿佛沒有，很快就收了回去。
太後嗤笑一聲，聲色不情不願道：
“行了，聞萱，你贏了，即便是哀家再不喜歡你，如今也不得不承認，是你贏了。”
聞萱擡頭，不知道太後娘娘所說，自己是贏在哪裏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和誰比輸贏，她進宮到現在，從始至終，最先想的，永遠都是要好好地活下去，給家裏一個交代，給自己一個交代。
如今，又是太後，又是蕭應決，還有陳春棠，還有太皇太後……她以為的秘密，結果卻早就漏得如同篩子一般，她哪裏贏了呢？
但是這話說出來，似乎太過矯情了。
聞萱便道：“可是太後娘娘為何不能同妾一起贏呢？妾可以贏，太後娘娘也未必就要輸啊。”
太後瞪了聞萱一眼。
這話是她該說的嗎？
她就該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低頭聆聽教誨。
但若是這般就願意低頭，倒也不是聞萱了。
她永遠都只是表象乖巧罷了。
太後深吸一口氣，道：“總之，聞萱，自明日起，你每日辰時必須起床，洗漱、吃飯、喝藥，哀家給你一個時辰的功夫，巳時，你必須到哀家的章寧宮來報道，哀家會教你如何做好一位皇後。”
皇，皇後？
聞萱平靜的眼眸霎時間掀起一絲風起雲湧，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但是似乎沒有，因為太後娘娘還在繼續道：“但你別以為，哀家願意教你，就是在認同你將來註定能登上後位了，一年之後，你必須得經過哀家的考驗，還有子嗣……”
太後上下打量了眼聞萱。
她不知道，如今聞萱這等情況，到底是不是能生育的。
但既然蕭應決眼下只打算要聞萱一個，她也不會特意和他軸。
反正蕭應決這才登基一年多，如今他還年輕，日後說不定他就會回心轉意，想要迎更多的妃子入宮。
就算他這一輩子，當真只想要聞萱一個，那他好歹是皇帝，子嗣什麽，他自己定也不會不上心。
聞萱不行，就找幾個通房侍妾什麽的，反正到時候只要誕育下皇嗣，送到聞萱膝下養著，也照樣算行。
只要是蕭應決的骨血就行。
太後全然不知，在自家兒子的打算裏，通房侍妾什麽的，也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東西。
若是聞萱不能誕育皇嗣，那蕭應決會直接從宗室的孩子中挑選幾個，帶回到宮中培養。
他們這一對母子，依舊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人有各人的鬼胎。
太後看著站在原地，因為皇後兩個字，整個人已經錯愕到說不出來話的聞萱，問道：“……你聽明白了嗎？”
聞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但她想說，自己好像仍舊不是太明白。
太後說什麽了？
太後說，從前太師府對她過於溺愛了，她如今要好好教導她國母到底是該怎麽做的；
太後說，她從前日日都去修文殿裏纏著蕭應決，實在是太放肆了，這是後妃的大忌，她從今往後，白日裏，只許去她的章寧宮；
太後還說，她只教她這一年，這一年，若是她學不會，做不好，那就算後宮之中永遠都只有她一個人，她也一輩子做不了皇後，一輩子無法與蕭應決肩並肩，齊頭並進……
皇後。
聞萱從未想過，這兩個字會同自己有關聯。
就算是蕭應決同她承諾過了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也當真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坐上皇後這個位置。
蕭應決護了她這麽久，他替她把所有的路都鋪好了。
而且往後，他還想要牽著她的手，與她去走更多更遠的路。
聞萱再度濃烈地意識到這個事實。
意識到，太後對自己的妥協，到底是出於何種緣由。
是夜聞萱自章寧宮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黯淡了下去。
但她的眼睛卻是充滿瑰麗與絢爛的。
她沒有選擇回去華疏宮，而是只瞧了一眼星空，便就親自接過宮人手中的宮燈，往修文殿趕去。
—
蕭應決這幾日一直休息得有些早，開春後，萬物t覆蘇，耕作伊始，民生得到了恢覆，百姓有了自己的生計，的確是比冬日裏要輕松了許多。
而且聞萱前幾日剛受了驚嚇，他夜裏都爭取能早些回去到華疏宮，去好好陪著她。
但是今日他沒有。
因為傍晚的時候，蕭應決聽人來報，說是太後娘娘又把貴妃請去了章寧宮。
蕭應決聽到這個消息，有些意料之中。
不管同意不同意他的打算，他的母後，終歸是需要自己再把聞萱喊去，好好地交代一次才行。
他也不擔心此番她還會將聞萱給罰跪在地上。
他只是擔心自家母後思索了這麽多日後的結果。
雖然無論如何，他的主意都不會變，但他仍舊是希望，自家母後能同意親自教導聞萱。
這是聞萱能再同她親近的唯一機會，也是聞萱將來能同他並肩站在所有地方的最佳途徑。
他要給聞萱安排好所有名正言順的道路。
他回頭看了眼此刻屋外的天色。
但是一眼，他又先看見了那只被擱在自己窗臺邊上的兔子。
也不知道杜伯魚是怎麽想的，竟又把這只兔子給放到了窗邊。
蕭應決蹙眉，每每看到這只兔子，便總能想起聞萱當初拎著它送給自己的樣子。
不多時，他又兀自笑了笑。
估摸著時辰應當差不多了，蕭應決寫完手中最後一份丹朱批註，起身打算去往華疏宮。
但是只聽吱呀一聲，禦書房的大門被推開了。
一顆簪滿珠翠的腦袋徐徐緩緩地探進來，微微喘著氣喊道：“陛下？”
蕭應決頓住。
剛剛開春，聞萱今日穿了一身齊腰的襦裙，百蝶穿花的圖案，和她頭上閃閃發光的金翅尾蝶交相呼應；襦裙外照例又罩著一件披風，又是蕭應決從前沒見過的白玉流珠樣式。
只是發髻上的流蘇墜飾，看著有些淩亂，披風也朝著肩膀一側歪去。
再聽那喘息聲，不難推斷出，她今夜似是從什麽地方跑過來的。
他慌忙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將她給拉到自己的面前。
他緊張地想問問自家母後都同她說了些什麽，但是尚未等到他開口，蕭應決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聞萱眼眸中那片閃閃發光的星辰。
星河軌跡，皎皎粲粲，一切盡有跡可循。
不用問了。
蕭應決頓時恍然大悟。
全都已經有了答案了。
聞萱手中還提著宮燈，為本就明亮的屋中，又添一絲光輝。
她將宮燈放在一角，雖然一路趕得有些累，但是理了理自己的發髻之後，便就鄭重其事地與蕭應決面對面道：“陛下忙完了嗎？我今夜有事情想要同陛下交代！”
“何事？”
蕭應決冷靜下來後，挑眉望著聞萱，眼眸中隱隱有些含了明知故問的意味。
聞萱在他的註視下，終於滿懷著極大的欣喜，忍不住笑道：“我從今往後，白日裏興許都不能來修文殿陪伴陛下了！”
蕭應決明白了。
聽到這裏，他真的是徹底明白了。
他也有些想要同聞萱一般，立刻就眉開眼笑。
但他到底又比聞萱多了幾分沈穩，眼珠子一轉，心緒便就再度沈靜了下來，又與聞萱故意道：“啊？為何？聽貴妃這語氣，不來陪著朕，難不成是什麽很值得慶幸的事情嗎？”
他的語氣似有苛責。
才不是！
聞萱知道，蕭應決這定又是在逗自己呢！
今日太後娘娘的話，聞萱當然知曉，不可能是她主動想明白了，一定是蕭應決又與她說了什麽。
不管是什麽，機會難得。
因為我想站在能和你一道並肩的地方，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當然也不能白白浪費陛下的心意。
日後的宴會，我想同你坐在一起。
日後所有的場面，我也想都能名正言順地陪著你，一道出席。
聞萱張了張口，但莫名的，又覺得自己整片胸膛，都在跳動。
就像回到了除夕那一晚，漫天的煙花都淪為了陪襯，世上最為鮮活燦爛的，永遠都是她和蕭應決那兩顆緊緊貼在一起的心。
聞萱看了他許久，這才措不及防地踮腳，仰頭，將雙手攀在蕭應決的肩膀上，在他的臉頰上狠狠地親了一大口。
“因為我最最最最最喜歡陛下了！”
“從來都不是說謊！”
蕭應決攬住自家貴妃的腰身。
這才終於放肆地大笑出聲。
他知道。
他就知道。
他全都知道。
他仔仔細細地望著聞萱眼中的閃耀星河。
那是天邊遙遠的霄漢，但卻也是每一個夜晚，宮道的盡頭，永遠都會為他留下的一盞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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