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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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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警車駛遠, 白鷺灣的人群也散了,潘垚幫著胡秀蘭一道,將院子收了收。

“不用你不用你,”胡秀蘭攔著人,“和你耀祖叔幾個去堂屋裏頭聊天。”

“不用, 他們說發財的事,我喜歡在院子外頭, 正好撿一些雞毛做毽子。”

胡秀蘭停了手邊的動作,朝潘垚瞧去。

只見小姑娘正蹲著地,也不嫌埋汰, 饒有興致地從紅皮腳盆裏撿一些尾羽艷麗的雞毛。

胡秀蘭忍不住搖了搖頭,低頭一笑, 也不多說多勸了, 繼續忙活著自己手中的活兒。

別瞧抓鬼的本事厲害著,確實還是個小孩兒呢。

……

胡秀蘭的手藝頗好,不愧是祖上有狐族血脈的, 雞肉燒得格外好吃。

湯濃味鮮, 雞肉鮮美, 裏頭的菌菇也吸收了肉的香氣,質地嫩滑, 不愧是有山珍素肉的美譽。

潘垚吃了個肚圓,告別了熱情留人的徐家夫婦, 準備回芭蕉村。

院子外頭有馬達的轟鳴聲響起,潘垚探頭看去,就見李耀祖跨騎著他寶貝的摩托車,這會兒等在院子外頭的龍眼樹下。

他瞧著她看過來,一拍身下的機器鐵疙瘩, 笑得爽快。

“走,我送你回去。”

潘垚也不客氣,三兩下便爬上了摩托車的後座,小心地將腳擱好。

她可是聽班裏的寶珠說了,她有一個表姐,前些日子家裏買了個摩托車,旁的都沒,家裏人人高興樂呵,添了個大家夥在家,就她遭了罪,被摩托車的排氣管給燙著了。

“好了嗎?”李耀祖問。

“出發!”潘垚笑。

“得嘞,出發!”李耀祖也笑。

只見離合器慢慢地松開,右手的油門一轉,車子如箭一般地駛出,耳朵邊是呼呼地風聲,刮在耳朵邊凍得人耳朵發紅,可這速度卻讓人的心自由。

潘垚能感覺到,騎著摩托車的李耀祖整個人是放松,是肆意自在的。

潘垚笑了笑。

恩,今兒新年,也給她家三金爸爸買一輛,瀟灑!

許是速度不同,兩邊瞧習慣的景都是不一樣的,有風馳電掣的感覺。

白鷺灣到芭蕉村的距離不遠,很快,摩托車便在潘家院子前停住。

“謝謝耀祖叔。”潘垚拍了拍書包上的塵土,摩托車是快,就是灰有點大。

“嗐,和我還客氣啥!”李耀祖一擺手,“我就先回去了。”

潘垚揮別了李耀祖。

進了屋,潘垚脫了鞋子,三兩下便爬上了長凳,盤腿而坐。

“盤盤回來了?”

周愛紅聽著動靜進來一瞅,有些意外,“是要瞧電視嗎?那怎麽不把電視打開?”

說是長條凳,其實算是沙發,這個時候,鄉下地方流行的沙發椅有些像太師椅,或朱紅或明黃,靠背處有鏤空的雕花。

屋子裏擺了兩張小的,一張大的,三張凳子一個長條茶幾。

再往前便是小彩電,大屁股的彩電還針織了白色的罩子搭著,有幾分秀氣。

周愛紅知道小姑娘喜歡軟乎乎的,趕著天冷,特特扯了布做了墊子,裏面塞著舊衣和不用的老棉花,平時時候,潘垚最喜歡在凳子上坐著,看電視也好,看書也不錯。

小小的身子往裏頭一窩,桌上擺點兒話梅糖果零嘴兒,再來一瓶頂頂喜歡的橘子味兒汽水,手上抱一個湯婆子,蓋個小毛毯,角落裏燒一盆炭。

陽光暖暖照進,或是點一盞鴨梨形的燈泡,這冬天別提多舒坦了。

周愛紅瞧過去,這會兒,話梅汽水都擺好了,湯婆子也灌了熱水,萬事具備,獨獨沒有把電視打開。

說是看書吧,書也沒抓一本。

瞅著就跟發呆一樣,傻!

別不是吹風生病了吧,周愛紅有些不放心。

“嘿嘿,”潘垚沖周愛紅狡黠一笑,挪了挪屁股,往旁邊位置拍了拍,熱情地招呼,“媽媽也過來呀,這兒才能瞧到精彩的,不輸電視劇呢。”

周愛紅:“什麽呀,和媽媽也神神秘秘的。”

她嘴上說著嗔話,好奇心卻也被勾起。

左右過年要殺的鴨和雞都已經處理好,這會兒忙裏偷閑的,也能歇一歇。

周愛紅走了過去。

“坐坐!”潘垚拉著周愛紅坐下,湯婆子往她手中一擱,又將小毯子往她身上搭了搭。

瞧著周愛紅暖和了,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手訣一掐,周愛紅只覺得自己的眼睛一涼,視線也變得頗為奇怪。

明明是在芭蕉村自己的家裏,她卻又覺得自己去了別的地方,瞧到的也別的地方的景。

刷了紅漆的格子窗戶,紅木色的方桌,白灰的墻壁幹凈……漸漸地,像是適應了一樣,聲音如水波湧來,一點點嘈雜。

周愛紅驚了,“盤盤,這這——”

還不待她慌張地四顧,就覺得自己驚跳的手被一只小手抓住,幹燥又熱乎。

接著,耳朵邊有潘垚的聲音。

“媽媽別怕,這是公安局,咱們只是眼睛瞧到了,人還在家裏,就跟看電視是一個道理。”

說著話,潘垚另一只手也覆了過來,輕輕拍拍,像哄小娃娃一樣。

周愛紅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一個大人,還得要閨女兒哄著。

“這有啥,”潘垚不以為意,“等媽媽老了,我也還一樣哄著你,如果可以呀,我還想去媽媽小的時候,哄著小姑娘樣的媽媽呢。”

“唔,我給媽媽做姐姐。”潘垚貼著周愛紅拱拱,嗅著她身上的氣味,香香的,是百雀羚的香氣,令人心生寧靜和安心。

想著那樣的情景,她還有些心潮彭拜。

小姑娘的媽媽,那是什麽樣子呢?

“傻瓜,凈說些不著著邊的傻話。”周愛紅的聲音放輕了許多。

莫名地,她只覺得心裏酸酸漲漲。

養兒養女的快樂,大抵就是這個時候了。

聽著孩子說著天真稚氣,卻又心意滿滿的話,她的心也像被春風吹了吹,滿心的花開。

周愛紅依著潘垚說的話,默念著村名,瞧到的便是自己的家,方才那數裏之外的公安局的影子便褪去。

默念著六裏鎮,她眼前便又有了鎮上的公安局。

墻壁刷白,偉人的畫像高掛,不遠處還有標語,【立警為公,執法為民】。

“今兒呀,白鷺灣的徐伯伯家遇了鬼,也遭了賊……”潘垚將事情說了說。

周愛紅稀奇得眼睛都瞪得圓圓,“這麽說,咱們這會兒便是依著那什麽,咳…上、床鬼的眼睛在瞧東西了?”

叫什麽上、床鬼,不正經!

她一個做媽媽的,怎麽好意思和閨女兒說這,周愛紅特特含糊了這個鬼的名字。

“對呀,”潘垚偷偷笑了下,貼心道,“現在是蓬頭鬼娃娃,它貼著小賊江新偉的後背進去的,我們瞧的聽的,正是它瞧的聽的。”

“噢噢。”周愛紅稀奇得不行。

公安局這地方,她一個守法的公民就沒去過!只做身份證時,去過外頭辦事的辦公室。

這個地方,一瞧就是拘犯事的,她還真有些好奇。

周愛紅轉著眼睛瞧。

……

公安局裏,蓬頭的鬼娃娃憋悶得不行。

想它一介上、床鬼,往夫妻中的一個旁邊一躺,每個一夫或妻,甭管平時膽子多大,力氣多大,摸到它的手臂,都得被嚇得鬼哭狼吼,在黑燈瞎火中屁滾尿流。

哪裏想到,它居然也有這一天。

被拘成鬼娃娃就算了,還得丟它出來聽墻角,聽墻角也就算了,居然還來了倆!

這會兒,它左邊眼睛瞅這邊,右邊眼睛瞅那邊,豆大兒的眼睛在拉扯,它只恨不得摘了一個丟出去。

……

公安局是揚善除惡的地方,正氣浩然,自有一股罡氣,誅邪難入。

林美涵是戶籍警,人生得瘦弱,本不會從事警察這個職業,不過,她打小就被說過六字比較輕,容易招惹臟東西,這不,家裏想著邪不勝正,以一身警服壓一壓。

自從上班,她已經松快好一段日子了,再沒有那莫名的心慌慌感覺。

今兒,瞧著被李公安一行三人帶進來的江新偉,莫名地,她心跳的速度又快了些,有些慌。

“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聽說是小偷,趁著過年去鄉親家裏偷錢了。”

“小偷怎麽去那屋問審了,關好一會兒了,說是讓他自己先待待,胡思亂想一番,話也比較好撬開……我瞧這陣仗,估計是老李親自審問。”

雖然被稱一聲老李,六裏鎮上的李明亮李公安年紀不大。

他就三十來歲,行事老辣,一雙眼睛也毒,犯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輕易瞞不過事。

“別不是有命案了吧。”

“難說……”

周圍有小聲的交流聲音響起。

別瞧這裏是公安局,是個嚴肅的地方,可上班的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彼此同事間也會說說話,談談天……誰能一直端著個架子啊。

耳朵邊是同事的交談聲,林美涵一邊聽著,一心二用,另一邊還收拾著文檔。

心慌時擡頭,目光由瞧著江新偉被拘著的正面,到了側面,又到了背面……

突然,她的眼睛瞪大了。

媽媽呀,她又見鬼了!

只見一個蓬頭的惡鬼陰沈著臉,貼著嫌疑犯的後背肩膀處,陰森森的,好生嚇人。

……

上床鬼正想跳下江新偉的後背,好讓拘著它的人瞧得更清楚些,別一個瞅右邊,一個瞅左邊,鄉巴佬進城一樣,瞧啥啥都稀奇。

公安局正氣的罡風一吹,它縮了縮脖子,又挨了回去,挨得江新偉的後背更緊了。

陽氣貼貼,暖和一點。

瞬間,兄弟情誼又見長了。

……

“名字?”

“江、新偉。”

“哪裏人?”

“猴頭鎮石溪村。”

“……”

問了些問題後,李明亮公安擱下筆,將文件夾一闔闔上。

“說吧,你在白鷺灣說的命案是怎麽回事,時間地點,一一說清。”

江新偉擡起頭,張了張嘴又闔上。

他有心想狡辯,說自己說這話只是權宜之計,是怕村民粗魯不懂法,真將他吊著打死,這才編的一個謊話。

做不得真……

視線對上李明亮公安那微皺的眼,只見那薄薄的眼皮覆蓋著眼,神情嚴肅,明明沒說什麽話,聲音也是平穩的語調,莫名的卻帶給人巨大來壓迫感。

而且,他覺得有點冷。

江新偉被拷著手銬,低下頭片刻,肩膀一耷拉,頗為喪氣。

“都好幾年的事了……”

他吞吐地開口,開始招供。

不單單審訊屋裏的公安認真聽去,芭蕉村裏,潘垚也豎起了耳朵。

擱了半籃子的零食都不好咬一個,就怕錯過了這精彩的。

……

1979年的時候,那時改革開放沒多久,市場和大局都未穩定,不過,國家這麽大,人才輩出,也不缺乏有膽子大又有眼光的。

這不,猴頭鎮的張大旺是個頭腦靈活,手腳更靈活的,他就瞧到了一只大肥羊。

一個扛著一箱子財去發財的大肥羊!

江新偉吞吐,“他尋了我一起幹,我想了想,也就幹了。”

小偷小摸的能成什麽氣候,幹脆來一票大的,從此以後脫胎換骨,他們也是富貴人了。

……

“……真的很肥,密碼箱裏裝的是金條和鈔票,一打開裏頭,那金條晃得人眼睛花。”

張大旺和江新偉一道將人迷暈了,偷了密碼箱,哪裏想到,被偷的人雖然被迷暈了,但醒得也快。

掛念著那滿箱子的錢,昏都昏得不踏實。

那人踉踉蹌蹌著跟了過來,瞧到他們開密碼箱了。

“我認得你,快把箱子還給我……我,我可以不計較。”

月光下,來人還暈乎著腦袋,甩了甩頭,走幾步就撐著膝蓋,呼呼喘氣,鼻梁上掛一副眼鏡。

這會兒眼鏡有些歪,他穿一身白襯衫和馬甲,下頭一條軍綠色的褲子。

白白又斯文,一瞧就是好人家出來的。

小偷小賊平時踩點,有活就做,沒活時候也有做一份工作,最好是好尋下手對象的工作。

這不,張大旺便是在一處賓館做活,平時是廚房裏的打雜小弟。

工資不高,但勝在自由,能在門口盯著入住的人瞧,自己還不紮眼,也能和賓館裏做衛生什麽的大姐聊上幾句。

他嘴甜會來事,也親切,大姐都愛和他說話。

這有什麽事情,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做衛生的大姐阿姨。

……

審訊室。

“那小眼鏡見過大旺,大旺這工作倒是自己找的,沒個熟人,就是瞧到了也不怕……就是有一點不妥,他談朋友了。”

那時,張大旺有了個喜歡的姑娘,他很是喜歡,還帶著人回過老家。

這要是真報警了,數額這麽大,回頭公安一頓排查,查到張大旺的對象身上,問上幾句,這不是順藤摸著瓜,尋到了老窩了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

瞅著踉踉蹌蹌,明顯藥效還未過,手腳還無力的小眼鏡,張大旺眼睛一狠,一不做二不休,拎了地上的板塊磚,將人的腦袋砸爛了。

……

審訊室。

江新偉打了個激靈,白著臉,從回憶中抽身,再擡頭,他的神情激動。

“不是我,真不是我動手,我自個兒都瞧懵了……我從來只做梁上君子,這樣見血的事從來不做……我、我、我連雞和鴨都不敢殺的!”

他連連強調澄清,“真的不是我!”

李明亮公安皺著眉。

一拍桌子,只聽“砰的”一下,桌子發出悶沈的響聲,江新偉驚了驚,自我辯解的聲音小聲了下去。

他瞧向李明亮,眼睛仍然驚惶,最後猶帶不甘,再次小聲嘀咕道。

“真不是我,是我的話,我今兒再提這事兒作甚?被人打死,那和吃槍子兒不是一樣麽?”

“左右都是死,我何苦來著。”

李明亮側頭:“給他倒杯水,繼續。”

很快,一旁跟年輕的公安瞪了江新偉一眼,卻也起身,拿了杯子,從保溫壺裏倒了一杯熱水。

“謝謝,謝謝。”有了一杯水,江新偉心裏安定了許多,繼續回憶道。

“人不敢丟外頭,怕被發現……就、就砌墻裏了。”

“東西,東西……我瞧著他這麽兇,他只分我一點,我也不敢說什麽,拿著就走了。”

撒謊!

依靠著蓬頭娃娃身上的約束,它此刻又正好貼著江新偉背後的心口,潘垚捕捉到了那抹不正常的心跳。

一個生氣激動,手中的烤紅薯片都捏脆了。

“到了這裏還不老實!”與此同時,只聽“砰的”一聲起,李明亮又一拍桌子。

只見他眼皮薄薄,略有無情,黑色的瞳孔如鷹眼般銳利,好像能刺透人心,黑暗和謊言無法遁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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