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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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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馬兒得噠得噠走在前頭, 將軍手持長槍,身穿紅纓盔甲,高坐馬上, 打長街上走過。

月色沁涼,明明無雲,擡頭看去,卻覺得月亮的光暈迷蒙, 像是生了毛一樣。

潘垚拉著玉鏡府君走了好一段了路。

當真是百鬼夜行, 吊死鬼, 水鬼,受了刀劍傷而死的刀鬼, 身上淌著血, 傷口出皮肉外翻,猙獰嚇人, 而這騎著高馬的將軍便是一個刀鬼。

胸口處的盔甲破了個大洞,鮮血洇出, 染紅了內裏的白衣。

“呀, 他看咱們了!”

盔甲是全遮面的, 只露出個眼睛, 臉頰兩邊有枝蔓的紋路,只見枝蔓纏繞蜿蜒, 相聚之處拱起, 像長龍昂首,頗有氣勢。

見這將軍朝自己這邊看來, 潘垚小聲地檢討自己,有些懊惱。

“是我失禮了,一直盯著他瞧, 不禮貌。”

盯著人瞧不禮貌,盯著鬼瞧,那自然也是不禮貌的!

玉鏡府君拱了拱手,沖這騎高馬的紅纓將軍作揖,“乍見將軍風姿不凡,我們難免貪瞧幾眼,唐突將軍,還請將軍見諒。”

潘垚在一旁點頭,是好威風呢,馬兒威風,馬上的將軍也威風,雖未下馬,瞧過去卻是長手長腳,絕對身高八尺高昂,周身纏繞著黑氣和紅光,這是血煞。

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將軍生前定然身經百戰。

便是死後成了刀鬼,也不是尋常的鬼,起碼得是鬼將。

“人間修士?”鬼音從盔甲下頭傳出,幽幽中帶幾分威嚴。

秦牧瞧了瞧前頭兩人,月色下,兩人也無影子,卻也無鬼炁,和生魂離體卻又不一樣,這讓他想起了道門昌盛時,修為到一定程度的修行中人,能夠脫殼離魂,神游四方。

“是。”

“今日中元,百鬼出行,未免滋擾人間,幽都也有舉措,命我等兄弟巡邏,有胡作非為的,縛了重入幽都。”

秦牧走來,也見了好些路口布施,香燭清酒,金箔銀紙……煙灰徐徐盤空,這是人間在安撫亡魂。

見到潘垚和玉鏡府君,知道這是修行中人,以為他們兩個不放心百鬼夜行,特意靈體出竅梭巡,這才解釋了一句。

潘垚摸摸鼻子,有些羞赧。

梭巡什麽的,那倒沒有啦。

她天天夜裏出來玩,今晚來市裏,主要是錦衣不夜行,趁著府君難得醒來,帶他來瞧自己的小店面的。

秦牧要執行公務,轉頭邀請潘垚和玉鏡府君,“眾鬼齊出,城隍那處有鬼市,小友要不要去瞧瞧?”

市裏的城隍廟在城東的城隍街,潘垚見過,路口有一塊白石,上頭刻著【城隍廟官地碑】,廟是兩層的結構,朱墻綠瓦,飛檐鬥拱,古色古香的韻致。

城隍是幽都地方官,護一城安康,平時香火興旺,潘垚見過市集,還未見過鬼市,聽到秦將軍這麽一邀請,轉頭拉了拉玉鏡府君的袖袍。

玉鏡府君低頭看去,就見小姑娘眼睛晶亮,眼裏寫著想去二字。

正想應下之時,兩人同時有感,擡頭朝遠處看去。

只見城裏數處有了火光,火勢起,煙霧被風吹了來,夾雜其中還有黑色的灰燼。

“著火了——”

“著火了——”

睡夢中的人被煙霧熏起,消防車的車鳴聲拉響,劃破了寂靜的黑夜。

這是著火了。

還不止一處。

回頭朝東面看去,能瞧到解放路,就連解放路也著火了。

“咳咳,咳咳——”

煙熏得人眼睛睜不開,肺部憋悶,忍不住地劇烈咳嗽。

“著火了,快跑,快跑。”

魯鴻平和張巧峰今夜撞了鬼,回了家吃了飯,洗簌後躺在床上,心神激動,久久睡不著。

這世間竟然真的有鬼,一瞧還瞧了好些個,更幸運的是,引了鬼後,路上遇到了貴人高人,他們兩個竟然沒出事,平平安安回家了。

真是萬幸!

火燒起來的時候,兩人都躺在自家竹床上,透過窗戶瞧外頭,能瞧到那輪沁涼,卻也比平時更幽冷的明月。

少年人膽子大,心也寬,剛才還嚇得兩腿哆嗦,這會兒枕著手背在腦後,嘿嘿笑兩聲,想想這事,還頗為稀奇。

鼻子抽動幾下,“什麽味兒這是?又有人在路口燒紙了?”

探頭一看,瞪大了眼睛,當即將窗戶推得老大,探出頭,扯著嗓子嚎起來。

“著火啦!”

“著火啦!”

半大小子的聲音嚎起來,破了嗓子,一骨碌滾下床,怕大家睡得沈,拿起臉盆和鐵盆,準備兩個相撞,來個哐哐作響。

手一頓,遲疑了一下,心中暗道,這會不會再惹餓死鬼來?

“不管了!”兩個小子咬了咬牙,“敲了再說!”

這時候可顧不上什麽鬼不鬼的了,解放路這一片都是木頭房,路又小,消防車不好進來,火勢不等人,要是燒起來,等火勢起來了,一燒就是一大片,人要是還在裏頭——

想到這,處在各自家裏,魯鴻平和張巧峰像是心有靈犀一樣,同時打了個冷顫。

“哐哐哐,哐哐哐!”臉盆和鐵盆撞擊,被大力地敲響。

“著火了,快起來!著火了,著火了——”

“著火了?”這時候,大家睡得早,此時十二點多,正是睡意正濃時候,聽到動靜,街坊鄰居揉著惺忪的眼睛,打著哈欠推開了窗戶。

一看,立刻也嚎了起來。

“媽呀,真的著火了!天殺的,哪個又燒熱水忘記拔插頭了?抓著非得揍一頓不可!”

“孩他媽,快快,值錢的東西收一收,看好娃娃,我去幫忙滅火。”

“……”

火災這事,城裏不少見,別的不說,前段時間,解放路附近就起了幾次火,聽說是外頭來打工的,租的小單間,晚上時候用電熱棒燒水,人太累了,睡了過去,沒有註意到水燒開了。

電熱棒一根電線,下頭一根鐵棍,電能將水燒熱,它卻不會自己斷電,還一直燒著,一個保溫瓶的水很快便燒光,可不就著了火麽。

不過,這事也稀奇,每一次燒起了火,火勢卻沒有漫開,自己莫名便熄了。

明明屋子是木頭的,裏頭還有被子等可燃物,結果,大家就是瞅著火越燒越小,消防車還沒有來,只大家潑了幾趟水,火就滅了去。

天佑福地。

面上有黑灰的街坊鄰居慶幸。

這一回又著火,火勢還不止一處,大家不敢掉以輕心,人先撤出,電話打了,水龍頭開了,牽水管的牽水管,實在不夠的,臉盆鐵桶齊上,以接龍的方式朝冒火的地方澆去。

“怎麽著了這麽多個地方?”

“是啊,這是鬧哪樣?”

“啊,我知道了,今天十五,燒紙燒香的比較多,明火比較多。”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大家一聽,紛紛暗暗點頭。

是有這個可能,今天不單單是十五,還是七月十五,回來時候,他們都瞧到了,布施積陰德的人多,火舔過紙錢,灰燼盤旋著升空,是有火星子在裏頭。

“哪個王八羔子,燒紙都燒不清楚。”

大好的晚上,甜夢都被攪沒了,瞧著火光,大家都一肚子的火氣和擔憂。

水火無情,這話半分不誇張,火星子一撩過,只消片刻,它便又是一處火點。

“起——起風了。”眾人擡頭,手中拿盆的動作都停了幾分,朝不遠處的榕樹看去,只見華蓋搖晃,樹枝沙沙做響。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完蛋!

空氣中有了火星子,臉上有汗珠和灰燼的人心涼了下。

下一刻,有個尖利的女聲喊起,潑辣又利索,直戳人心窩。

“楞著做啥,接水滅火啊!”

對對,接水滅火!

不要想太多,當下先做就好。

做了,結果不好,起碼不懊悔。

不做,事後面對著惡果時,只有無盡的後悔,悔自己不夠努力。

有一句話說了,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給老天。

一時間,眾人遞水的速度更快了。

一處屋宅的陰影處,一道“哢嚓”的聲音響起,趙大飛咬著一根香煙,煙頭湊近打火機。

只見煙頭被點燃,打火機的火滅去,黑暗中只猩紅一點。

“呼~”一口濃煙被吐出。

要是此處有光亮,一定能瞧出,張大飛這口煙吐得好,吐得自在。

只見他薄薄的唇微微撅起,緩吐出的煙有一層又一層的煙圈。

“大飛哥,你是這個!”旁邊,微微縮著背的小馬仔瞧了瞧四處而起的火光,一臉興色和瘋狂,沖趙大飛比了個大拇指。

只聽他聲音顫顫,滿滿地是壓抑不住的崇拜和激動。

能不激動麽?

這一夜的火一燒,整個A市的拆遷這事,想來會順當許多,就像他們在C市時候一樣。

到時,上頭的老板吃肉,他們這些小弟也能喝口熱湯,運道好的,那還能吃幾口碎肉,像他大飛哥,保準就是吃碎肉的。

大團結,房子,漂亮小妹……跟著老大,好好做活,哪個沒有?

小馬仔看著火光,在他眼裏,這不是火,是熊熊而旺的財運啊。

趙大飛勾唇笑了笑,眉眼的疤痕跟著一動。

“起風了,也是老天偏疼咱們。”

他手中夾一根煙,倚靠著墻面,半只腿支起,只一條腿受力,吊兒郎當又閑適,顯然,對於小弟的誇讚,他心裏也是自得的。

目光看向急著救火的眾人,趙大飛嗤笑了下。

起風了,這火可不好滅。

要是燒沒了,他瞧誰還不簽字?

“你們啊,平日裏就是那滋補的豬油湯喝多了,吃得太好,肥油飽肚,就連心眼也被堵上了!”

趙大飛擡起手,湊近小弟,巴掌在他臉上輕拍了幾下,嘴皮一番,落下一個字,“憨!”

“這一處火點不起來,咱們多點幾處不就好了?”

被人懷疑?

笑話!

他趙大飛做事,那能沒成算嗎?

拆遷簽字的事一拖再拖,他等的便是這中元節,今日到處燒紙,明火多,城裏多幾處地方著火,這事兒哪裏惹眼了?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嘛!

“咱們老板有鴻鵠之志,咱們做人小弟的,眼光也要看得遠一些。”趙大飛收回手,又吸了口大眼,嘴角翹起,說得意味深長。

“到處都在發展,簽字的可不是只一個解放路。”

小馬仔跟著桀桀笑了笑。

“大飛哥就是大飛哥,那話怎麽說來著?就——高瞻遠矚,對,高瞻遠矚!”

小馬仔直起了腰,打開了一直微縮的胸膛,努力學著現在大方。

以後啊,跟著大飛哥多幹幾年,發財了,走出去,誰不說他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

呵呵,那日子美呀。

“猴子,好好幹。”

“好嘞,哥!”

兩人一道看火光,聽著城裏消防車鳴笛的聲音,都露出了笑意。

以後啊,夜裏有他們忙的地方了呢。

對不住,對不住嘍。

……

“起風了。”起火的地方多,風一吹來,火星子漫天,潘垚掐著落雨訣,救了這處,見著另一個屋子屋頂又燃了起來,心裏著急。

“不急,你瞧這個。”

玉鏡府君手一翻,潘垚探頭瞧了瞧,就見他手上有一個種子,月光下,種子破殼,綠意一點點延伸,最後,一道綠意半懸於空中。

只見它是青碧的葉子,橢圓形的葉片。

葉肉中帶著些許的肥,清風徐來,葉片顫顫,月夜下有瑩瑩之光。

“戎火草!”潘垚驚訝。

“是,戎火草。”玉鏡府君手中動作不慢,隨著一個推手,長成的戎火草落在屋子的屋檐處。

紮根,微搖,擋住那飛舞在半空中的火星子。

戎火草是去年春分時候,潘垚從山裏找到。

見它生得好看,又見玉鏡府君再手劄中寫的,在他的故鄉,講究一些的人家會在屋檐處種一盆的戎火草,戎火草又名慎火草,可辟火,因此,潘垚特特從深山移來,送給了玉鏡府君。

原先戎火草只是吉祥的寓意,潘垚送玉鏡府君的這一盆戎火草,它在深山之處,那片戎火草本就有所造化,再加上,它被擱在小廟屋頂,在玉鏡府君修行時,近水樓臺先得月,戎火草沾染了月華,真有辟火之效。

它結的種子頗多,月夜下,只見每一粒種子落在屋頂之處,月華如水氤氳而過,抽芽,生根,隨風搖擺。

它們每一下的搖擺,都好似帶著韻律,溫柔又堅決地將飛揚而來的火星子拂遠。

心神一動,兩人如風似光,所過之處,屋頂上冒出一道綠意,地上的水管爆開,流水從半空落下,猶如一場潑盆之雨。

很快,兩人便到了解放街。

……

“咦,火好像小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小了!你瞧,那邊火光都滅了!”

人群中,大家瞪大了眼睛,又激動又難以置信,議論紛紛。

不過,大家手中的動作卻沒敢停,畢竟有一個詞叫做死灰覆燃,得把火滅得透透的才行。

趙大飛和被叫做猴子的人顯然也註意到了這一幕。

趙大飛難以置信,瞪著眼將還剩大半根的煙頭丟在地上,腳一踩,用力地碾了碾。

“嘿,這還真邪門了!”

猴子結巴,“大、大飛哥,火、火又滅了,沒燒起來。”

“我有眼睛,自己瞧到到!”趙大飛一巴掌蓋了猴子的腦袋,繃著臉,眼角的疤痕看過去很兇。

怎麽就滅了?

趙大飛氣悶又不解。

……

怎麽就著火了?

潘垚也不解。

“那是什麽?”潘垚拉了拉玉鏡府君的手,指向解放街的一處屋舍。

只見那屋子上頭有一道影子,似狗又非狗,紅紅的眼睛,狗的嘴巴,蓬松的尾巴瞧過去像有好幾條。

這時候,它正大張著嘴巴,努力將火吞進肚子裏。

小汪覺得自己今晚吃得太飽了,有些想竄稀的感覺,想著家裏主人,小主人和老主人慌忙要逃火災的情景,小主人眼睛瞧不到,還磕青了膝蓋,它就好生氣,也好心疼哦。

狗鼻子一嗅,嗅到熟悉的味道。

又是這家夥,上次著火,還有上上次著火,都有這陌生的味道。

外頭來的,陌生的,又不懷好意的味道。

“汪嗚!”

狗眼睛一轉,小汪有了主意。

太飽了,它先去緩緩。

只見蓬松大尾一個搖擺,四肢交錯,小汪尋著那熟悉的味道,在小巷子裏幾下飛奔,來到了趙大飛和猴子的面前。

“這是什麽啊?”

“狗嗎?”

“哪裏來的狗?走開!拿石頭丟你了!”

“哐哐——”

“……媽呀,這狗會噴火,妖怪啊——”

趙大飛和猴子跌坐在地上。

小汪四肢落在地上,穩穩當當,狗頭左右看了看,打嗝兒的時候,嘴裏有火星子冒出,它連忙閉緊了嘴巴。

有兩個呢,是哪個來著?

算了,一道來的,肯定就是一夥兒的!

“汪!”小汪大聲的汪了一聲,聲音稚嫩,咧了咧嘴,牙還是鈍的,齜牙咧嘴,氣勢超兇。

末了,它扭了個身子,屁股對準兩人,大大地放了個長屁。

“噗~~”伴隨著要銷魂的聲音,一長串的火撩出,潘垚都瞪圓了眼睛,直道稀罕。

她拉著玉鏡府君的手搖了搖,眼睛盯著那放屁火的小狗,一瞬不動,就怕錯過了這稀奇的一幕。

“乖乖,這小家夥是誰啊?”

“府君府君,你快瞧,這火好旺,我在馬戲團時候,雷虎大哥表演噴火節目,裏頭用了燃料,火都沒這麽旺呢。”

“蘑菇雲,這屁火像蘑菇雲。”

玉鏡府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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