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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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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一通盤算, 潘垚瞅著床上的高娟梅,決定暫時不帶她回去。

“大榮,大榮——”聲音由弱及大, 猛地一下,高娟梅睜開了眼睛。

因著夢中的驚懼,她的心跳得厲害, 幾乎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一般, 如擂巨鼓,耳朵發懵。

“沒事了沒事了, 梅子嬸嬸別擔心。”一只細小的手拍了過來, 聲音輕柔, 帶著安撫。

高娟梅順著這只手看去,就見坐在自己床榻邊的小姑娘,今日天晴, 陽光從窗戶和大門鋪進,小姑娘背著光坐著,打眼一看, 她整個人似在發光一樣。

高娟梅瞪大了眼睛,“潘——潘垚?”

一年不見,小姑娘長高了些許, 出落得更好了,不過,高娟梅一下就將人認了出來。

這不是愛紅家的寶貝閨女兒, 她們芭蕉村的小大仙嗎?

這這——

小大仙怎麽在這裏?

她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高娟梅有些發怔。

“恩, 是我。”潘垚笑著應下。

她左右瞧了瞧,屋子住的人多,東西也比較亂, 角落裏擱了四個保溫壺,藍紅塑料殼的,顯然,是這個宿舍公用的東西。

潘垚尋了個幹凈的搪瓷杯,保溫水壺搖了搖,見裏頭還有熱水,這才倒了一杯。

潘垚攙著高娟梅坐起,要給她餵水。

入手是沒多少肉的肩胛骨,她捏了捏,有些心疼心酸。

這要是讓聰聰哥他們瞧著了,該多心痛呀。

“嬸子,喝點水潤潤喉嚨。”

“哎。”高娟梅雙手捧著搪瓷杯,水溫熱還有些燙口,她小口小口地喝著,還有些神游四方。

潘垚怕她擔心,直接將陳大榮幾個的情況說了說,最後道。

“嬸子您別擔心,我送他們去公安局了,很快裏頭便能出警,將這些惡人都抓了。”

高娟梅欲言又止,最後,她捧著搪瓷杯,視線落在水杯中平靜又清澈見底的水,幾縷發垂下,添幾分疲憊和憔悴。

“沒用的……”高娟梅喃喃,無助又絕望。

“報警也沒用,他們都是一夥兒的……有人,他們在公安裏有人。”

“我都聽人說了,以前也有人僥幸跑了出去,他直接去了公安局報警,結果被蒙著頭打了一通,還給送了回來。”

高娟梅眼裏有懼怕,捧著搪瓷杯的手都打起了顫抖,引得裏頭水波陣陣。

後來,後來那人被打瘸了腿,老板和管事還不罷休。

他們一邊將人吊起來抽著打,一邊叫囂著他不怕,眼睛冒著綠光一樣地掃過眾人,將鞭子揮得獵獵而響。

語氣不善且有嘲諷。

“跑?我看你們往哪裏跑!”

“不怕實話和你們說,我上頭有人,每年是捧著一麻袋一麻袋的錢去裏頭打通關系,你這爛命能值多少?啊!”

“我叫你再跑,我叫你再跑!”鞭子又抽了幾下,累得氣喘籲籲,活動活動手腕,啐了口唾沫,這才擱下。

吊著的人垂著腦袋,腳尖虛虛著地,瞧著像是沒什麽聲息。

“還敢去告你老子,膽兒肥了你!”

“我告訴你們,跑一次,老子打一次!”

“……”

圍觀的眾人兔死狐悲,噤若寒蟬。

……

“不能報警!”高娟梅打翻了搪瓷杯,一把拉住潘垚的手,眼裏似是燃著一把火,又驚又亮,“咱們逃吧,自己逃吧,他們在上頭有人。”

潘垚反手握住高娟梅的手,安撫道。

“不怕,我送他們去的是市裏的公安局,不是這地方的警局。”

潘垚一早就想著了,能這樣冠冕堂皇地壓著人打黑工,上頭必定有一把傘。

她以前在電視裏都瞧了,尤其是人口拐賣這方面。

都一個村子,一個鎮上的,多少都沾點親戚關系,可能是姑表親,也可能是往上數幾代的那點細微血緣,公安局裏的人,都沾親帶故著。

當然,不是這點血緣就能讓人肝膽相助,兩肋插刀,但錢可以呀。

錢這東西,它能讓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沒吃過豬肉,那也見過豬跑!潘垚都在故事和電視上瞧了,逃生的人以為到了安全的地方,放松心神,都臨門一腳了,卻在自己以為最安全的地方翻車。

她可不能這樣!

潘垚:“不怕,那是市裏的公安局,我還特意瞧了炁息,那大隊長是個公道人。”

高娟梅聽了這話,緊張的情緒好了一些。

不過,事情未落幕,她難免還有些許的忐忑。

潘垚見狀,打算留下來陪陪梅子嬸嬸。

……

高娟梅拿著潘垚遞來的幹布,搓成條,一點點地去汲倒在床褥上的水,眼睛朝潘垚看去。

只見小姑娘手心一轉,上頭出現一只巴掌大的小鳥,她點了點小鳥的腦袋,親昵模樣。

“去吧,和師父他們說一聲,我尋到大榮叔和梅子嬸嬸了,遲一些再回去,不用擔心。”

話落地,鳥兒振翅朝虛空飛去,尾羽帶著旖旎的靈光。

……

芭蕉村。

陳家人等得著急,在屋子裏來回地走,於大仙瞧著眼暈,拉住陳成華的手。

“好了,土土都去尋人了,沒什麽好擔心的。”

“哎!”陳成華嘆氣,“小大仙的本事我們自然是相信的,理是這個理,可我們這做爹媽的,難免憂心。”

幾人嘆了口氣,不再多說話。

周愛紅瞧了瞧陳家人,“叔,嬸兒,你們和聰聰還沒用飯吧。”

老太太和老大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一早就慌到現在,開始是聰聰,哪裏想到,劫是應在外頭做工的兒子兒媳身上。

心慌還來不及,哪顧得上飯喲。

“人是鐵飯是鋼,不吃可不成,我家裏有多煮的,這樣吧,我去拿一些過來,你們沒胃口也要吃,好歹囫圇地對付對付肚子。”

周愛紅是個利索又風風火火的性子,話才落地便要去做,等她從家裏端來裝著飯的陶罐和油餅等小菜時,就見陳家的堂屋落了只小鳥。

鳥兒似水炁般剔透,還不待人驚奇,張嘴便是潘垚的聲音。

“爸媽,師父……你們別擔心,找到大榮叔和梅子嬸嬸了……”

傳了話後,靈炁散去,鳥兒在晨光中消失。

眾人放下心來,雙手合十,直道萬幸萬幸,還好小大仙去得及時。

“天殺的高小飛!”高玉姣氣得不行,兩手都顫抖了。

她胸口大喘氣,“畜生!畜生!大榮和梅子,他們還喊他一聲表哥呢,怎麽就下得去手了?畜生啊!”

於大仙嘆了口氣,就是這親近的人才不設防,才容易被他騙到手。

“會有報應的。”

老太太憤怒又傷心,還不解。

“小飛怎麽成這樣的人了?他以前不這樣啊,瞧著我回村,還熱情招呼我上門,煮了蛋茶待客,喊一聲姑姑……怎麽就這樣了?”

……

這邊,陳家人在感嘆人心易變,潘垚也見到了高小飛。

煤礦場才經歷了坍塌,埋了一些人在下頭,僥幸沒有下礦的人,他們慶幸的同時,也在後怕,各個人心浮動。

相互對視時,大家都有些猶豫,想著,要不,不做這一行了?

這一處的煤礦除了黑工,也有本地來討生活的。

是,挖煤是危險,可一家老小要吃要喝要穿,處處費錢,這世界,人命值錢,有的時候,人命卻也最賤。

人心不穩,礦主難免在礦上鎮著。

他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身量不高不矮,穿著皮夾克,腳踩皮鞋,腰間還別著大哥大。

肚大膀圓。

這會兒,那濃眉正攏在一起,盯著下礦口沒說話。

高小飛微微躬著身跟在一旁。

“小飛啊。”尤傳勇皮鞋用力踩了踩地,碾滅了那還剩半茬的香煙,呼出一口綿長的煙氣,沈聲道。

“接下來,可能又得辛苦你們哥幾個走一趟了。”

他放眼看了看礦洞,已經安排了人在挖掘,可忙活了好半天,才通了一段的礦道,偏生還不敢貪快,怕下頭又得坍塌。

挖通道倒不是為了救人上來,而是為了挖煤,黑黑的煤炭,那不是煤炭,是金疙瘩。

少挖一天,他就損失一大筆錢財。

人已經被埋了兩日,眼瞅著還沒怎麽救出,為了不斷工,他得再買一些人回來。

這金疙瘩埋在地裏一日,那就一日沒變成錢財到他兜裏。

他不踏實啊!

“不辛苦不辛苦!”高小飛點頭哈腰表忠心,還殷勤地從口袋裏掏出了手帕,蹲在地上,小心地為尤傳勇的皮鞋擦了擦灰。

再擡頭,他笑瞇了一雙有些浮腫的豆豆眼,諂媚道。

“為老板做事,這是我們哥幾個的福氣!”

“好好,是我的左臂右膀。”尤傳勇哈哈笑得爽朗,擡手拍了拍高小飛的腦袋,“放心,跟著我有福氣,我吃肉,肯定留一口熱湯給大家。”

一時間,礦場這處合樂融融。

……

窗戶口,潘垚和高娟梅都瞧到了這一幕。

高娟梅氣得不輕,“呸,這高小飛,他指定是又要回去騙人來了。”

“他以前也是挖礦的,做了兩年,能說會來事,給老板帶了幾回人,腳跟就站穩了……拐人來,喪了良心了!”

望氣術下,隱隱能見尤傳勇高小飛幾人有黑氣籠來,尤其是穿皮夾裳的尤傳勇。

印堂、鼻尖、兩顴皆有黑氣。

嘖,這是訴訟纏身,命不久矣的面相。

該!

遠處有車子輪胎剎車時摩擦的聲音,潘垚側耳聽去,不止一輛的車子來,很快,一行公安舉著槍將這處礦場圍住了。

尤傳勇怒瞪周圍,一腳踢開旁邊的凳子,聲音很大,嚇得眾人打了個激靈,噤若寒蟬。

“誰!”

“究竟是誰報的警!”

“怎麽回事!你們出人也不和我說一聲,你這幾個意思?”他拿起大哥大撥號,才說兩句話便被扣押了。

“放開我,放開我!”

“你們知道我誰嗎?老子上頭有人!”

“放開我……我警告你們,都給我客氣點!”

“……”

“別管這狗吠,將人帶到車上去嚴加看管。”一身警服的大隊長孫廣民拿過尤傳勇的大哥大,皺著眉看了一會兒。

隨後,他將大哥大遞給身邊年輕一些的警員,聲音肅冷。

“去查一查,他上頭的都是些什麽人,一個不落地查!”

“別怕得罪人,有什麽事我兜著!”

孫廣民環顧過周圍,饒是他是個老公安了,見到礦場裏還這麽多人被禁錮自由,淪為挖煤賺錢的工具,都忍不住罵咧了幾句。

“是!”

……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是不是?”

“公安來救我們了,來救我們了,嗚嗚——”

礦場這處響起了喜極而泣的聲音。

見公安來了,潘垚這才準備回去,走前不忘交代高娟梅,道。

“嬸嬸,該咱們的工資,咱們就得拿,別不好意思開口,總不能真給他們做白工,對吧。”

“對對。”高娟梅臉色還有些白,眼裏卻盈著笑意了。

也因為這笑意,那抹疲憊和憔悴被清掃,雖然還瘦削著,卻已經有幾分在芭蕉村時的梅子嬸嬸模樣。

潘垚揮別,“我走啦。”

腳步往前一踏,步入虛空,周圍的景致在往後退。

……

日升月落,猶如跳丸。

轉眼時間,日子從早春走到了暮春初夏。

芭蕉村這幾日雨水不停歇,細細密密,泥土都濕濘得厲害。

這時候的路不比以後,沒有瀝青路,也很少水泥路,鄉下鎮上,好一些的路是青石板路,路是老老一輩傳下來的,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月,石頭面都被踩得潤澤光滑,角落裏有苔蘚叢生。

放眼看去便是歷史的韻致。

還有一些是石子路,要不便是土路,雨一下大,路面打滑,泥土融化進雨水裏,坑大得能養魚。

一腳踩下去,鞋子都拔不出來。

傍晚時分,下了學,潘垚回到家便去洗了頭發洗了澡,換了幹凈的衣裳。

潘家是以前傳下來的宅子,堂屋亮堂高挑,青磚木頭瓦片,房間也不少。

潘垚就曾和潘三金戲說過,咱老潘家祖上也算闊過,惹得潘三金哈哈大笑。

潘三金和周愛紅都是會過日子的,專門收拾了間屋子做洗澡房,前些日子,潘垚拉著他們去市裏的百貨大樓買了洗衣機,東芝牌的,有兩個桶,左邊洗衣服,右邊甩幹。

雖然沒有以後單筒的方便,不過,它已經很便捷了,簡直是解放了周愛紅的雙手。

“今天你大榮叔和梅子嬸嬸回來了。”

下了雨,天氣有些濕冷,周愛紅又去陳家說了好一會兒話,回來得遲了,也不多煮飯,準備將饅頭炊一炊,再煮一碗榨菜肉絲湯來作配。

“將就著吃一吃,明兒媽再做好吃的給你嘗嘗。”

“這就很好吃呀。”潘垚坐在飯桌旁的長板凳上,腳丫子一晃一晃,聞著饅頭的香氣,微微瞇眼。

她可不是說好聽的,真的好吃,大饅頭松軟,還沒有咬下,便能嗅到糧食的香氣。

五谷雜糧,最能撫慰人心。

咬下一口,饅頭雖然沒什麽味道,卻能越吃越香,到後頭有一股沁甜。

和榨菜肉絲湯一搭配,就更美味了!

斜橋牌的榨菜,半包就能煮一碗湯,肉湯鹹香,再放幾朵新鮮的菌菇,肉絲嫩滑,湯汁鮮美,她能一氣兒地喝一碗!

“嬸嬸叔叔沒事吧。”潘垚咬下一口大饅頭,特別關心那工資,“錢拿回來了沒?”

“拿回來了,拿回來了。”周愛紅滿眼是笑意,虛虛點了點潘垚腦袋,“你個小財迷。”

“不是財迷。”潘垚護短,“咱村子裏的,吃啥都不能吃虧,給人做白工,這事兒沒門!”

“是是。”周愛紅好笑。

那煤礦主做挖煤這門生意,買賣人口,視人命如草芥,已經不是頭一次了。

說來,他的礦上以前也出過意外。

之所以會走上買賣人口,那也是因為出了事,被家屬鬧上門,他要賠一筆錢,覺得不劃算,這才盤算起了人口買賣。

等幹上幾年,拿一筆小錢將人打發了,也算安撫人心。

要是出了事,人往地下一埋,誰知道是他這兒出事的?

“被判了槍斃,吃槍子兒呢。”周愛紅小聲,“那高小飛也沒好過,聽說被判了二十年,今兒早上,高家那邊還來了人來說情,哭著喊著跪著,叫你梅子嬸嬸他們留情。”

潘垚瞪大了眼睛看去,不放心了,“沒留情吧。”

“沒!人老太太拎著扁擔,三下五除二,就這樣揮揮幾下,把人都給趕跑了。”

“威風!”潘垚咬著大饅頭,伸出大拇指誇讚,“老太太威風!”

可不是威風麽。

周愛紅想起那情景,還由衷地佩服老太太。

明明是小腳老太,拎著根扁擔,橫眉冷豎,腳步顛顛,口中喊著呔,吃她老太一棍,生生耍出了大聖的氣勢!

賊威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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