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指夾著煙的姿勢相當優雅，像半開的碎瓣菊花，指腹透過光線泛著幹凈的紅，無名指輕輕彈動，打下煙灰。這種無意識的動作都能在他的身上泛出精彩，惑人得無法移目。

女秘書站在身後呆楞得半天忘了移步，直到郭子幕到來才突然清醒，匆匆把文件置於桌上急急走了出去。

"什麽事？"黎寒磊背對著郭子幕繼續保持著剛剛的姿勢。郭子幕一低頭道："老板，江濤已經找到，他被韓宇峰藏在了別墅裏。"

身子一頓，用力掐斷煙絲，這才回頭。

"他交待了什麽？"

郭子幕從隨身的包裏掏出一個本子遞過來，輕聲道："這是他的領養證，上面的女孩就是真正的江盈雪。"

黎寒磊大步走過來幾乎用搶的拿過那個深色的帶著黴味的舊本。翻開第一頁，掉色的黑白照片裏，江濤身邊站著一個滿頭卷發桀驁不馴的女孩，和小時候的韓晴兒有幾份像，但那份傲氣和烈性與韓晴兒又差得太遠。

照片下寫著她的本名：杜姍姍。

他記得，她的本名叫杜蕊蕊。

"還有這個。"

郭子幕遞上來了一本出生證明和兩張身份證，道："這是我們查到了更早的資料，上面卷發的叫杜姍姍，直發的叫杜蕊蕊，她們從小的發型就是一個直一個卷，從來沒有變過。"

從來都沒變過？這不足以說明一切？

"江濤開始不肯承認，直到我們從他家裏搜到領養證明才肯說實話。"

"實話？"他疑惑地擡眉，郭子幕用心地交待。

"跟他最先住一起的江盈雪實際上就是現在的韓晴兒。他……"

黎寒磊極速地駕駛著自己的馬莎拉蒂朝浴泉別墅開過去，腦子裏響著的是郭子幕的聲音："在老板您離開的那天，韓晴兒偷偷地跑出來找到了江盈雪，兩人發生了爭吵，江盈雪被推下了涯。江濤趕來看到江盈雪被推下去與韓晴兒又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在他朝涯下張望尋找江盈雪的身影時被韓晴兒用石頭砸中頭部，頭暈轉向間栽向了涯底。"

"江濤把江盈雪帶回了家，本是要找韓晴兒算賬的，沒想到江盈雪失了憶，而且相當聽話，又懂事。他覺得養江盈雪更劃算，才放棄了韓晴兒，只是這些年裏不斷地以這件事向韓晴兒勒索錢財……"

所以，江盈雪從來沒有騙過他，所以，一直都是他委屈了她，他的晴晴……竟然被他這麽傷害！

浴泉別墅外。車未停穩，黎寒磊就跳了出去，急急地拉開了門。

江盈雪坐在室外曬太陽，本是閉眼的，突然聽到了沈重的腳步聲，她猛然睜開眼。還未清醒，就被人提起，緊接著揉入一具寬厚的胸膛。

"晴晴！"

江盈雪呆楞地杵在那裏，不知道黎寒磊為什麽摟著自己叫韓晴兒。

黎寒磊看起來好激動，根本控制不了手上的力道，將她的身體圈得極緊，極緊，幾乎要透不出氣來。

"晴晴，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麽多年的委屈。我真是混蛋，竟然不相信你的話，對不起。"

江盈雪的身體幾乎要被他提起，盡管他很激動，她卻已經沒有了以往的期待。好像一件東西盼了太久，想了太久，又失望了太久，突然到來，便沒有了興趣。

"我是小石頭，小石頭哥哥，晴晴，你記得的，你全記得的。"

黎寒磊的眼角竟然滑下了淚滴，他的激動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江盈雪安靜地呆在他的懷裏，一句多話都沒有，眼眸平靜，看不到半絲淚意。

"我愛你，我愛你。"他在她的眉眼和臉上吻著，不停地吻，嘴裏喃喃出聲，像找回了最珍貴的禮物。

江盈雪略掙了掙，他的手便松開，緊張地問："是不是弄痛你了？"

搖頭，雖然他掐得她有些痛，但比起那些無情的懲罰來說，已經算輕。只是，他左一聲右一聲地呼著自己晴晴，讓她很不舒服。

"我叫江盈雪。"她淡淡地重覆，沒有要回韓晴兒那個身份的想法了。在韓家呆了不過五年，在江濤身邊，卻呆了不下十年，以前韓晴兒這個名字代表著她跟黎寒磊無法移轉的關系，但在見多了他的無情後，她覺得什麽都不算了。

被他丟進夜總會進行拍賣，那是多麽大的羞辱，無疑代表著他對她的直接放棄。就算她不是韓晴兒，他也不應該這樣做。黎寒磊和小石頭，差距已經大到無法融合，既然如此，不如讓往事散開，大家都去忘記。

"晴晴。"

黎寒磊的身形一頓，呼聲裏帶了沈痛。

"我叫江盈雪。"

江盈雪倔強地表示，垂著的眼皮從頭到尾沒有看過黎寒磊一眼。

黎寒磊眼底湧出濃濃的哀傷，他看到了江盈雪臉上的平淡，是一種愈行愈遠的絕情。

江盈雪從他的身邊站起來，撫了撫頭，淡然地道："我累了，想休息。"轉身，上了樓，黎寒磊微張了唇想要呼喚，卻一個字也沒有呼出來。

他帶給她的傷害太大太大，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修補的。他的心一點點沈落，因為這個認識而更加不安，已經能感覺剛剛回歸的珍寶要再一次失去。

他終究做了些什麽？

包廂，黎寒磊一個人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心中的悶氣滾滾湧動，無法熄滅。他想到的是江盈雪絕決的臉孔，還有韓晴兒十幾年來的欺騙，以及韓家的用心隱瞞。不管他們是不是有意的，都對他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損失，他的個性向來有仇必報，所以，掏出了手機，用冷如冰水的聲音道："轉告韓子方，從今天起，所有的合作結束。"

郭子幕拉開門，快步走到黎寒磊面前，恭身道："老板，江濤那邊該怎麽辦？他還關著。"

江濤？眉頭微擡，眼底顯露出一抹嫌惡，片刻，從衣袋裏掏出一張支票，大方地遞給郭子幕，道："你給他，告訴他，江盈雪從此以後跟他沒有半絲關系，讓他能離她多遠就離他多遠。這個，是對他撫養江盈雪的感謝金。"

郭子幕拉開門轉身離去，黎寒磊按動無名指，心頭湧出的是對江盈雪的思念。她現在在做什麽？睡了嗎？晚上吃得好不好？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他在美國每每完成一天勞累的事務時便會想到她，思念她。這種感覺很好。

江盈雪並不喜歡多走動，好像在黎寒磊的折磨下早形成了這樣的習慣。此時，她安靜地坐在房內，腦子裏湧動著黎寒磊那張激動的臉。

他終於肯承認自己了，如果說不動心，不激動，是假的。只是，錯亂了這麽久的關系還能回到從前嗎？她要是幸福了韓晴兒就會受到傷害，可以這麽做嗎？

韓晴兒傷過她沒錯，可她偏偏是這樣一個無法看著別人痛苦而獨自幸福的人。

想了大半夜，終究沒想出個子醜寅卯來，江盈雪不知不覺間靠著床頭就這樣睡著了。

門，輕輕被推開，黎寒磊站在門口，看到昏黃光線下一張純白的小臉，心口溫暖起來，看到她就像久經流浪者看到了家，那種狠不得馬上入住的感覺強烈得無力阻擋。他加快步子來到床邊坐下，卻生怕驚動她般變得小心翼翼。她單薄的身子貼在床頭，下面安了一個枕頭，肩膀瘦削，是缺乏營養的表現。

她的下巴垂下，尖細尖細的，不像小時候那般圓潤，潔白晶瑩，幹凈得令他不忍碰觸。長發蓋過來，掩住了大半張臉，柔順絲滑。指終於落在上面，來來回回地梳理著，感覺著他發質的細膩，纏纏綿綿不願意放手。

"小石頭哥哥。"江盈雪突然呼出。黎寒磊的身子一繃一緊，一陣激動，不敢再動，緊緊盯著她的臉。她的眼睛並沒有如預期般睜開，嘴角劃開笑，咂了咂嘴，顯然是在做夢。

她的夢裏有他嗎？黎寒磊勾勾唇角越發不願意放過她的一絲一毫的變化。江盈雪在夢中叫自己讓他又興奮又略略失望，興奮的是她的心裏一直有自己，失望的是她在清醒時表現出的那份絕情。

江盈雪極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顯然這樣的睡法並不舒服。黎寒磊脫掉外衣將她小心翼翼地摟在懷裏，放低身段，蓋好被子。看到了她臉上滿意的微笑，胸口陣陣甜蜜，再也無法松開。

目光再無法離開，落在她的臉上，貪婪地滑過她每一寸肌膚，喉結滾動，對她，輕易地就會起反應。不過，他去什麽也沒做，只是將她摟在懷裏，憐愛呵護，緩緩沈下眼皮。

純白被單的大床上，一對人兒緊密相擁，親密得無法分開，男俊女靚，讓人有種走入了偶像劇拍攝現場的錯覺。

床上白雪公主般的人兒終於掀開了白凈透明的眼皮，擡眸間透過對面的大鏡子看到了這副美麗的畫面。她有些怔楞，略略轉臉，碰到了黎寒磊結實的下巴。

似乎第一次，她醒來的時候，他還在。

江盈雪微微扭了扭身子，發現自己被他擁得緊緊的，根本無法動彈。他的眼閉著，少了一慣的張揚，卻依然霸氣，精雕的五官襯托出了良好的氣質，淺淺的鼻息傳遞著滿意的訊息。而如鐵箍般的大手占有性地箍著她的腰，生怕她離去一般。

兩人的衣服依然齊整，這一切說明他昨晚並沒有碰自己。這個，也有違他的慣性。在江盈雪的記憶裏，他與自己在床上相處，無非是那件事。一做完，他便會如甩掉骯臟的衣服般將她拋棄。

這反常是因為他確定了她的身份嗎？

身子不安地扭動，這個認識以讓她的心頓時覆雜起來，頭頂再一次撞到了他的下巴。

"醒了？"頭頂上傳來磁性溫柔的聲音，有如天賴，江盈雪一時間無法承受這抹溫柔，僵在他懷裏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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