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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福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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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福地(下)

“這裏?”小六深深蹙眉,“這裏是什麽地方?就是藍祭司說的那個挖出靈石的地方?”

薛儼點點頭,繼而俯身蹲下來,微弱的燈光下,地上的泥土有翻動的痕跡。

小六也隨著他蹲下,目光正好對上薛儼指尖那一點濕泥,表現欲上來,她趕緊伸過手遞到薛儼手下,道:“挖泥巴這樣的事怎麽能讓您親自動手?還是小人來吧。”

她笑嘻嘻的諂媚樣落入薛儼眼底,薛儼也不否認,收回了手,看著小六狗刨似的在地上擺弄。

半晌她驚叫一聲,睜大了眼睛,將自己慢慢伸出來,示在薛儼眼前。

“大人,你看?”

薛儼垂眸,小六攤開的掌心上有一抹黑色,就像燒焦剩下的黑灰,她低頭嗅了嗅,愈加肯定地點頭:“就是燒焦的氣味。”

薛儼微微凝神,卷起衣袖繼續在地上挖了起來,片刻撿出來一截灰白的衣角。

“這個衣角好像在哪見過?”小六湊近蹙眉,一股淡淡的酒香縈繞,過了一會,她眼睛明亮起來,“這是吳二的衣角,我記得,就是他!”

聞言薛儼起身,將那衣角很快收入衣袖,小六敏覺,立馬將地上方才挖掘過的痕跡恢覆。

小六起身砸吧砸吧嘴,口中還有些殘留的酒味兒。

“你們是誰?”

遠處傳來一道冷冽的喚聲,兩人一齊楞了一下,小六更是下意識地躲在了薛儼身後。

濃重的夜色中一個少年的身影逐漸清晰,天月青澀面龐生寒,手裏緊緊攥著一盞燈,裏面一只飛蛾不斷撲撞著。

“你們為什麽來這?”

他微沈著面色,從林中步步走來,一身濕寒霜重。

小六認出了他,試探著開口道:“小天月?你怎麽在這?”

天月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反凜聲道:“後山這裏不允許外人前來,你們趕緊離開吧。”

小六的眼珠轉了轉,有些疑惑,餘光看見薛儼的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色彩,繼而說道:“我們與藍祭司說過。倒是天月你,此處既不讓人來,你怎麽還在?”

哪裏與藍祭司說過?小六看了薛儼一眼,後者則一臉雲淡風輕,儼然無絲毫心緒,自己的背脊身板也直了起來。

天月的神色一亂,解釋道:“我到後山尋東西,一不小心誤入福地的。”

福地?小六在心裏默默念了一遍。

無意與他們過多攀談,天月只留下一句讓他們快些離開,便錯身離去。

小六趕緊開口問:“宋婆婆說你和雲妹都有事在忙,祭祀那天你們扮作的是那一位神仙?雲妹呢?”

聞言天月周身一顫,沒說話加快步子離開。

“這孩子,怎麽回事?”小六呆呆站在原地。

“他方才說什麽——福地?”小六好奇,踩了踩自己腳下的土地,“他說的是這個地方?”

薛儼正細細思索著,鼻尖一直縈繞的那股酒香忽然濃重了起來,他一向不喜歡濃重的酒氣,便擡起衣袖遮擋在鼻尖。

餘光中小六正捧著酒袋喝得暢快,笑眼瞇瞇。

薛儼蹙眉:“你到喝得開心!”

小六頓了一下,方笑著解釋道:“我方才想喝口水順順氣,沒想到裏頭的水被我給灌成酒了,這才......呵呵。”

她笑起來,兩頰紅紅,沒一會腳下像生了風一般站不穩。

本來就有些醉了,剛才被天月一嚇便清醒了片刻,現在又暈乎乎起來。

薛儼拉住她,頗有些嫌棄道:“你還能不能走路。”

“當然可以——”小六閉上眼,彎起嘴角,整個人轉了一圈,倒是自己踩到了自己,歪倒在薛儼胸口。

胸前的衣襟染上了酒氣,薛儼蹙眉,倒也不惱,徑直攥住小六的手,凜聲道:“我背你,不要耽誤了時間。”

小六卻突然低下頭,由笑轉哭,癟起嘴來,她伸出兩只油乎乎,臟兮兮的手,哭道:“我的手臟了,好臟啊,臟死了。”

哭了兩聲,她忽然眼睛一定,將手伸向前,在薛儼胸前的衣衫上擦了擦。

薛儼來不及閃躲,身上已經慘遭了小六“毒手”,於是只能蹙著眉頭,任憑她在自己衣襟上插手。

夜深露重,夏夜的空氣潮濕地很,不一會二人的衣衫上都覆了一層銀亮亮的水。

一路上,小六已經在薛儼耳邊重覆了數十遍的薛閻王,又哭又笑的。薛儼又氣憤又心覺好笑,有的人吃醉了酒就嗜睡,輪到小六這,反倒發起酒瘋來。

耳邊如蚊吶的聲音安靜了一會,又開始抽噎,小六閉著眼大叫:“大人,我錯了!”

“你又怎麽了?”薛儼不耐煩道。

小六抽抽搭搭,一巴掌重重打在薛儼肩頭上,

“我剛才把大人的衣服弄臟了,甄行,你可千萬不能告訴薛閻王啊,他的衣裳料子我怎麽能賠得起?”

薛儼蹙眉,偏過頭去,見小六還迷迷糊糊閉著眼,心道她怎麽又喊上甄行了。

“不用你賠。”他回道。

聞言小六擰起眉心,又是一重重的力度落在薛儼肩頭,

“甄行啊你可真行,你怎麽能告訴大人呢?信不信我打死你!”

她說的咬牙切齒。

薛儼嘆了口氣,以為背上的人又要消停會了,忽然聽到一道輕輕的聲音。

小六閉著眼,冰涼的臉頰靠在他的脖頸上,輕輕哼著。

還是那個熟悉的調子,在她口中哼出來就像是一首童謠。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柕。

薛儼擡起頭,漫天的碧星璀璨,你來我往,熠熠發光。

“石榴,石榴,”小六停下歌謠,微微將眼睛瞇開一條縫,哼唧道,“我想吃石榴。”

聽到她說的話,薛儼忽然想到自己好幾次從小六口中聽到的那一句,等到石榴花開的時候,石榴花開的時候,她會做什麽呢?或者,會有什麽人來找她?

忽然從周圍的草叢中飛出一些什麽,他們還沒走多遠,仍在後山上,薛儼定神,一只泛著綠光的蝴蝶停在他指尖。

霎時間空氣都凝固了一分,無數只在暗夜裏泛著熒光的蝴蝶圍繞著他們上下飛旋,星光點點,如美人輕舞的紗衣裙擺。

小六的語氣帶了點驚喜,她伸出手,讓蝴蝶落在她掌心,

“大人,你看,有蝴蝶。”

她聲音格外輕,像是怕蝴蝶被她驚走了。

薛儼沒說話,二人停在原地,看著周身翩然的蝴蝶撲閃著透明的翅膀,那澄透縹緲的身影逐漸和天上的星子重合,融入微微亮光。

小六的瞳孔驟然一縮,笑意登時收了回來。

感受著蝴蝶身上散發的淡淡香氣,她忽然想起了什麽,也沒了看蝴蝶的興致。

......

天上暖陽高照,薛儼坐在書桌前,窗口正好對著院子裏的一棵樹,樹影斑駁落在紙上,於指尖上凸起一部分枝椏。

正楷墨字落在紙上,薛儼也不知道這封信還有沒有機會能送出去,宋家寨嚴防死守,連一只蒼蠅都不能飛出去。

索性只是一些瑣事,問衙門中事務如何,人員如何,上面有沒有訓話,外加問薛府好。

在將信紙疊好之前,他忽然頓了頓,重新將紙展開,平鋪在桌上,添了幾句。

將信放在信封中,桌前的窗子裏也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小六估摸著是看到他在寫字後也不敢進來叨擾,在院子裏那棵樹下打轉,樹上長著還青澀的果子,她看了許久,竟然想要爬上樹去。

薛儼咳了兩聲,正比劃著的小六註意到站在門口的他,趕緊拍拍手放棄了心中的想法。

“大人。”她諂媚地彎腰拱手。

看見她明媚的笑容,薛儼心中忽然明快了不少,還算好氣地哼了一聲。

小六註意到他的衣飾煥然一新,趕緊恭維道:“大人今天換了新衣服?真好看!”

言罷她豎起兩個大拇指。

看起來昨晚喝醉的事她已經全部忘記了,薛儼瞥了她一眼,隨意道:“人靠衣裝馬靠鞍罷了,若不是昨晚有個醉漢忽然撲到我身上,將我的衣服弄得一團糟,我也犯不上換一身新的。”

“大人這說的是什麽話,旁人是人靠衣裝,大人您豐神俊秀,這普普通通的粗布麻衣穿在您身上就跟綾羅綢緞似的。也不曉得是哪個醉漢,醉漢......”小六卒然頓住,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薛儼,指了指自己。

她趕緊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去看薛儼的表情。

薛儼沒說話,抖了抖衣衫,往外面走去。

待小六撫慰好自己睜開眼時,他的背影已經小小一點,小六趕緊走上前,轉移著話題:

“大人您又要去查案嗎?”

“大人您頭疼不疼,我來給您揉揉?大人您剛才是在寫信嗎?”

“大人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小六殷勤地遞上自己腰間的水囊,在薛儼眼前晃了晃,裏面的水聲叮咚。

薛儼一垂眸就看見小六燦爛到過分的笑容,於是勾起一邊唇角道:

“我可不敢喝誰知道裏面是水還是酒?”

他話中意有所指,小六的面色一僵,趕緊將水囊別回去,恨不得打自己的臉,又隨便亂說話!

酒壯慫人膽,酒後吐真言,自己喝多了,怎麽這麽大膽地把心裏話通通說出來了!

她瞳孔一顫,想起了什麽,趕緊說道:

“大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案子到現在沒什麽頭緒,奇怪的地方到是一連串多,薛儼此刻定是火燒眉毛,或許這個證據能幫到他,將這一切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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