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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美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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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美眷



“六爺,你小心一點啊!”

“哎扁豆往左放放,再往右一點兒,再往左——”

黃豆伸長了脖子往上看,邊伸手指揮著扁豆擺梯子。

小六匍匐在瓦上,忍不住伸長脖子朝下怒吼:“黃豆,要不你上來?叨叨的,煩死了!”

一只瞪著圓眸的胖貓蹲在屋頂上,豎瞳放出幽綠幽綠的光。

小六的目光上下掃過去,唯見那貓齒爪鋒利,讓她忍不住顫了一下。

“貓,好貓,貓大人。”小六笑得無比諂媚,朝那只貓伸出雙臂,“快過來啊,我這有好吃的。”

她側過臉吐了吐舌頭,在心裏暗罵自己,真是賤皮子,平時對那些大人笑臉相迎就算了,現在對一只貓也要好聲好氣,笑得臉都要僵了。

小六揉了揉自己的臉,試探性地往前挪了挪。

“貓貓乖......”

那貓歪腦子“喵”地叫喚了一聲,閑適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黃豆伸出胳膊,一鼓作氣道:“六爺你往上一撲抓住那貓,我跟扁豆在下面接著你!”

小六聞言咬住唇瓣,眼底閃過一道厲色,心一橫“嗷”得一聲張開雙臂往前一撲,那貓被她的架勢嚇了一跳,從屋頂上躍了下去。

小六撲了個空,手擦在尚生著青苔的烏瓦上一滑,整個人從屋頂上滾了下去。

眼看著地上冷硬的青石板逐漸放大,她趕緊閉上了眼。

忽然她感到一只手臂橫在自己腰間將自己托住,接著一陣暈天轉向,她好像被人翻了一圈然後像只貓一樣被拎住後頸。

眼前金星一片,小六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扔在了地上。

擡頭薛儼正站在自己面前,手裏正抱著方才那只貓。

小六暈乎乎道:“多謝大人相救。”

“沒用。”薛儼冷聲,低下頭伸手撫摸著臂彎中的貓。

小六站起來,忍不住指著一旁傻站著的黃豆扁豆二人,一臉痛徹心扉道:“說好接著我,你們接到哪裏去了?”

“要不是薛大人及時趕到,我就得摔死了!”

“還有你這貓!”小六看著在薛儼懷中乖順無比的貓,不禁氣不打一處來,小跑上前指著那胖貓怒道,“不想連一只貓也這般怕強欺弱。”

感受到冰冷的目光,小六忍不住縮縮脖子,擡頭笑道:“這貓定是臣服於大人您的凜凜威風之下,您看......”

“好了,少拍馬屁了,”薛儼將懷中貓扔給小六,拍拍掌心的灰道,“可是這只貓。”

小六懷抱著貓,面上糾結:“這......我也不知道啊,聽著叫聲有些像。”

“扁豆,黃豆。”她招手,“你們再去別處找找,看看有沒有叫聲像女人哭聲的貓。”

懷裏的貓掙紮不斷,小六走一步顛兩下,忍不住看向薛儼,後者背影挺拔,負起的手五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大人我們現在去哪?”

她跟上前問道。

“去鎖雲樓。”薛儼淡淡回道。

“鎖雲樓?”小六好奇,又接著問,“那我什麽時候能見到憐娘?”

她沒有忘記昨夜的提議,如果能見到憐娘,說不定自己能救她一命。

“小六姑娘,你不必著急,我會讓你見到憐娘的。”薛儼並未轉身,繼續道,“在此之前,我想問問你,憐娘平日裏有什麽交好的姑娘嗎?”

小六細想:“交好的姑娘,那鎖雲樓裏的姑娘關系都挺好的,什麽紅袖啊,驚蟄啊,別看她們都是煙花女子,其實人很好的。”

她湊過腦袋,悄聲問道:“大人您沒去過這煙花柳巷之地吧,裏面的女子其實跟外面人說的不一樣,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要不是出於無奈,或者被賣過來,誰願意幹這種事呢?”

薛儼神色一凜,像是想到了什麽,這廂小六還在絮絮叨叨,手裏順著那只肥貓。

“大人您品行高潔,肯定不願沾染上煙花之流,不過您不親身一試......”

她話還沒說話,薛儼斜眼睇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漆黑夜幕一點一點吞噬著黃昏的天,昏暗下的鎖雲樓更添幾分恐怖。

懷中的貓猝不及防叫了一聲,小六嚇得抖了一下,趕緊伸出手安撫著懷中的貓,將貓腦袋往懷中埋了埋,輕聲道:“小聲點,不然前面那個閻王得把咱倆都吃了!”

她口中的“閻王”轉過身,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勾了勾。

小六輕“哎”了一聲走上去,正要把懷中貓遞過去,卻發覺薛儼並沒有要接過貓的意思,便訕訕地收回了手。

兩人秉著燭火悄悄上了木梯,沿著幽深的走廊走過,風吹著門前懸掛著的風鈴叮鈴作響,小六一陣膽寒,將懷中的貓抱得越發緊。

“小心點,別將貓勒死了。”薛儼淡淡道。

小六敷衍地點著頭,這裏畢竟是死過人的地方,她四處望著,再來一次還是陰森森的感覺,也不知道出了這件事月牙婆以後該怎麽做生意。

寒風砰地一聲吹開了窗子,那窗子本就年久失修,風稍稍大了些,就弄斷了上面的鎖扣。

薛儼站在原地,寒風經過耳廓,如同刀割一般。

“將每一間屋子都打開,再把貓放下。”他道。

小六遲了半晌才意識到薛儼實在命令自己,昏暗中撇撇嘴認命地將門一扇一扇打開,唯有打開到角落中的一扇門時,懷中的貓如同癲狂了一般從她臂彎裏躍出去,鉆入門縫,湧入黑暗之中。

她慌忙回頭,在燭火微弱的火光中與薛儼對視一眼。

下一瞬兩人一齊上前,小六扶住門框,看著那只黑貓伏在一個妝匣上,叫聲哀傷。

她微微喘著氣,身後的燭光照得她影子長長映在地上。小六上前,伸手安撫著那只哀哀嚎叫的貓。

溫聲道:“別著急。”

她顫抖著打開妝匣,裏面果然有一只鮮血淋漓的幼貓屍身。

小六發楞,一側的黑毛突然朝她撲過來,就在她回神之時忽然一只手將她向後一拉。

目中那只黑貓瞪著綠瑩瑩的豎瞳,低聲喘著粗氣,它看了小六二人一眼,躍入了妝匣之中,只一會便叼著那幼貓的後脖頸竄了出來。

它“喵嗚”地叫了一聲,舔了舔身下早就冰涼的小貓。

當夜有人打開了走廊的窗,母貓嗅到花瓶中的貓毛氣息,趁著夜色撲進來打碎了花瓶,而這間房間一直關著,母貓便一直沒找到幼貓,夜夜於此嚎叫。

薛儼垂下目光,餘光中看到身側的小六紅了眼眶,她緊咬著唇瓣,瞳孔在火光之下閃爍如星。

感到燭火在眼前一晃,小六回神過來,吸了吸鼻涕,嘆道:“這大抵就是——”

“舐犢情深。”薛儼道。

“大人好學識,”小六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目光放遠,不曉得在遙想些什麽,“我就只知道,一個娘對孩兒的心。”

......

“大人。”甄行上前稟告。

“如何?”薛儼合上卷宗,擡眸道。

“屬下去問過聞浛天那些同窗了,說他是從江州來的,平日裏也不愛說話,只顧看書,得知聞浛天是死在鎖雲樓還十分吃驚。”甄行認真回想道,“屬下帶人去了聞浛天住的地方查探,他住所很是簡陋,連被褥都是破的,這麽冷的天,也是為難他。”

他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疊信紙向前一遞,

“這是屬下在聞浛天屋中發現的書信,上面似乎是首詩。”

薛儼接過打開,上面用規整的字體寫著:

一點一滴明珠淚,一絲一縷罥煙眉;

一輾一轉梨香耗,一琴一箏斷弦驚。

甄行蹙眉:“屬下沒看出什麽門道來。”

半晌薛儼將信重新疊好,手指著甄行道:“還需要你舍身辦一件事。”

甄行笑得有些幹巴,手擰著衣角道:“什麽事還需要屬下舍身?”

幽暗的牢房中,唯有水滴聲作響,憐娘的腦袋重重垂著,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時才擡起赤紅的雙眼。

那是一雙破舊的布靴。

小六伸過腦袋才發現眼前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的人正是憐娘,趕緊跑過去。她伸出雙手,不知道該落在何處,手足無措中又是一陣心酸。

憐娘認出了小六,用盡了力氣說出的話卻是蚊子聲音大小。

“六爺,你來了。”

小六看到憐娘渾身都是傷,人更是氣息微弱,忍不住責怪道:“你這是為什麽,吃這麽多苦幹什麽?”

憐娘擡不起手,只得輕聲安撫:“六爺你不必擔心我,憐娘沒事。”

她聲音忽冷,“六爺你今日來是不是也是替那位左郎將做說客?”

小六蹙眉,嘆息道:“你知道幹嘛還要問?”

她認認真真看著憐娘,似乎下了極大的勇氣,“你這麽做值得嗎?不如就說出來,那個薛大人不是好惹的,說不定真的會要了你的命!”

小六想起這些日子跟在薛儼身邊,想起他將鋒利的碎瓷片抵在自己脖頸間,就忍不住膽寒。

憐娘這些日子受了那麽多刑從未流過一滴淚,唯有看到小六,聽到她的話,她忍不住顫抖起來,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滿是鮮血的衣襟。

小六慌了,伸出手為她拭淚,收回手是卻發覺掌心滿滿的都是血。

“憐娘——”她忍不住喊出聲,用袖子替她接著淚水,“告訴我為什麽?”

“六爺,你知道的,我們不能說。”憐娘哭道。

小六沈默了良久,她知道自己沒辦法替薛儼問出什麽了。

憐娘忽然感覺自己臉上的血漬被人胡亂一擦,她擡起眼,看到小六一臉嚴肅地蹲在身前。

“六爺,你......”

小六從身上掏出短刀,一面在她身上的鎖扣處細細撬著,一面正色道:“帶你走!”

憐娘以為自己聽錯了,楞了半晌慌道:“六爺你瘋了,你帶我走,那是劫獄,他們會殺了你的!”

小六轉過臉認真看向她,道:“你又沒有殺人,帶你走怎麽算劫獄了?”

“我小六雖然怕死,但你是我的朋友,為了你,那閻王要殺要剮我也甘願。”小六重新低下頭撬鎖。

“你別忘了我做過乞丐,還做過賊,這點機關難不倒我。”小六絮絮道,“你忘了我可沒忘,當初我孤身一人來到上京,第一個認識的人就是你,要不是你,我怎麽能玩弄那月牙婆那麽多年,怎麽能活下來的......”

小六停下,鎖頭沈重地落到地上,

“我們是朋友,為你兩肋插刀,哪怕六肋插刀,也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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