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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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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縷縷輕煙從榻角的青瓷雲紋熏爐內緩緩蘊開,屋內漸漸籠上了層薄暮,蒼綠的茵毯上綴滿了淡金的細屑,帶著倦意的紅羅悄悄滑下矮榻,沈沈地墜在了一地的淡金和濃綠中。

“娘娘”

榻上的女子無聲無息,一頭烏雲紛亂地纏上了紅羅。

碧荷彎腰撿起半開的銀盒,將猶在那冷綠間歡躍的金粉細細拭去,她拾起半委於地的單絲紅羅襦,卻微微一楞,手中沈滯而滿浸水意的冷滑讓她擡起了頭。

女子靜靜地伏身而臥,那烏鴉鴉的長綢上突地湧起了陣輕柔卻又迅猛的浪潮,碧荷方楞怔間,那浪潮又無聲地退了去。

隨著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一個素衣婢女轉過了煙雲琉璃屏。

“娘娘…”

碧荷飛快地扭過頭去,擡手止住了她,那婢女說了一半的話語便咽回了口中。

碧荷擡眼看了看女子,對身後的婢女輕輕地招了招手,兩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良久,屋內再無一點聲響,榻上的女子緩緩地立起了身,散亂的發絲從她面上徐徐滑落,露出了她靜止的容顏,她呆呆地坐了半響,突地伸手抱上了兩肩。

濕冷的紅羅似還墜在她肩頭,寒意仍在一波波上湧,那帶著水意的深寒漸漸浸入了她體內,她便在這火熱的寒冷中戰栗著,愈來愈甚,直至齒間的輕擊在暗色中發出了輕微的回響,女子的喉間終於滾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

“別出聲。”那人低低的語聲響在凈琬耳內。

這熟悉的聲音讓她在瞬間松開了緊握的雙手。

她回過臉來,身後的少年向她輕快地眨了眨眼。

凈琬又驚又喜,小七已轉到了榻前。

“你…你那天…”

她面上的歡喜落在少年眼中,少年唇角一揚,一絲璀然便在眸中熠熠生輝: “我後來奪了匹馬來追你,發現前方都是敗兵,想你大約是跑到亂軍裏了。”他說著眉峰一蹙: “我偷偷逮了幾個兵士,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少年低低的語聲讓凈琬一下子想起了那個昏沈沈的夜晚,想起了馬上遙遠的一眼,少年沒入黑暗中的身影。

那些猙獰的面孔,可怕的話語,粘濕膩冷的血腥似又將她團團裹住,她突然覺得寒冷,少年已握上了她的雙手,他溫熱的掌心讓她在瞬間回過神來。

“喜歡麽”

昏暗中一團帶著幽光的物事遞到了她眼前。

凈琬仔細瞧去,竟是束春菊,這些小小的花兒重重疊疊地擠在少年手中,白色的花瓣上似還帶著陽光的溫暖氣息向她輕輕搖曳,她不由地伸出了手。

“在園內摘的麽”凈琬卻不曾在園內見過這花兒,原來這春菊多生在野地裏,每逢開春到初夏,便在山裏田間成片綻放,尤為絢爛。

“是我前會在墻頭摘的。”

“墻頭”

“為了見你,我可在墻頭吹了整整一個時辰的夜風呢。”少年眉尾輕舒,已隨意地坐上了茵毯: “嘖,這裏守衛的真嚴,我幾日前來過一次,卻沒尋到機會,今日好不容易等到那班侍衛換防,才找了個空子潛進來。”

少年輕快的語聲響在凈琬耳內,她心中本能地湧起了一股暖流,她知道少年雖說得這般輕描淡寫,但那日他擺脫那些人定然費了極大的力氣,且一路跟隨打探自己的下落,更尋到這郢王府來,其中的辛苦又豈是三言二語能說清她想到這裏熱流上湧,水霧漸漸模糊了少年的身影: “那日你沒事麽”

小七聽著她微哽的語聲,心中已知其意,輕笑道: “你知道的,以我的身手,這又有何難。”

一股酒氣混雜著淡淡的粉香從少年身上隱隱傳來,凈琬愕然中擡眼看向了少年,小七迎上她詫異的目光,不覺一怔,他俯身一嗅,恍然大悟,不由微微笑道: “今日硬被幾個朋友拖了去,我只不過喝了幾杯,沒讓那些女子相陪。”他說到這裏不禁撫額苦笑道: “突然之間都不去會很奇怪的。”

凈琬一呆,良久,方醒悟過來,已是面色微赤。

“朱友珪對你好麽”半響後,小七忽然開了口,凈琬垂首看著手中的花束,那白花黃蕊偎在她手心,她的指尖不覺在花瓣上微微撫過。

小七看著她微帶茫然的雙眼: “你便準備一直呆在這裏麽據我所知,那朱友珪已有王妃了。”

凈琬突然擡起了頭,她指尖輕跳,雙唇微張,看著少年明澈的目光,她心中一陣翻滾,滿腔的話語已湧到喉間卻不知該如何出口,半響,她輕輕地垂下了頭: “我…”

她一語未了,小七突地轉首看向了屏外,淡聲道: “有人來了,大約三人,都是男子。”

他敏捷地站起了身: “應該是朱友珪。”說著已轉入了帷後。

“怎麽不點燈”隨著那絲淡淡的語聲,朱友珪已轉過了畫屏。

凈琬的心在腔中輕輕躍動著,不覺中她握緊了兩手。

男子漸漸走近,卻微一頓身,止住了步子,不過瞬時的停頓,他便來到了榻前。

銅燈重被點亮,驟然而至的光亮讓女子微微瞇起了雙眼。

男子的目光卻掠過了女子,在屋內一轉,終於盯在了她腳下的花束上。

他一俯身拾起了女子腳前的花束: “怎麽,你喜歡這種野花”

凈琬心頭一跳,緩緩地點了點頭。

“哦我倒不知你現在喜歡用香粉了,而且,還是帶著酒香的。”男子的嘴角已綻開了一縷笑意,他拿著手中的花束,擡眼看向了女子。

凈琬只覺心跳在剎時停止,隨即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著: “我…”

男子卻已向榻後的帷帳走去,他的腳步輕緩而有力,她的心跳狂亂而無措。

那無聲的步子一下一下地踩在了她心上,似響雷般撞在耳中,她再也無法多想,一把扯住了男子的衣袖。

朱友珪突地回首一笑,她方呆怔間,他已拂開了帷帳,凈琬一下子合上了雙眼,良久,卻無任何聲響傳來,她微微地張開了眼,男子正靜靜地看著她。

帳後哪有半個人影她心中一松,方長出了口氣,手腕已被一只有力的手緊緊地攥在了掌中。

“新的男人”朱友珪雙眉微挑,輕笑道: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從太原到潞州的”他說著已俯下了身子,雙唇輕輕靠上了女子的耳際, “原來我這裏的防衛竟是如此松散,嗯李袆來過,現在又有人想來便來”他緩緩地松開了凈琬的手。

凈琬心中如巨鼓一響,腦中隨之一空,她竟說不出絲毫辯白的話語,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如何發現的他為什麽都知道腦中卻沒有任何答案,茫然間她一步步地向後退去,男子亦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地跟了上來,她終於退無可退,男子的氣息已拂上了她的面龐。

朱友珪盯著一臉驚疑不定的女子,淡淡道: “李袆人在太原,已與李存勖結盟。他還真是天真,就算他娶了李存勖的妹子又能如何憑他一己之力便想覆興李唐天下癡人說夢。難道他覺得那李存勖會打下江山再拱手相讓麽”

男子嘴角微翹,他看著女子驟然緊縮的眸子,口中的氣息忽地噴入了她耳中: “難過了其實,他只要做一件事,那麽就算他今後拿鞭子抽你,你也是不會走的了,女人,不就是如此麽”

凈琬慢慢地轉過了臉,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仿佛從不曾認識他一般,她的雙手在袖中顫抖著,胸中那陣又熱又漲的氣息令她攥緊了指尖,男子已轉身走到了榻前。

“你喜歡在黑暗中好啊,反正我也挺喜歡的。”隨著這絲微帶庸懶的語聲,屋內已重新陷入了昏暗中。

男子回身看著她漸漸睜大的雙眼,嘴角卻泛起了一絲溫柔的笑意,凈琬只覺全身一冷,已本能地轉開臉。

“怎麽,害怕了”她的臉卻被輕輕擡起,男子柔聲道: “你此刻才知道害怕麽我還未開始呢。”

他漸漸低下臉來,帶著冷意的蘭香一點一點地蹭上了女子的面頰。

他什麽也未做,甚至連托起她面龐的動作都如此輕柔,她卻覺得男子身上散發出的森冷如水銀般瀉入了她周身的每個毛孔,再沈沈地墜入了她體內,胸中的呻吟和叫喊似俱被這冷凝所碾碎,全身上下竟從骨子裏酸痛得發不出聲響。

一只手輕輕地摩上了她的面龐,女子喉中終於竄出了一聲本能地低喊,她重重地推開了身前的男子,向前奔去。

只聽得身後的男子低低地笑了起來,在那笑聲中一股大力已扯上了她,在衣袖輕微的撕裂聲中,她被摔向了身後的墻壁。

他笑意流轉的眸子在瞬間抽空了她有的氣力,身後冷硬的墻壁漸漸柔軟,她徐徐嵌入了那虛空裏,男子輕輕地捉起了她的手,廣袖由她腕間滑落,他慢慢地俯下臉,她呆呆地看著他。

指尖處突地一痛,那痛處卻又夾藏著隱隱的酸漲,輕微而酥軟,令這疼痛中竟帶了絲奇異的愉悅,下意識間她身子一抽,已向後縮去,他微微一笑,吮上了女子的指尖。

凈琬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虛空裏,酸麻從指尖處一點點地上行,似和風,似暴雨,似極嫩的草尖在其間輕撓,似滾燙的露珠在上面翻滾。

男子突地止了動作,瞬也不瞬地看向了她,似乎要將她臉上的每一種細微的表情都盡收眼底。

她便像那焦渴之人,眼看著清泉近在唇齒間,卻無法觸及分毫,她不由地蜷起手指,微微瞇起了雙眼,男子幽暗的眸底在瞬間竄起了一簇烈焰,這烈焰很快便由他眸中燒上了女子的掌心。

一個溫軟的物事在她掌心輾轉流連,凈琬全身的毛孔微微一縮,她不由自主地張開了雙唇,那酥麻漸漸浸入了肌理中,又緩緩蝕入了她的血液裏,她輕輕地抖了起來。

溫熱沿著手腕移上了臂彎處,便在那處細細研磨,時輕時重時緩時急。

女子身子顫抖,呼吸漸促,那灼熱的氣息似漲在了胸口處,隨著男子的唇舌在喉中輾轉徘徊,她不能呼吸,那熱浪漸漸蘊成了一堆又熱又癢的棉絮,滯在了她喉端處,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吟,男子輕輕地擡起了臉,唇邊浮起了一絲輕笑,那灼熱便突地繞過了臂彎處,不輕不重地燒上了她的肩頸,女子卻終於呼出了憋滯已久的氣息,她方微喘間,男子已猱身直上,咬上了她的雙唇。

那帶著痛苦的歡愉從男子唇際一波波湧來,她再也無法掌控自己,這烈焰將她慢慢席卷一空,心中卻漸漸地裂開了一個空洞,許多種聲響在那裏徒然地回響嘶喊著,她亦無能為力。她緩緩地升到了半空裏,身下卻有千百雙手在同時拉扯著她,那些冰冷又灼熱的手將她扯向了深不見底的所在,她便在其中越陷越深,沒有盡頭的悲哀緊緊地裹上了她。

一滴冰涼的水珠順著女子的面頰滾落,滴落在男子頸間,那清涼似澆在了男子心頭的烈焰上,發出了嗞嗞的輕響聲,男子微微一頓,在下一瞬重又俯向了女子頸中,那水珠卻不曾停止,一滴滴地打在了他心上,良久,男子終於緩緩地向後退去。

凈琬僵直的身體突然軟化下來,雙腿卻再無半分力氣,她軟軟地倚下了墻壁,靠著墻角,捂上了面龐。

朱友珪亦在她身前坐了下來。

他靜靜地看著面前雙肩微抖的女子,半晌,輕輕地微笑起來: “我為何要猶豫”

他緩緩地揍起了她的臉: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麽好。”

他拿開了她緊捂著面龐的雙手: “難道是美麗”

他看著女子猶帶著淚光的雙眼,卻不由低低一笑道: “我並非未見過比你美的女子,溫柔麽可有時你這裏卻像巖石那麽堅硬呢。”

說著他已按上了女子的心房,他直視著女子的雙眼,凈琬只覺男子掌心的炙熱在徐徐浸入,內裏深處很快便像沸騰的滾水般洶湧翻騰。

男子已慢慢俯下臉來,那雙斂盡了所有幽暗的眸子卻比星光更灼目,他久久地看著她,輕輕撫去了她面上的淚痕: “你還不明白麽我已經放過你一次了,這種機會再不會有了,從今往後,你都只能呆在這裏,呆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新的酸漲由凈琬心底漫出,她眼中漸漸止住的淚水又重新泛起。

“家仇…國恨…這些東西就這麽重要麽”男子淡聲道,似在問女子,又似在問自己。

“你知道麽,我有時真痛恨那個在你腦中塞滿這些道理的家夥,你沒有兄弟罷所以他只好把這些東西都塞到你的腦子裏去為何不能將這些通通忘卻這樣不好麽”

“我不能…我不能…”女子低低的語聲裏似帶上了絲奇異的回響,在暗色中重疊著。

“所以我早就說過,你是我所見過的最笨的女人。”

兩人對坐不語,良久,昏暗中突然響起了幾聲低微的聲響,打破了靜默。

朱友珪已悶笑道: “你還未用膳麽”

“錦珠。”男子方一揚聲,凈琬卻緊緊地扯上了他的衣袖。

她看著男子微揚的雙眉,紅暈慢慢蘊上了雙頰: “我…我…”朱友珪的目光在她裂開的衣袖上一轉,已是然: “她們總會知道的。”

女子依然緊緊地攢著他的衣袖。

他不由笑道: “那我幫你取進來”凈琬一下子睜大了雙眼。

“我只怕我拿了進來,你明日會更不好意思。”凈琬一怔,剛剛消退的紅潮又漸漸湧上了面龐。

“殿下”畫屏外響起了低低的語聲。

“將食盒放在屏外。”

錦珠將食盒輕輕放在了畫屏外,便慢慢地退到了遠處,良久,屏內似乎響起了男子低低的笑聲,一旁的青柳不由擡頭看向了她,錦珠看著她滿是好奇的眸子,拉著她緩緩地合上了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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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蟹刮過,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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